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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的东西,也不叫我。嘎斯迈带着巴雅尔,扒拉开狗进了包。陈阵和杨克立刻让坐,请两人坐在北面地毡主座的位置上,陈阵一边给两人盛鸭蛋,一边说:我以为牧民不吃这种东西呢,来,你们先尝尝。
嘎斯迈说:我在家里就闻到香味了,太香了,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馋得我像狗一样流口水了,连我家的狗都跟来了。我怎么不敢吃?我吃我吃!说完就拿筷子夹了一大块,放到嘴里,嚼了几口,连说好吃好吃。巴雅尔更是吃得像小狼一样贪婪。吃在碗里望着锅里,担心锅底朝天。草原牧民一天早上一顿奶食、肉和茶,晚上一顿主餐,不吃中饭。这时母子俩都确实饿了。嘎斯迈说:这东西太好吃了,我的“馆子”的吃啦。不用进城啦,今天一定得让我吃个饱。
额仑草原的牧民把汉家菜叫作“馆子”,都喜欢吃“馆子”。近年来,牧民的饮食中也开始出现汉菜的佐料,牧民喜欢花椒、酱油和大葱,有的牧民也喜欢辣椒,但所有的牧民都不喜欢醋、蒜、生姜和八角大料,说大料“臭臭的”。
陈阵赶紧说:往后我们做“馆子”一定请你们来吃。
高建中经常吃嘎斯迈送来的黄油、奶豆腐、奶皮子,也经常去她家喝奶茶吃手把肉。他最喜欢吃嘎斯迈做的蒙古奶食肉食,这次终于得到回报的机会了。他笑着说:我这儿有一大桶呢,破的不够就吃好的,保你吃够。他连忙把破蛋放在一边,一连敲了五六个好蛋,专门为嘎斯迈母子摊一锅。
第二十章(7)
嘎斯迈说:可阿爸不吃这东西,他说这是腾格里的东西不能动,我只好到你们这儿来吃啦。
陈阵说:去年我见到阿爸向场部干部家属要了十几个鸡蛋,那是怎么回事?
嘎斯迈说:那是因为马得了病上了火,他捏住马鼻子,让马抬起头,再在马牙上把两个这东西打破,灌下去。灌几次马病就好啦。
杨克小声跟张继原嘀咕:这事坏了,咱们来了,牧民也开始跟着咱们吃他们原来不吃的东西了,再过几年这儿不要说天鹅了,连野鸭子也见不着了。
巴雅尔越吃越来劲,他满嘴流油地对高建中说:我知道哪儿还有这东西,你再给我们做一碗,我明天带你去捡。土坡上废獭洞的口子里面准有,早上我找羊羔的时候,就在小河旁边见到过。
高建中高兴地说:太好了,小河边是有一个土包,还真有不少沙洞呢,马群肯定踩不着。他一边摊着蛋,一边让陈阵再敲出一些蛋来。又是一大张油汪汪厚嫩嫩的摊鸭蛋出了锅,这回高建中把蛋饼用锅铲一切两半,盛到嘎斯迈母子的碗里,母子俩吃得满头冒汗。油锅里油烟一冒,一大盆打好的蛋汁,又刺啦啦地下了锅。
