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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有点事,很快就回来。你要是累了,就躺着休息一会。原以为她会纠缠,没想我刚把话说完,就看见她乖顺地点点头,然后又乖顺地把我松开,自己则像只小猫似的绻着身子躺了下去。
走进那间显得有些局促的小办公室,我和郑敬南在那张长条椅子上坐下来。对面大概就是从北京请过来的那两位知名专家,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便装,头顶已是一片荒凉,没了半根头发;女的可能算是这家医院的编外人员,穿了白大卦。
白大卦说:“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叫蔡小财的男孩子的弟弟,是吧?”
我说:“是的,我就是。”
秃顶说:“我们已经仔细询问过这个医院的负责医生,基本了解了患者的病情。之前我们查了国内外数百宗相同或者类似的病例,患者这个病应该是长期的精神压迫所致。”
白大卦说:“按照我们目前的分析和诊断,导致患者精神失常的原因,可能就是你们所提供的两个激发点。一是她欠学校一大笔学费,这对她来说是种很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随着毕业的临近,会变得越来越大,直至难于承受。当然,就一般情况来说,这种压力不足以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们把主要病因定在了第二个点,就是他事先跟我们说起过的,患者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你死去的哥哥。说是莫明其妙,其实只是常人的看法而已。在精神病患者中,此类病例并不少见。你看你现在能不能再仔细跟我们说说你所知道的她对你哥的死所表现出来的一些反常言行。”
我于是把我所记得的一切叽哩呱啦地说了出来,包括盛可以在白玲玲面前失态,然后回到寝室又扇自己耳光,还在就是在此之后就变得神神秘秘起来。两位专家觉得还不够,我干脆就从我哥的死说起,把整个事情都重复了一遍。
我说:“她在我哥死之前,其实对我哥并不了解,他们只是很普通的网友。但后来她听到了很多与我哥有关的事情。”
秃顶说:“这就对了,我们分析,她之所以会喜欢上你死去的哥哥,原因正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转变。她乱用了你哥汇给她的钱,这让她在知道你哥的真实情况之后产生一种强烈的内疚心理。还有就是,后来她所听到的,几乎都是一些证明你哥有多好的谈论和故事。两股心理上的力量汇合在一起,已经足以让她对你的哥哥产生好感,并且越陷越深。”
白大卦说:“像她这种情况,在精神失常之前,肯定存在严重的自杀倾向。她会迷上某种特定的死亡气息,比如你们所说的,她经常会一个人呆在你们学校那个流行了很多鬼故事的九教。还有,你刚才不是说她有次说她很想死吗?你哥已经不在人世,她当然不可能在见到你哥,再说她对你哥并没有具体的印象,所以只能靠反复的幻想来维持,这对一个人精神的摧残是相当可怕的。她为了让那些幻想显得更真实,会不可理喻地逼迫自己进入一种混沌状态。直接点说,她所感觉到的死亡气息越强烈,幻想中就会跟你死去的哥哥靠得更近……”
我说:“我不要听这些了,我只想你们告诉我,她还会不会好起来,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秃顶说:“精神病患者的恢复率本来就不高,像她这种情况,几率还要小很多。我们查到了来自美国、日本以及欧洲一些国家的两百多宗备案病例,最后完全恢复的,只有一个。”
我和郑敬南都急了,异口同声道:“你们一定有办法把她治好的!!”
白大卦说:“小郑跟我们说起过,他说患者到目前为止,惟一能认出来的人就是你,虽然只一次算是真正认出你来,其他时候都把你当了你哥,但这仍然让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要治愈精神病患者,往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她跟现实生活的连接口。要让这线希望得以保留,可能要你长时间全力配合才行。”
我说:“没问题,只要她能好起来,这个没问题。”
白大卦说:“患者在与你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精神可能会慢慢得以回归。当然,我只是说可能。而且还有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必须在与她的日常相处中,在不刺激她的情况下,想尽一切办法完成自己的角色变化。意思是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把你当你是你哥,而知道你就是你,便成功一大半了。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你刚才不是说了,她有一次看到你,叫的就是你的名字,而不是你哥的。当然这个过程肯定是相当艰难和漫长的,说不定就几年十几年,你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说:“嗯,我知道!”
