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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午饭打包带回格瑞尔的办公室吃。“我发现你有了个重大变化。”她说。
“比如?”我说,机械地叉起一片干波菜放到嘴里。
“比如你不那么发火。”她叉起一大块熏肉,裹了层奶酪。
“可能是我在很多方面被改造了吧,”我说,“比如不像以前喜欢火上加油了,变得淡定了,很多事情能过去就让它们过去。”这些事实也让我吃惊不已,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思想能朝某些健康而有意义的方向发展。但为什么我又觉得怅然若失?
“你什么意思,让它们过去?”格瑞尔问。
她这么一个接一个地提问,让我觉得自己成了总理大臣,正在夸夸其谈地教诲人。“哦,我是说,我戒了酒,同时好像也戒了其他一些东西。你知道吗?就像那个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她问。
“就是亚马逊河流域雨林里的一只蝴蝶拍了拍翅膀,就会引起空气里花粉的传播,然后会引起什么地方的一个人打喷嚏,然后就会引起一阵微风……等等等等,最后就会影响到洛杉矶的交通或其他什么事。我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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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准备着陆(10)
“哦,是的,”格瑞尔说,“几年前有个本田汽车广告好像就是那么说的。”
我对她转转眼睛:“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身上包袱少了……我也不知道……我比以前能接受其他事物了,不再愤世嫉俗。还是不要和河流对抗,老老实实地随它而行吧。”
“天哪,你真的听起来变了很多。”她拿餐巾纸轻轻擦嘴,接着她突然低头看着它。“竟然说到雨林了,”她说,“可怜的餐巾纸。”
吃完午饭后,我又一次感到心里烧起一团火焰。一团让我引以为豪的火。虽然微弱,但确实使我感觉我开始洗心革面了。用专业一点的话说,我现在正脚踩云端,飘飘然了。但是我知道脚踩云端会有一个麻烦,你会摔下来,而且摔得更重。
下班后我径直去了“治愈地平线”参加我首次小组治疗。治疗前十五分钟和在复原院里没什么不同,因为我是新人,所以他们又过了一遍我早已知道的规则:不能打断别人的话,别人哭时不能递纸巾,要说“我认为”……我们绕房而走,进行自我介绍,谈各自的生活及断酒的时间。
十五分钟后,一个人推门而入,微妙的变化出现了。
这个人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来,带着一种冷酷的英俊,像明星从杂志上走下来。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幽蓝的眼睛,坚毅的鼻子和下巴,还有一对酒窝。他又有点不修边幅,头发零乱,衣衫不整;但是他的这种不修边幅看上去又像是每天花一千五百元请专人设计师刻意打造出来的。他一边走向窗户旁的一张椅子,一边为自己的迟到道歉,操着一口低沉的南卡罗莱纳州口音。“我今天过得糟极了。”他一开口说话就迅速统领了这个房间,但是似乎没有人介意他的霸道。实际上,每个人都入迷地凝视着他,我也是。他的眼睛只要一眨,房间里似乎就会颤动一下。我也感觉到这种颤动,让人震惊!
他的名字叫福思特;他又吸毒又酗酒;他不愁钱,并且总是有大把时间;他有份含糊不清的临时工作;他和一个从伦敦非法入境的酒鬼住在一起,从我收集的信息来看,他好像在竭力要把那个人赶走。“我昨天晚上真是累坏了。”他说,“我下班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再让我回去面对他真让我快崩溃了。所以我到了第八大道,准备弄点毒吸吸。我已经疯了,失去了控制。但是那个皮条客就在我眼皮底下被警察逮住了,那时我正要向他走过去。”福思特呼了口气,向后甩甩头。我看着他的喉结和他脖子上黑压压的一片胡茬。“我真是精疲力竭了。”
他用手指捋捋头发;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谁都没有看在眼里;他坐立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组协调员维恩这时问道:“有人愿意对福思特说些什么吗?”
这时我左边一个年长的人说道:“我很高兴你昨天没吸上,真的很高兴。”
福思特立刻做了个“谢谢”的口型,接着在椅子里躺得更低。
房间里陷入沉默,大家在观察他。观察英俊的人是很有趣的,一个陷入危机的英俊男人则更迷人。
“你知道,”福思特带着一种狂躁不安的腔调说,“我真想去佛罗里达群岛去划皮艇,找块地方种马铃薯,过真正的生活。我讨厌现在这种混乱疯狂的生活,我真的厌倦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着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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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然后看看我,然后又看看别人,但是他最终总会意味深长地回头看看我。他盯了我很长时间,仿佛我鼻子上挂着什么似的。
“嘿,很抱歉我迟到了。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向我,手伸了出来。
“奥古斯丁。”我说,我小心地将手在我的牛仔裤上擦了擦再去握他的手,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发现他也在发抖。
“奥古斯丁,”他重复了一遍,“奥古斯丁,真有趣的名字。介意我叫你奥吉吗?”
