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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卓长卿此刻搜遍记忆,却也想不出这高冠羽士四字的出来,这高冠羽士四字,若是那黄衫少年的名字,卓长卿便不会生出奇怪的感觉来。
因为那黄衫少年岑粲终究甚为年轻,显见是初入江湖的人物,武功虽高,声名却不响,自是极为可能。
而此刻这高冠长髯老者,不但出现之时,有如幽灵一般地突然而来,已使卓长卿心中暗骇,后来与卓长卿井肩而行之时,肩不动,腿不曲,脚下点尘不扬,光天化日之下,走的虽不甚快,但卓长卿却一望而知此人轻功深不可测。
如此人物的姓名,却是武林中一个极为生疏的名字,卓长卿自然觉得奇怪,心念转动之中,却已见这高冠羽士已自含笑揖客人坐,遂也一屏心神,坐了下来,一面心中暗忖道:“无论此人姓名是真是假,人家对我,总是一番好意,也许他亦有不愿为外人得知的隐秘,是以不愿将真实姓名说出来,我又何苦去费心猜测人家的隐私呢?”
一念至此,心下顿觉坦然。
第十章 恩怨缠结
此刻已是未未申初之交,这间生意本是不佳的酒铺,在这种午饭已过、晚饭未至的时候,上座自然更坏。
这间里面只摆了七八张白杨木桌的小小酒铺,此刻座客除了卓长卿和那高冠羽士之外,便再无别人,酒菜更自然也做得精致些。
对酌三杯,菜略动着,高冠羽士举起手中木筷,含笑说:“此间酒既不精,菜亦不美,老夫这个东道,做的岂非太嫌不敬?”
卓长卿微微一笑,方待谦谢两句,却听这高冠羽士又笑道:“不过老夫倒可说个故事与兄台听听,权充兄台之下酒之物。”
卓长卿停杯笑道:“如此说来,小可今日的口福虽然差些,耳福却是不错的了。”
高冠羽士朗笑一笑,道:“这故事虽然并不十分精奇,但兄台听了,却定必是极感兴趣的。”
卓长卿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筷子,问道:“难道这故事与小可有关不成?”
高冠士目光之中,突地掠过一丝令人难测的神采,缓缓说道:“此事不但与兄台有关,而且关系颇大。”
卓长卿不禁又为之一愣,暗道自忖:“这高冠羽士与我本来素不相识,又怎知此事与我大有关系的,更是少而又少——”一念至此,心下不觉大奇,对这“高冠羽士”的身份来历,先前虽已但然,此刻却又不禁开始疑惑起来。
高冠羽士目光一转,嘴角似又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说道:“三十年前,武林之中有着一对名闻天下的侠侣,那时兄台……哈哈,兄台年纪较轻,自然不会知道这两位的大名,可是三十年前武侠中提起梁孟双侠,却绝不会没有一人不知道。”
他语声微顿,店伙恰好又送上一样菜来,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咀嚼半晌,停着笑道:“这馆子别的菜做的虽不甚佳,这鱼杂豆腐却是极为不错的,兄台不妨先尝两口。”
卓长卿无可奈地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心中却是思潮百转,又是惊奇,又是奇怪,哪有心情去吃这渐江省内,临安城外一间小小鄂菜馆子的鱼杂豆腐。
他口中一面咀嚼着鱼杂豆腐,一面却不禁在心中暗地思忖:“这梁孟双侠纵然名震江湖,却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却见这高冠羽士好整以暇地浅浅地吸了口酒,方自接着说道:“这梁孟双侠在武林之中,声名显赫无比,武功却并不甚高强,他们在武林得享盛名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夫妇两人,俱都美绝天人,女的固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男的更如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武林中人先还有些荡妇淫徒,想打这两人的主意,只是他们夫妇两人,不但情感极深,而且彼此之间,俱是相敬如宾,十数年来,他夫妇两人遍历江湖,武林中却从未有人见过那梁同鸿对孟如光偶出疾言,也从未有人见过那孟如光对梁同鸿稍有厉色的。”
卓长卿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憾。”
转念却又不禁暗忖道:“只是这两人与我又有何干系?”
