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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将儿子抱在怀里,脸颊贴在他湿滑的脸蛋上,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一时间竟然失语。等到找回声音时他便一叠声地哄道:“多多不怕了,不怕了。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
客厅的玻璃被扔下的鞭炮炸碎了一块;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冷得她打了个了寒颤。原本站在门外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门在他身后合上,穿堂而过的冷风瞬间断了去路。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开门,也不知道为何任凭他从自己怀里抱走多多。她本该有敏锐的判断与果决的反应,但是无论身体或是大脑都停顿迟滞。而此时她终于缓过神来,伸手想将孩子从他怀里抱过来。可是多多却是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小小的身体趴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随着抽噎一下一下地轻颤。
他脸上的焦虑神情一点也不亚于她的;甚至于比她更加惶恐不安。他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婴儿,他没有经验因此没把握自己能不能抱好他;是轻了是重了?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甚至他会神经质地想到,自己是不是有可能一个不慎手滑将他摔到地上。抱着各种各样不靠谱的臆想猜测,他用双臂牢牢地将孩子箍在胸前。
他的姿势很僵硬;能看出笨拙的模仿痕迹,被模仿的对象大概是动物世界里的袋鼠妈妈或是企鹅爸爸。
多多哭得精疲力竭,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无齿之徒一如往常地将眼泪鼻涕口水往自己能揪到的面料上抹,可是抹着抹着就闻到陌生味道。他这才抬头往上看,恰好男人低下头,于是男人的脸便倒映在那双被泪水涤得黑莹莹的眼珠里。
许慎行的呼吸一滞,连心脏都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多多是否还记得他,记得他曾给过他一辆小车。不,这么小的婴儿哪有记忆,或许他只是习惯性地发愣。
假如他每日每日地在他身边,假如他从出生开始便与他朝夕相处,或许他会对自己亲密,会对自己微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这种看新玩具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带着困惑与好奇。
他在难以自抑的心殇中与自己的儿子对望,满目慈爱、满心酸楚。
大约是哭得脱力,小家伙只看了他几秒便又将脸扑在他胸膛上,双手攥着他的衣服而屁股朝外拱起像是在撒娇。感觉到小家伙的身体有些下滑,他赶紧将他的胖屁股托了托。小家伙很不满地抬起脸,肉乎乎脸颊侧方印着个刺眼的钮扣印子。
许慎行在心里低咒一声,将多多的大半重量过渡到左手,又让他紧趴在自己胸膛。腾出一只手来将胸前的衬衫钮扣扯下两颗。而此时易素也伸过手来要抱走儿子,他虽然不舍可还是松了手劲,却没料到小家伙却是黏他黏得很紧。她看来有些恼怒,咬着下唇要将孩子强行抱走。
小多多埋头发出一阵呜呜声,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地。他心疼不已,“素素,你别太用力。会伤到他。”
她咬紧下唇,一言不发地掰弄孩子的小拳头。平常她绝不会对孩子用这样大的力气,只是这时她已经方寸大乱。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阻隔不了血缘亲情,但看到他们这样的亲密却还是觉得心堵胸闷。
多多虽然小可脾气却挺大,越是掰扯他就越攥得紧。他隔着一层衣物感受这对母子角力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心被大力撕扯着。觉察到她的力道已经有失控的迹象,许慎行不得已将身子一侧,低喝道:“够了素素,你已经弄疼他了。”
她浑身一震,缓缓地松开手。
多多却被他的低喝吓了一跳,又扯着嗓子嚎哭起来。许慎行不知道这么幼小的身体里怎么能有这样大的爆发力,这哭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家伙,这次多多并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孩子的浓密胎发和头顶中央的小小发旋,像是为了报复他的低喝所带来的惊吓,多多用脑袋顶在他胸膛上用力钻了几下。
也只是几下而已,因为很快小家伙便困累脱力,直接扑在他胸口上睡着了。他舍不得放下他,只能腆着面皮问她,“让我抱他进房间睡觉,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木然地往旁让了一小步。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往睡房走去。这套房子不大,只隔出了一个半的房间。易素与多多睡在大的那间房里,说是大间但也不到十个平方,除去床外就只有衣柜和一张书桌以及一个矮凳。墙壁上贴着不少卡通花纸,还挂着一片学习字母发音的发声塑板。
他注意到房间的墙角上有渗水的痕迹,因为没得到及时的处理已变成令人不舒服的黑黄色。因为是顶楼所以层高并不矮,但是因为家俱很少所以房子显得很空荡,这里的简陋程度让他觉得压抑而心酸。
他统驭着庞大的商业王国,集团名下的建筑子公司不计其数,每日都在有在兴建的高楼大厦、豪宅别墅。他控股着安省最繁华的地段的商业中心,单是每日的流水额便已经是个惊人数字。
