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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刺进李君前的身体,很疲惫,他第一鞭,全然失去气势,不是鞭如潮,而是,一条枯竭的河,他李君前置身战局,有如涸辙之鲋,突然间,没有力量,手里不是对敌的武器,手里是一道永远无法解答的难题,冲击着他脆弱的心魂!
独孤胸有成竹,残情剑后发先至,轻而易举地击打在君前鞭身上,痛楚即刻从手腕传递开来,君前陡然醒悟,本能地一晃绕弯缠向残情剑,独孤清绝为其熟练所惊,不敢怠慢,飞速地抽回剑来,李君前趁势提鞭追上,却在数招之后,再度走神——
一想到危在旦夕的潇湘,他握鞭的手就开始颤抖,他的眼就被雨浇得睁不开,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可以放弃,他李君前,歃血为盟的时候答应了师父要把小秦淮带领到最好,答应了云之外前辈要江海争流,答应了所有活着的弟兄在擒得金国公主之后再称霸淮南和短刀谷并肩,这些诺言,不可以放空,狠下心来不想她,最后一刻才全力以赴,独孤清绝低声了一句“迟了”,残情剑轻轻一抬,剑法依旧是那么奇特,每式每招都残缺不全,皆是弯弯曲曲、折折叠叠的残影,李君前不曾躲闪,任剑光笼罩而来,他看见了浮华背后残情剑的缺口,抬起脚来直踢剑柄,一脚快如迅雷,风驰电掣,独孤一愣,赶紧缩回手来,君前直退后了好几步,战势才缓得一缓。
台下大桥看他逃开一劫,放下心来,一转头,蓦地看见雨伞下近乎昏迷的潇湘,眼泪几乎夺眶,她不忍使君前分心,悄悄把潇湘扶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触及潇湘肌肤冰冷,忽然间就联想到白翼的死:为什么,她的情景,和总舵主临死的时候那么像,难道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
在沉思中,台上又比试了数十招,北固山上,迎来了落日的余晖,一瞬间,君前的耳朵里被倒灌进无数的记忆,百鸟归林的声音里,残情剑的剑光下,透现出的是潇湘的身影——潇湘还在等他,他不让小秦淮的诺言放空,难道他就能让他对潇湘的誓言放空?“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那一天,他在心里,坚定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是啊,这么多年,在心头总是留了个江湖之外的位置,留给的就是这个刚刚出现不过两个月的女孩,他们的世界本不相容,却终究相互吸引,每次遇见她都逃不开江湖,每次遇见她都想逃离江湖!他心里,刹那间七上八下:她不会死,绝对不能死,如果找不到解药,我就算耗尽内力,也要逼出她的毒……
他再度分神,独孤岂有不知:“李君前,你定定神好不好?这也算对敌手的尊重!”一剑袭来,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划了一道口子,君前肩头火热,鞭差点脱手而去,这个时候浮现心头的仍旧是她……
可是,不仅是包袱,而更是力量。此时此刻,既是要担忧她的身体,也要为了她好好地比武,为了她,不能输!
从多了爱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明白这一切无可避免,已经明白生活时时刻刻都在变,已经明白他的命运在他自己手上!
李君前手上的长鞭如蛇般绵延直袭残情剑,是,白门四绝艺最初的训条,就是“对每一个对手都敬重”,他应该专心致志地去应这一战,更何况这个人是奇才独孤!
“这样才对,这样就算输了也不可惜!”独孤清绝满意地接招,一剑“残花弄影”,随风摇曳,当真有如万花零落剑影动摇,君前鞭行终如潮水,急如飞湍,足可见建康城自古之虎踞龙盘,在被雨水冲淡了的稀疏日光下,残情剑已完全笼在他周围,这里,不是只有风雨,还有潇湘的期待、师父的教诲和所有爱他的人的支持,即使用尽力气也不能赢,也该替小秦淮找到最好的出路,输得最光荣!
君前当机立断,闪身一让,一拳击向独孤要害,残情剑同时已刺及君前胸口,当是时,他二人速度几乎一致,谁也不肯退让一毫,独孤不由得愣住:他明知这么做死路一条,他究竟怎么了……无论如何,残情剑比他这一拳要早得多!因此李君前必输无疑,却在那一刻独孤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愧是小秦淮的领袖,他虽然武功不如自己,可是他把一场输了的战斗掩饰得那么高妙精彩,把本应该的“惨败”掩饰成了“险败”!
潇湘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座位上,紫莺急得大哭起来:“小姐,小姐!”大桥匆忙来替她把脉,擂台上君前不假思索,飞身而下,直奔潇湘。
独孤清绝在擂台上享受着掌声:我等候着这场比试好久了,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会儿?为什么我这么空虚寂寞……
他看向灯火阑珊处的李君前,恍然,大雨之下,李君前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别的事情,背负起那个一身洁白的女孩,往雨深处狂奔而去,独孤自己的思绪,也即刻飘走了很远,很久,十年以前,我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和玉儿你,有过这一段情景……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98。真爱不敢忘;宁愿死别;不作生离
君前抱住潇湘,他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可他绝不能让潇湘淋雨、受伤……掌声、喧嚣,他什么都弃之脑后,他只要潇湘好好地活着,他情愿跌进悬崖,再也爬不上来……他手中抱着的她已经越来越冷,他不能继续呼吸,他的伤口在流血,他怕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本应该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直到他不能再给予为止,却连累了她……
紫莺给潇湘擦去虚汗,潇湘焦急地呓语着,情况很不妙,君前转头看见窗前的烛光,风吹一吹,烛光就晃动一下,潇湘的命,悬于一线。
君前转过身来,轻声道:“我要运功,帮她把毒素逼出来!”