白大卦说:“最后存在的一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为难。在对精神病的研究领域,有种观点不知道你以前听说过没有。形象点说,就是我们把人的精神比喻成一个圆形的托盘,精神失常意味着整个托盘的受损,而恢复却是缓慢的。好比把托盘平放着,在滴一滴有一定浓度的液剂在上面,不难想像,液剂的扩散是缓慢的,并且是分区域扩散。被覆盖的区域代表修复的部分,而尚未被覆盖的区域则依然处于受损状态。这个交错过程,最有可能出现有情况就是,患者在慢慢走出与你哥那种歧形感情的同时,把新生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进而产生一种致命的依赖。这种依赖,我们一般也把它划在爱情范畴。所以你要做好也爱她的准备。”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没问题,我什么都愿意。”
我两眼发直似的盯着对面的那位专家,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过刚才白大卦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说,所以你要做好也爱她的准备。
转头便看见郑敬南那张憔悴的脸,那么的沉默。
此刻,信海欣是不是也在病房里静静地守着睡着了的盛可以,我似乎也能想像,她的那张脸,有着同样的沉默……
诗人说,沉默是残碎世界里最后的芬芳。
尾声
尾声高老头要停两天再上北京,离校那个早晨,他帮忙提着大包小包,为我们送行,从寝室走到校门口,一言不发。我捶了他两拳,说妈的高老头别搞得那么伤感好不好?信海欣自始至终牵着我的手,脸上洋溢着放肆的幸福。高老头嘿嘿笑了笑,说要是我能为你们背一辈子包就好了,这样你们就可以腾出手来,牵着走路。
这天的天气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原来在校门口坐车就是,但太挤,高老头就说把我们送他大马路那边去。于是三个人就沿着校门口那条小道,一直走,依然话不多。我和信海欣两手相牵,走在前面;高老头像部不堪重负的旧货车,走在后面。
刚出到大马路,雨就真的来了,很大一滴,砸在尘士飞扬的街边,砸在仓皇奔跑的人群中,砸在我们悄悄挂泪的脸庞。高老头匆匆拦住辆的士,匆匆把行李入上后箱,一边还催促着我和信海欣快上车。
这是一场匆忙得来不及打伞的大雨。
这是一场匆忙得来不及拥抱的离别。
车开起来,雨点打在车窗上,转头,视线里只有高老头模糊的身影。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有急于避雨的人们,从他身前身后跑过。我知道,在这场突出其来的雨里,有人打着伞,有人在流泪。
一场大雨便能结束一段青春/ 天空下突然闪烁出逃跑的身影/ 试图躲避一场雨/ 躲避一场离别/ 躲避一场淋漓尽致的忧伤可是我们终究跑不过青春/ 甚至都跑不过一场雨/ 如注的泪水/ 快速飘逝的快乐/ 打湿那些如舟单薄的脚印是谁在风端放声地大哭/ 是谁让残留的梦想瘫坐在水中央/ 是谁在喃喃自责/ 为什么我就跑不过一场雨/ 你甚至已经看不见我的悲伤的士上,信海欣挽着我的胳膊,把微湿的脸靠在我肩上。
“蔡小菜,我追了你这么多年才追到,以后记得要对我好点。”
“只要好一点就行了?不是三点?”
“蔡小菜你个死猪头。我已经打算做你老婆了,你也答应了,以后不许耍赖!”
“我不喜欢耍赖,我只喜欢耍流氓。”
“还有,以后不许再说我脸大了,你要说我的脸不大。”
“我怕自来水涨价。”
“我饿的时候,你要为我煮饭;我想睡的时候,你要抱着我。”
“在哪里做饭?”
“厨房里啊。”
“在哪里睡觉?”
“当然是床上,笨蛋!”
“厨房在哪里?床在哪里?”
“是啊,我们要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还不赶快问司机,蔡小菜你真是蠢死了。”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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