想来想去,还是无法猜出这高冠羽士说这故事的真意来,只见他语声微顿,略喘了口气,又道:“武林中,一些正派侠士,见到莽莽江湖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对夫妻,对这梁孟二人,自是大生好感,那些荡妇淫徒见到这两人在江湖中人缘如此之好,也就将满腔邪心欲火,强自忍了下去。”
卓长卿暗皱眉头,心中转念,直到此刻,这高冠羽士所说的故事,虽然动听,却仍然和自己毫无关系,心下方自奇怪。
抬目望去,却见这高冠羽士的一双电目,正自凝目望着自己,目光之中似笑非笑,接着又道:“他们夫妇两人将大河两岸、长江南北游历一遍之后,足迹便远至苗疆,这对夫妇一生之中,平稳安静,他们却再也想不到在畅游苗疆之际,会遇到一个令这对被武林艳羡不已的侠侣夫妇,从此魂归离恨的武林魔头。”“听到这里,卓长卿不由全身一震,推杯而起,脱口问道:“难道此人便是那丑人温如玉!”
高冠羽士哈哈一笑,将面前的一杯花雕,仰首一于而尽,道:“不错,此人正是那被天下武林同道称为红衣姑娘,却自称丑人的温如玉:“一时之间,卓长卿但觉心胸之中,怒火沸腾,几乎忘了这高冠羽士怎会知道自己和那丑人温如玉有着深仇,脱口又道:“这丑人温如玉难道又将这神仙侠侣双双害死了吗?”
高冠羽士微微一笑,颔首道:“这温如玉自称丑人,其实丑的一字,还远不足以形容其人,哪知她却偏偏看了上那美如子建的梁同鸿,试想梁同鸿有妻如花,而且温柔贤慧,却又怎会对这貌赛无盐的丑人温如玉稍假词色呢?”
他长叹一声,目光仰视,接着又道:“于是这温如玉因爱生妒,因妒生仇,竟将一生之中,谦谦自守,在武林里从未与人结过梁子的梁同鸿,一掌击毙在他的爱妻面前。”
卓长卿耳畔轰然一声,全身亦不禁为之一震,心胸之间,像是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双目直视,茫然忖道:“爹爹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不但是个谦谦自守的君子,而且是个急人之难的侠士,但是……他老人家又何尝不是被这万恶的魔头一掌击毙在自己的爱妻面前。”
一念至此,两行泪珠,便不能自止地沿着面颊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他身上穿着的玄色长衫上,却又毫不停留地从衣上滑落了下去。
那高冠羽士凝注在卓长卿面上的目光,亦随着他的泪珠缓缓移下,一丝令人难测的光采,便又在他的日中闪过。
但等到他的目光转到那两滴由卓长卿的玄色衣衫上滑落的泪珠时,他双目中所显示的神采,却全然变为惊愕了。
这几乎是一件无法思议的事,因为那泪珠几乎是毫不留滞地自衣衫上滑下,那么,这该又是什么质料制成的衣料呢?
于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这件玄色的衣衫上停留了半晌,双眉微微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瞬即接着叹道:“梁同鸿一死,孟如光自然痛不欲生,只是这可怜的女子那时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为了这点梁氏骨肉,孟如光纵然想死,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也容不得她就此一死了。”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但你如果聪明,你可以发现他这声沉重的叹息声中,几乎全然没有惋惜和哀伤的意味。
但卓长卿此刻正是悲愤填膺,泪如泉涌,又怎能发觉他叹息声中的真意呢?