小桥大惊:“君前哥你疯了吗?”紫莺却大喜:“真的么?小姐有救了?”
君前扶起潇湘,大桥镇定地问:“君前哥,你小心些,搞不好会两个人一起丧命……”
君前大声道:“大桥,我不能失去她,绝对不可以……”大桥此刻亦泪流:“君前哥,情之一字,人人都难逃吗?”
帘外雨滂沱。
君前已经运了几个时辰的真气,夜已渐渐熬白,君前头上尽是虚汗,有些难济,而紫莺紧握着的潇湘的手,仍旧冰凉。
潇湘恢复了些知觉,憔悴地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他:“君前……不必耗费你力气了……”
“不,不可以……”李君前斩钉截铁的回答,谁都听得出他实在是在命运面前负隅顽抗着。
“你就是这么倔强,可是,你知道……没有用……”
君前支持不住,也倒在她背上,他的头紧靠着她的肩:“湘儿,我没用……我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自私地把你带进来,置你于危难之中……早知如此,我宁愿生离……”
潇湘哽咽着说:“不,不,君前,我不是……宁死别,不生离……”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惊撼,大桥站在窗口:君前哥能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为何天妒红颜呢……
蓦地听见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既不会生离,也不会死别啊……”屋中人皆惊,齐往外看,那女子走进屋来,是司马黛蓝。
君前一怔:“司马帮主?”
司马黛蓝一笑:“姑娘中的毒,是平江慕容山庄的特产啊……”
君前登时一震,他记得,那天慕容荆棘曾经那么威胁潇湘的安全,难道说真的是她下毒?!
司马黛蓝走过来看潇湘:“慕容家的剧毒之花‘冰美人’,传说中是一种很剧烈的寒毒。”她摸出一粒药丸来,“幸好我有解药。”
大桥疑道:“为何司马帮主要出手相救?”司马黛蓝一愕:“大家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说要保你们安全的,不可以食言。”不忘把自己吹嘘了一把。
大桥低声问:“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黛蓝哦了一声:“实不相瞒,我一听说这位赵姑娘出了事,就在旁观色了,这‘冰美人’的毒药日前我去慕容山庄的时候中过,受了十多天的苦,再清楚不过。”
大桥有些信服,回看君前一眼,君前接过这救命的解药,到这关头,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了,紫莺看李君前和潇湘均允了,兴冲冲地去端茶水来。
司马黛蓝坐在床沿,看着李君前喂潇湘吃药的情景,忽然间浮想联翩:对啊,那时候,杨叶也这样喂我吃药……那么我是天鹅呢,还是鸯?
众人一直关注潇湘服药并躺下休息,果然再把脉时气色大好,君前原先因为司马黛蓝挑衅对她印象不佳,如今她是潇湘救命的恩人,哪里还记得过去的嫌隙,感激都来不及:“司马帮主,多谢馈药之恩!”
司马黛蓝得意地笑:“没什么,你放心,有我淮南十五大帮在,歹人休想作乱!”
君前转过头去看安然入睡的潇湘:对啊,是慕容荆棘,一定是她……
大伙儿听说潇湘姑娘转危为安,这才发觉有些累了,回去补觉,只剩下君前和紫莺两个人守着,大桥回到自己屋里,正打着呵欠要去睡,忽然小喽罗来报:“不好啦,小桥香主带着一大帮人去慕容山庄那边挑衅了!”
“你说什么?”大桥急匆匆地出门,“小桥她太急躁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慕容山庄的旅店门外,战争无可避免要被掀起。
慕容荆棘听完了小桥的谩骂,镇定自若:“我凭什么要害她?你可有真凭实据吗?”
小桥冷笑:“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啊?你真是个狠心女人!”
“你讲话做事要凭个理,谁去害你们小秦淮的人?害她对我慕容荆棘有什么好处?”
小桥哼了一声:“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荆棘,你好卑鄙!害不了君前哥,就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姑娘!”
慕容荆棘微笑道:“你光会骂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教人觉得你是在无礼挑衅啊。小秦淮好像一直都这么莽撞,我记得你们老当家去世那阵子,也是你们跟红袄寨闹翻了,凡事这么冲动,着实不好……”
小桥气得脸色煞白,随手挑起客栈门外的一块招牌反手砸向慕容荆棘,荆棘岂是等闲之辈,闪身一躲接过招牌的另一头立即就将小桥的进攻稳住,小桥一抽,没缩回去,再用力往前推,慕容荆棘已开始暗运内力,小桥怒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随即也运起内力敌她,这当儿大桥恰好赶来,见到双方已然交战,大怒:“小桥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桥一惊,荆棘低声道:“小桥香主,听你姐姐的话,伤了两家和气可不好!”大桥怒视了小桥一眼,小桥哼了声收力回去,慕容荆棘扔下那招牌:“小秦淮难得有像大桥香主一样懂规矩的人啦。”
大桥冷冷道:“这笔帐咱们先记着,等比武结束了,咱们一笔笔地算。”
看小秦淮的人撤走了,慕容荆棘微笑着往天空最蓝的一处看:总有一天,小秦淮会乖乖地俯首称臣。
99。风波岂可断;后波不起;前波不平
北固山像是一曲永无止境的旋律般,天空是主题,草木是曲谱,那么历史就是永不变质的灵魂。北固山上拥有最多的是三国时期的传说,比如说甘露寺招亲,又如走马涧赛马,事实上,独孤清绝初踏上走马涧的土地上,就嗅到了一种凝重的气味,他知道,那是历史的难以复原。
那气味把他的记忆带回了从前,十年前,当年的锐气和豪气:“我要去天山挑战肖逝!”“我要重振独孤家!”可是口出狂言留下的后果他难以去弥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