等摊蛋出了锅以后,陈阵接过锅铲说:我再让你们俩吃新花样。他往锅里放了一点羊油,开始煎荷包蛋,不一会儿,锅里就出现了两个焦黄白嫩的荷包形的标准煎蛋。嘎斯迈母子俩跪起身来看锅,看得眼睛都直了。陈阵给他们俩一人盛了一个,并浇了一点化开的酱油膏。嘎斯迈一边吃一边说:这个新东西更好吃啦,你再给我们做两个。杨克笑嘻嘻地说:呆会儿我给你做一碗韭菜炒鸭蛋,你们吃饱以后,再让张继原给你们做一锅鸭蛋葱花汤。我们四个的手艺一个也不落下了。
蒙古包里油烟和菜香弥漫,六个人吃撑得有点恶心了,才放下碗筷。这顿野鸭蛋宴消灭了大半桶鸭蛋。
嘎斯迈急着要走,刚搬家,里里外外的活儿多,她打着饱嗝回头笑了笑说:你们可别跟阿爸说啊。过几天,你们几个都上我那儿去吃奶皮子拌炒米。
高建中对巴雅尔说:明天一定带我去找鸭蛋啊。
陈阵追上巴勒,悄悄地给它的嘴里塞了一大块摊蛋,巴勒马上把蛋吐在草地上看了看,又闻了闻、舔了舔,确信这是主人刚才吃的好东西时,才眉开眼笑地吃到嘴里,咂着滋味慢慢咽下,还不忘向陈阵摇尾答谢。
人都散了,陈阵心里惦着自己的小狼,赶紧跑去看。
一眼看去,小狼竟然没了。陈阵冒出一头冷汗,慌忙跑近一看,却见小狼原来是放扁了身子,下巴贴地,趴躲在高高的草丛里。一定是刚才的两个陌生人和一大群陌生狗把它吓成这样,看来小狼天生具有隐蔽的才能,陈阵这才松了一口气。小狼探头看了看陌生人和狗都不在了,才跳起来,上下左右闻着陈阵身上浓重的煎蛋油烟香气,还不断地舔陈阵的油手。
陈阵转身进包,向高建中要了六七个破鸭蛋,又加大羊油量,为小狼和狗们做最后一锅摊鸭蛋。虽然不可能让它们吃饱,但他决定必须要让它们尝一尝。草原狗对零食点心的喜爱有时超过主餐,喂零食也是人亲近狗的好法子。陈阵摊好了蛋,把它分成四大块三小块,四块大的给三条大狗和小狼,三块小的给三条小狗。狗们还挤在门口不肯走,陈阵先把小狼的那块藏好,然后,蹲在门口用炉铲像敲木鱼那样,轻轻敲了敲每条狗的脑门,让它们不准抢,必须排队领食。再拿了最大的一块蛋递给二郎,二郎把蛋块叼住,尾巴摇得有点摆度了。
陈阵等狗们满意地到草地上玩去了,又等到摊蛋完全放凉了,才把小狼的那份蛋放到食盆里向小狼走去。杨克、张继原和高建中都跟着走过来,想看看小狼吃不吃摊鸭蛋,这可是草原狼从来没见过吃过的东西。陈阵高喊:小狼,小狼,开饭喽。食盆一放进狼圈,小狼像饿狼扑羔一样,把羊油味十足的摊鸭蛋一口咬到嘴里,囫囵吞下,连一秒钟都没有。
四人大失所望。张继原说:狼也真是可怜,把东西吞到肚子里就算幸福了。狼的字典里没有“品尝”这个字眼。
高建中心疼地说: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鸭蛋。
陈阵只好解嘲地说:没准狼的味蕾都长在胃里了。
三人大笑。
陈阵留在蒙古包里,收拾刚搬来的乱家。其他三人准备去马群、牛群和羊群。陈阵对张继原说:嗳,要不要让我揪住马耳朵帮你上马?
张继原说:那倒不用,生个子很聪明,它一看我要回马群,准不给我捣乱。
陈阵又问:你骑这匹小马,怎么换马?它能追上你的大马吗?
