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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深深缓缓道:“一事不烦二主,我们就问你。”
小伙子转身朝围过来看的人很气愤似地道:“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要不是……哼,我才懒得理她们呢!”
围过来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居民,有过客,各族的人都有。她们用各种语言七嘴七舌一齐向这两个外路女客进攻。
花深深嗷然叱道:“我们耍找大漠七只抓。有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去叫他们出来。”
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再也没有人朝她们看。叫卖的依然叫卖,行路的依然行路,吃东西的接着吃,喝酒的接着喝。
那个小伙子也坐了下来,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两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而是两根栓马柱。
你想想这是不是很让人生气?
海姬的火气也上来了,眼睛一瞪,喝道:“你说不说?”
小伙子只当没听见,但睑已气得发白。
海姬飞起一脚,将他摊上的一银盘葡萄踢飞了起来,直撞向小伙子。
小伙子一伸手,格飞了银盘,但身上已挨了好几棵葡萄,身子晃了晃,坐稳了,但偏偏没有发作。
海姬又踢了一脚,这回踢中的是一只金黄的哈密瓜。
瓜飞起,砸向小伙子面门。小伙子手一抬,将瓜接在手里,放回原处。
看神情他已经气得不像刚才那么厉害了。他很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海姬气就更大,刚想再起脚,背后有人开口了:“两位,两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来人是个很和气的汉人,胖胖的,白白的,穿着件绣花锦袍,戴着项很神气的帽子,双手十指都戴着很名贵的戒指。
看样子他是个很有钱的人,而且在这狐狸窝里也算得上是号人物。
他满脸堆着笑,朝花深深和海姬连作揖:“我这位小老弟脾气倔,不会说话,得罪了二位客人。在下向二位陪罪。”
海姬冷笑道:“你是谁?”
胖子哈腰道:“在下姓江,在这里开家赌场混日子。
两位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尽管说。嘿嘿。只要在下帮得上忙,一定效劳,一定效劳。嘿嘿。”
海姬曼声道:“原来是江老板,幸会、幸会。”
胖子道:“老板不敢当,不敢当,混日子而已。”
海姬道:“请问江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一家酒店,名叫‘海市蜃楼’的?”
胖子一呆,旋又点头,“有的,有的。不过……不过“不过什么?”
胖子道;“不过倒闭了,两年前就倒闭了。”
海姬一怔,花深深也吃了一惊。
胖子叹道:“酒店不景气,开不下去了,没法子啰!”
花深深忍不住道:“那旧址还在吧?”
胖子点头:“还在,还在。店面盘给老冯了,现在的名字叫‘汉节酒家’,就在那边。”
胖子没说谎,东面倒真的有家“汉节酒家。”
花深深吁了口气:“谢谢你,江老板。”
胖子连连哈腰:“不客气。我说过能效劳的一定效劳。
嘿嘿,嘿嘿。”
海姬瞥了那正襟危坐的小伙子一眼,冷笑道:“江老板,你的这位小兄弟真该好好管教一下子。他很不老实。”
胖子陪笑道:“他刚从中原来,不晓得以前的事情,两位莫怪、莫怪。两位若有兴趣,不妨到小号去玩玩。嘿嘿。”
好容易才摆脱了江胖子,花深深叹道:“海姬姐姐;你觉得这里的老实人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海姬苦笑:“我倒不这么觉着,我看我们好像走错了地方。”
“哦?”
“这里哪里是狐狸窝,简直是羊圈。”
倒也是,狐狸怎么会这么老实呢?
海姬想不通.花深深也想不通。
她们现在已走进了“汉节酒家”,坐在阴凉的酒店里,就等着郑愿来认输了。
门外的招牌上虽写着“汉节酒家”四个字,店里的两根柱子上却镌着旧店的对联:
天上奇珍陈海市
人间美酒上蜃楼
这里分明就是原来的“海市蜃楼”了,她们笑那小冤家居然还不知道新桃已换旧符。待会儿他来了,一定要好好羞羞他。
她们进门后,径直坐在临窗一张桌边,对伙计说了声“等人”,伙计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而且根本就没有打扰她们的意思。
莫非这里的狐狸都改邪归正了?
她们正在疑惑,一阵环佩叮当声响了起来,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扶着两个青衣小婢的肩头踱了出来。
她们只对这个中年女人看了一眼,顿时就产生了好感。
中年女人微笑着,看着花深深,又看着海姬,柔声道:“怪道小厮们吓得不敢前来服待。像两位这么高贵雍容的女客,我们这里几十年都没见过。”
花深深淡淡道:“请问你是…,?’,
中年女人含笑道:“外于是这家酒店的掌柜,贱妾也算是个老板娘吧!……两位是中原来的吗?”
花深深不说话了。
她是花家的三小姐,一向都很注意自己的身分。现在她虽已不是三小姐,而是一个浪子的妻子,她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多少。
更何况这个浪子比花家更有名气,也更有身分地位。
她当然更应该注意身分,尽量少和身价低贱的人打交道。
海姬笑道:“原来是居停主人,失敬,不知该如何称呼?”
中年女人道:“外子姓冯。”
海姬点头:“原来是冯大娘。”
中年女人问;“两位呢?”
海姬看了花深深一眼,微笑道:“我家相公姓郑。”
冯大娘蔼然颌首:“原来是两位郑夫人。郑相公呢,没陪两位来吗?”
海姬道:“他马上就会来,我们约好了在这里碰头。”
冯大娘道:“郑相公想必以前来过这里吧?”