他坐拥无数财富可是他的妻儿却蜗居在这样一处地方,而他却没有任何立场张口要求她们回去他的城堡——那都是他以易家裭夺来的原始资本而创造出来的,他在她面前赧于提及。
怀里的孩子早已经熟睡,肉乎乎的小拳头仍抓着他的衣襟。他的手杖早被丢在门边,其实没有手杖的支撑他也是可以走路,只是要比平常多费力气。然而长久的站立却会加重他的伤腿负担,何况他还抱着个孩子。
他小心地将孩子兜在怀里,斜身慢慢地将他放在床上。只是小多多刚一触到床便忽地睁开眼睛,嘴巴也扁了起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原封不动地将儿子抱回怀里。很奇异地,小多多在父亲的臂弯里拱了拱两下便闭上眼睛。他很想就这么抱着他,看着他的睡颜到天亮。可背后那道灼灼的目光让他无法安心静坐,于是他再次尝试着将孩子放下,然而这次又是刚一放下小多多便再次睁开眼。
许慎行简直怀疑自己儿子背上装了开关,不然怎么一沾床就醒。他隐约记起有人提过,有的小婴儿特别磨人,必须由父母抱着才肯睡着,一放下就哭闹。看来他的儿子就是这么个磨人精,难伺候。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凝视着婴儿柔嫩的面庞。多多的脸还未长开,但隐约能看出有几分肖似他。特别是那双眉,就算睡着了也微微地蹙起,似乎很不满意的模样。红润的小嘴巴撅起,像是还在赌气。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终于孩子睡熟了,能将他放下来。他拉过抱被将婴儿盖严实,可又忍不住将手探进抱被里握住他胖乎乎的小手。他回忆着在他初生时的那次轻触,还有上次在圣诞树下的紧握。他想看着他一日一日地成长,他会握着这双小手引他蹒跚学步,他要像许多父亲一样将他高举过肩,逗得他咯咯发笑。他还可以骑在他的脖子上,他会让他看得更高、更远。
他的儿子应该得到这些。不,他应该得到更多。
男人因臆想而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拢,凝在枕边的一件小物上。那是他送的模型小车,多多肯定是喜欢它的,否则它不会出现在床上。他拿起小车,留意到上面已经被摔出几道裂痕来。想到那肉乎乎的小拳头攥着他衣襟,任凭母亲怎么用力也撕掰不开。大约,也是个蛮横霸道的主。
易素已经将客厅的碎玻璃清扫完毕,她挪步到房门口。男人背对着门倚在床头,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她知道他喜欢孩子,非常地喜欢。不说他在她孕事上的执着,单就看他对沈家那对孪生子的反应就知道。对别人家的孩子他都可以那样细心周道,更何况是自己的亲骨肉。
记得她上次怀孕的时候,他是那样狂喜。每天只去公司几个小时,余下时候都陪在她身边。她那时妊娠反应强烈胃口不佳,他找了手艺精湛的私厨与点心师傅在家里,又寻了私人看护与营养师将她伺候周道。还不满三个月时候他就喜欢贴着她腹上听动静,有时甚至会与那团还未成形的血肉窃窃私语。
他趴在她膝上向那小小的胚胎许诺,要给他快乐的童年、富庶的生活,他会尽己所能给予他最好的一切。他向豪车公司订购了迷你版的儿童汽车、限量版的脚踏车。甚至于他还计划购入游艇,方便他带孩子们去周游世界。
他一直渴望有个大家庭,她也曾经以为他们会有。
她倚在门边看着男人的背影,虽然依然宽厚结实可仍能看得出几分落寞寂廖。于是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让他进来,会允许他将孩子抱进房间又哄他睡着。
或许是对他的拳拳父爱留有一丝恻隐之情,但她不愿意自己的举动引他心存妄想。她拧了把热毛巾进房间,将儿子脸上的涕泪口水痕迹一点一点地揩拭干净。小家伙可能是觉得被打扰了,期间很不高兴地皱眉呶嘴,脑袋左右摆了好几下。
替儿子擦干净脸后她又将抱被掀开来,小心地替孩子脱下外衣。婴儿的骨骼未发育结实,软趴趴地十分不好控制。许慎行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像是剥冬笋笋衣一样地将儿子身上的衣物层层脱下,等到脱得只剩内衣和薄绒衣时才停手。她的动作行动流水一般,显然是做得很习惯了。
许慎行眼看爱子从滚圆小肉球被剥成一条胖头鱼,当时就有些忍俊不禁,可很快便触到她冷冷的目光。他知道她能容忍他到现在已是不易,今天是大年夜,他在这样的夜晚与她还有孩子共处一室这些时间,他应该知情识趣。
他扶着床头起身,“时间不早了,你们休息吧。”走到客厅见到空洞的窗户,他忍不住说道:“素素,这房子位置不太好,夏热冬寒。多多还小,是不是可以……”
“我们得很习惯,”她打断他,“宝宝也喜欢这里。”
他想起墙上的贴花壁纸,顿时牙根发酸,“可他总会长大,等他再大一些这里就不够住了。”
“也有一家四口、五口的挤在不足三十平方的小屋里生活的,不一样过得很好。”她不愿意与他再在这样的无聊话题上纠缠,“我要休息了。”
他拿起放在墙角的手杖,走出门后又回头,“明天我让人来补一下玻璃。”
“我会找人来。”她的手扶在门框,随时可能将门甩上。
他的腮线紧了紧,“我知道你不耐烦应付我,我也无意破坏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只求你允许我来看孩子,只是看他。别的,我决不再想。”
她站在门口,客厅的灯光将她黑沉沉的影子拉长,将门外的人完全笼罩住。
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清楚听到她的回答:“我不信你。”
☆、第四十九章
“你不信我。”他重复着她的话;“你不信我什么?”
她眼中防备的渐渐加重。
是了,现在的许慎行才是她所熟悉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是不信我不会破坏你们现在的生活,还是不信我仅仅只是想看看孩子?”
“我不信你的目的有这么单纯。”因为这个男人的心机城府让她不止一次地折败在他手上,眼下对于他的节节退让她绝不敢掉以轻心,“我吃过太多次亏;到现在也不敢轻易张嘴,生怕再吞下黄莲辣椒水。”
她的讥讽换来他长久的沉默;在她几乎耐性全失之际他开口说道:“在江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