高冠羽士微一捋须,便又叹道:“生死之事,虽是千古之人难以勘破之事,但欲死不能,却远比求生不得还要痛苦得多——”他竞又自微微一叹,接道:“兄台年纪不轻,虽是绝世奇才,但对人世之间的一些凄惨之事,终究不如我这历尽沧桑的伤心人体会得多,试想那梁同鸿与孟如光本是江湖中人人艳羡的神仙眷属,但如今鸳鸯失偶,本已痛不欲生,如能同穴而死,则情天虽已常恨,比翼之鸟可期,也还能含笑于九泉之下,但如今欲死却亦不能,唉——人世间最凄惨之事,怕也莫过于此了。”
他双目微合,面目之上,露出了颇为哀痛的表情来,稍微一顿,又道:“那天似乎是冬天,苗山之内,天时虽较暖,但仍是凛风怒吼,叶落满山,只差没有下雪而已,孟如光伏在梁同鸿的尸身上,哀哀地痛哭着,哭声与风声相和,便混合成一种令人不忍卒听的声音。”
“但是那丑人温如玉,竟将这对已成死别的鸳鸯,还要生生拆开,将那梁同鸿的尸身,葬在贡黎山右的穴地之中,却将孟如光软囚在贡黎山左的一个所在,也不将她置之死地,因为这心如蛇蝎的魔头知道,与其将她杀死,还不如这样更要令她痛苦得多。”
他一拍桌子,又道:“不但如此,这丑人温如玉更想尽了千方百计,去折磨这个可怜的女予,但是孟如光却都忍受了下来。”
这高冠羽士说话之时,不但语声清朗,而且加以手势表情,将这个本已是惨绝人衰的武林故事,描述得更是凄惨绝伦。
卓长卿本是伤心人,听到这种伤心事,自然更是如醉如痴,一时之间,但觉醉从中来,不能自己,竟忘了再想这故事究竟与自己有何关系。
高冠羽士目光一转,接着又道:“直到那粱同鸿的亲生骨血生下来的那一天,孟如光便将那女孩子交给一个在这数月内,在苗疆中结识的一个知己,再三嘱咐叮咛之后,便挟着满腔悲愤,去寻那丑人温如玉,去报那不共戴天的杀夫深仇。”
“只是她的武功,却又怎比得上那生性异禀,武功绝世的温如玉呢?不出三招,这恨满心头的可怜女子,也就魂归离恨天了。”
卓长卿剑眉怒轩,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桌子,将桌上的杯盏碗筷,部震的直飞了起来。
高冠羽士微唱一声,道:“人世之中,悲惨之事原本远较欢乐之事为多,兄台也不必为此事太过悲愤,唉——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生处世、得过且过,若是十分认真起来,那只怕谁也不愿在世上多活一日了。”
卓长卿双眉微蹙,朗声道:“若是人人俱做如此想法,那人世间,魅魑岂非更加横行,群魔乱舞,真正安份守已之人,还有处身之地吗?”
高冠羽士朗声一笑,道:“兄台既有如此仁侠之心,老夫自然钦佩得很。”
他笑容一敛,便又叹道:“只是老夫虽是如此说,对那温如玉的愤怒之心,却也未见就在兄台之下哩。”
“那温如玉将孟如光击死之后,竟将孟如光的尸骨,火化成灰,撒在贡黎山右,让她随风而去,永生永世也不能和梁同鸿聚在一处。”
卓长卿心念一转,忍不住问道:“难道女魔头斩草不除根,竟将那梁同鸿的亲生骨血,轻轻放过?”
高冠羽士微微一笑,道:“兄台这一问,却也未免将那温如玉看得太过简单了。”
卓长卿俯首沉吟半晌,心中突地一动,道:“难道那孟如光自认是自己知己的人,却是温如玉早已预先安排的吗?”
高冠羽士猛地一击手掌,颔首笑道:“老夫早说兄台聪明绝顶,心智之机巧,确是超于常人,那丑人温如玉果然早已将自己的心腹,安排在孟如光左右,故意对这可怜女子作出同情之态,那孟如光在那种濒临绝境的情况之下,有人对她有三分好处,她便当作十分,何况这人对她本是蓄意结纳,她自然也就难免将这些人当作自己的患难知已。”
卓长卿长叹一声,道:“那孩子落到那丑人温如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