海姬道:“应该是来过的,好像是为了抓一个叫铁至柔的人。”
冯大娘吃了一惊:“铁至柔?抓铁至柔的人?… 莫非是‘轿夫’郑愿?”花深深冷眼观察,仍然保持沉默。
海姬却显出了很惊讶的神情:“是呀!难道冯大娘认识我们相公?”
冯大娘拍手笑道:“怎么不认识呢!这可巧了!没想到小郑居然已成家了。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小郑的娘子。”
海姬居然脸红了,很有点羞答答的:“这么说,我家相公和大娘你……关系很密切了?”
冯大娘目光有点闪烁不定,脸有点红,心好像也有点虚:“认识而且,认识而已。”
海姬吁了口气,轻轻道:“那就最好了。”
冯大娘问;“什么最好了?”
海姬叹了口气,哺哺道:“我就不用拔剑杀人了。”
冯大娘的睑一下苍白。
花深深嘉许似地伸手在海姬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好像是在夸她说得好。
海姬又道:“我家相公是个多情的人。只不过有些女人喜欢利用这一点来害他,败坏他的声誉。遇到这种女人,我一向不会客气。当然我看得出,大娘不是这种女人。”
冯大娘嗫嚅道:“当然……当然不是。”
看来这位冯大娘被吓得不轻。就算她真的和郑愿有点不清不楚的,也绝对不敢再说出来了。
海姬很快又笑了,笑得又开心又甜密:“大娘这家店开了有多久了?”
冯大娘道:“也不过才几个月,嗯,……,三个多月吧!”
海姬这才发现,这里的人说话的确都没谱儿。江胖子说是两年,冯大娘说是三个月。要再多问几个人,只怕还有许多种答案。
这里的人说起谎话来,轻松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谎言如潮。
海姬含笑问:“适才在街上,有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说他是开赌场的江老板。据他说,贵店开业有五六年了。”
冯大娘怫然不悦道:“两位莫听这人睛说。其实我们这里根本没有赌场,小江这孩子别的什么都还好,就是嘴上没闸,说谎话不用打草稿。”
海姬简直想放声大笑。
她总算明白了,狐狸窝里的人说话,你最好一句也莫相信。
冯大娘又道:“这里闷热得很,两位若不介意,请随贱妾到后院水榭上去纳凉。那里清凉些,而且可以远眺‘海市蜃楼’。”
花深深冷冷一哼,海姬连忙问冯大娘:“海市蜃楼?
难道这里不就是海市蜃楼吗?”
道冯大娘诧然道:“谁告诉两位的?一定是小江,这孩子真该打。他骗了二位,其实海市蜃楼酒店是在西街后面的一条巷子里。”
海姬指看对联道:“这又作何解释?”
冯大姐笑了;“所以我才说小江这孩子该打。这副对联在这里的每家酒店都有,意思是说,要吃好吃的,要喝美酒,就倒海市蜃楼去。”
海姬道:“那你们这些酒店的生意。岂非根本做不成。”
冯大娘道:“好吃好喝,是要花大钱的。天下有钱的人并不太多。我们这些酒店,只招待那些贩夫走卒、村妇泥腿子。好在这样的人,无论哪里都很多。”
她的脸上,挂着种淡淡的微笑,不怀好意的微笑,好像是在说:“只有你们这种村妇,才只配到我这种小店里来。”
海姬虽然不愿相信她的话,心里却不免也犯嘀咕:
“难道这里真不是海市蜃楼?”
这家“汉节”酒店气派的确不够大,配不上“海市蜃楼”这个名字。依海姬想来,一家酒店能以“海市蜃楼”
为名,必然有某种出类拔萃的地方才对。
海姬只好探询似地看着花深深,期望她拿个主意。
花深深淡然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们从来没当过村妇,偶然当一回,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海姬马上点头:“当然是。”
花深深叹道:“再说那冤家也快来了,让他来找我们岂不更有意思。再说了,就算他赢了,我们不也可以瞧瞧他让我们做什么吗?”
冯大娘眨了半天眼睛,沮丧之色还是没能“眨”掉。
她虽还在微笑,但已笑得很勉强。
花深深转头问她:“我久闻狐狸窝的大名。听说这里是武林中著名的大漠七只狐的老窝。我们这回来,就是想拜望他们。”
冯大娘勉强笑道:“那可真是不巧得很,两位肯定会失望。”
花深深道:“哦?”
冯大娘道:“七位当家的早已走了。”
花深深道:“去哪儿了?”
冯大娘道:“上个月,中原有个野王旗派来了十几个使者,请七位当家的去中原做客去了。”
这话是真是假,花深深和海姬仍然模不清。但她们是“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冯大娘又道:“而且,大当家的临行前交待过我们,说是此去凶多吉少,让我们另外推举当家之人。”
花深深想了想,问:“那么,现在狐狸窝里谁说了算呢?”
冯大娘苦笑:“七位当家的待我们一向宽厚,我们怎么好背着他们另选首脑呢?”
花深深又问:“总该有个临时主事的人吧?”
冯大娘垂下眼睑,轻轻道:“有,这个人就是我。”
这句话又有几分可信?
也许只有天晓得。
也许连天都不晓得。
郑愿终于“赶来了”。
其实他早就进了狐狸窝,一直紧紧尾随着这两个傻丫头。
他的确放心不下,他吃过狐狸们许多苦头。
郑愿也早就发现这一窝狐狸今天老实得出奇。至于为什么,他能猜得到。
郑愿在心里冷笑。
他不相信那位“冯大娘”的话,也不相信冯大娘这个人。
他不相信那七只老狐狸会乖乖去中原做“客”。他认为他们一定就躲在狐狸窝的某个地方,而且一定是在躲他。
所以花深深和海姬才会安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