“不介意。”我轻笑,竭力掩饰我因为被这个男人赐了一个昵称而喜出望外的心情。
他也报我以轻笑。“很好,”他说,“欢迎到这里来。”
他坐回去,小组活动继续。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注意到他一直在观察我。
小组结束后,众人挤进电梯,电梯里一片寂静。这是电梯的奇妙之处,仿佛它有种使人缄默的魔力。一秒钟前,大家还在小组里对陌生人大敞心扉,现在却都无话可说了。
出电梯后,大家互道再见,分道扬镳。
我往左向公园大道走,我能感觉到福思特就在我身后几步远。和我说话,和我说话,和我说话,我全身颤抖地暗暗祈祷。
但他没有。在公园大道时,他往北走去,我往南走。
我穿过十个街区回家,一路上想着这次小组活动,尤其那个叫福思特的人。我开始渴盼星期四的小组活动了,我知道这种渴盼源于福思特。
我径直去了佩里街参加了匿名酗酒者会议。今晚,发言人谈到恢复中的人们是如何热衷于寻求巨大的戏剧性效果或奇迹;我们是如何孜孜希望一杯水能魔术般地从桌子上升起来;我们是如何奇思妙想,以至于我们忽视了世界上有玻璃杯其实已经很神奇了;我们忽视了其实玻璃杯没有飘起来,飘走,才是更神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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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英国人的入侵(1)
深度郁闷 第六章
英国人的入侵
海丁从复原院打来电话,要求对方付费的,我接了。
“我明天要走了。”他用我念念不忘的轻快的英国口音告诉我。
“真的?你要去哪,做什么?”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哦,我其实没地方可去,除非回伦敦;但是我还不想回去,所以我想……”他声音低下去,“我想,我能不能先到你那儿住一阵子,只是一阵子……”
我兴奋地打断他的话,“当然可以,我太高兴了。”
“真的?”
“真的!你马上来,我这儿肯定会成一个小复原院。”
最后我们说好他明天晚上八点到我这儿。挂断电话后,我绕公寓直走,像个疯子一样露齿而笑。我这儿不大,但肯定不比复原院的房间小。海丁可以睡在沙发上,像只宠物一样。
他可以抱着我给他买的毛绒玩具睡觉。
第二天上班时,我们得知我们进入威克森姆啤酒广告的最后决选了。这意味着我们打败了其他七家竞争对手,闯入三强。
“这次我感觉真不错。”格瑞尔说,“Faberge那次真是太糟了。”
我们的香水客户决定不发行新款香水了,定单已也被撤除了,这让我如释重负。我不需要在再为那笔定单费神了,我巴不得离Faberge那些蛋越远越好。
“知道了,唠叨鬼。”我嘲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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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尔通常上班时桌上会有本《每周娱乐》。我随手翻了翻,奇怪的是,杂志上的那些名流们总让我想起福思特。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击中了!
“我不喜欢梅格·瑞恩。”格瑞尔宣布说。
“为什么?”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套‘我内心一片平静’的论调,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暴躁的人。”
“哦……好吧,”我说,“我们不该管那种闲事,是不是?”
“哦,好吧,随她去。”她说。
很好,这才是我认识和喜欢的格瑞尔。
我低头时,看到我桌子抽屉有个东西突出来,我狐疑地打开了它——抽屉里塞满了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彩页。“这是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把它们抽出来,打开看。我花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一些收集下来的啤酒广告,而且像是精心收集的。“你干的?”我问格瑞尔。
“什么?”她说,凑过来看。
我打开了一张广告给她看,“这个,是你把它们塞到我抽屉里的吗?”
“哦,真是奇怪,”她说话的语气使我相信她是无辜的,“是谁要这么干呢?”
我把它们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我尽力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可恶的玩笑;但是我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某个人费了半天劲,花了不少时间收集这些广告给我?
这倒是像我头脑发热时会做的事。
海丁的那班飞机迟了六个小时,他凌晨两点时才到。我们在东乡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店吃了晚饭,然后一直坐到五点,神智不清、兴致勃勃地勾画我们清醒健康的未来。不喝酒而自醉的感觉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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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英国人的入侵(2)
海丁待多长时间还没定下来,至少两三个星期吧,要是一个月或者我的整个下半辈子那更好了。我们惟一敲定的事是:如果他旧习重犯的话,我就请他离开。我几乎不能想像他还会重蹈旧辙,因为他看上去已经下定了决心;而我也清楚我也不会了。我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一定会走到底。
今晚我感觉自己不可思议地欢欣鼓舞,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粉红色的云,上帝的灵光。海丁把他的行李放到沙发旁。沙发被我铺成了一张临时的床,整个房间一下紧凑起来。我真高兴我不再孤独一人了,我觉得充满了安全感。大概五点半的时候,我们各自上床睡觉。
闹钟九点时响起来,把我们俩个都闹醒。“你有没有觉得你喝多了似的?”我迷迷糊糊地问。
“好像是。”
“我不是指累,我是指……”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