张继原说:马倌都有一两匹老实马,你喊它一声或者用套马杆敲敲它的屁股,它就停,不用追,也不用套。马倌要是没这种马,万一一个人在马群里被烈马摔下来,没马骑了,马群又跑了,那就惨啦。要在冬天,非冻死在深山里不可。
张继原拿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又跟陈阵借了一本杰克·伦敦的《海狼》,出了包。
张继原果然轻松上马,又在马群里顺利换马,然后赶着马群向西南大山方向跑去。
第二十一章(1)
拓跋焘(魏太武帝——引者注)于429年决定向东戈壁的蠕蠕蒙古部落采取反侵寇的行动时,他的一些顾问们向他预告说:南朝(南京)帝国的汉人可能要趁机来牵制他的兵力。他简单地回答道:“汉人乃步卒,吾人则骑士。驹犊群岂能抗拒豺狼。”
——(法)勒尼·格鲁塞《草原帝国》
陈阵见前边的几群羊陆续离开湖边,便将羊群拢了拢朝湖边慢慢赶。他看羊群已经走起来,就先骑马跑到湖边。湖西北边的一溜芦苇已经被砍伐干净,又出现了一大片用沙土填出的人造沙滩,以便畜群进湖饮水。一群已经饮饱了的马,还站在水里闭目养神,不肯上岸。野鸭和各种水鸟仍在湖面上戏水,几只美丽的小水鸟甚至游到马腿边,从马肚子下面大摇大摆地钻了过去。马们友好地望着水鸟,连尾巴也不扫一下。只有天鹅不愿与马为伍,它们远离被马趟混的湖水,在湖心,湖对岸的芦苇丛和苇巷里慢慢游弋。
突然,湖边坡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羊叫声,陈阵的大羊群闻到了湖水气味。夏季饮羊,两天一次。渴了两天的羊群齐声狂喊,全速冲锋,卷起大片沙尘冲向湖水。人畜进新草场才不到十天,湖旁大片草地已经被牛羊马群踏成了沙地。羊群冲进水里,在马腿旁马肚子下,伸头猛灌湖水。
羊群饮饱了水,刚刚走上了湖边坡地,湖边又响起另一群渴羊的冲锋呐喊声,卷起一阵更浓烈的黄尘。
距湖两里地的一面缓坡上,已经竖起三四个民工帐篷,几十个民工正在开挖地沟。包顺贵指挥着民工们修建药浴池、羊毛库房和临时队部。陈阵看到几个民工和家属在挖沟、翻地、开菜园子。远处的一片山坡上,一些民工已经挖开一个巨大石坑,正在起石头,几挂大车满载着鲜黄色的石头和石片运往工地。陈阵真不愿多看一眼处女草原上新出现的千疮百孔,便赶着羊群匆匆向西北走去。
羊群翻过一道山梁,走出了盆地草场。毕利格老人要求各组畜群不要死啃盆地草场,夏季天长,必须尽量远牧,以便坚持到夏末秋初不搬家。他计划用畜群把这盆地内外大片草场来回趟过几遍,控制草势疯长,踩实过松的新土壤,以防危险的蚊群。陈阵的羊群散成半月形的队伍,向西面山坡慢慢移动。
阳光下,近千只羊羔白亮得像大片盛开的白菊花,在绿草坡上分外夺目。羊羔的鬈毛已经开始蓬松,羊羔又吃奶又吃嫩草,它们的肥尾长得最快,有的快赶上母羊被喂奶耗瘦的尾巴了。满坡的野生黄花刚刚开放,陈阵坐在草地上,眼前一片金黄。成千上万棵半米多高的黄花花株,头顶一朵硕大的喇叭形黄花,枝杈上斜插着沉甸甸的笔形花蕾,含苞欲放。陈阵坐在野生的黄花菜花丛里,如同坐在江南的油菜花田里,他没想到处女草场的野生黄花,要比人工种植的黄花大得多,最大的花蕾竟然差不多像是一支圆珠笔了。
陈阵站起来骑上马,跑到羊群前面花丛更密的地方,趟花采蕾。这些日子鲜嫩可口的黄花菜,已经成为北京学生的时令蔬菜:鲜黄花炒羊肉,黄花羊肉包子饺子,凉拌山葱黄花,黄花肉丝汤等等。一冬缺菜的知青,个个都像牛羊一样狂吃起草原的野菜野花,让牧民大开眼界,但牧民都不喜欢黄花的味道。早上出门前,高建中已经为陈阵准备了两只空书包。这几天高建中不让陈阵在放羊的时候看书了,要他和杨克抓紧花季尽量采摘,回家以后用开水焯过,再晒制成金针菜,留到冬季再吃。这几天,他们已经晒制出了半面口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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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群在身后远处的花丛中低头吃草,陈阵大把大把地采摘花蕾,不一会儿就采满了一书包。采着采着,他发现脚下有几段狼粪,立即蹲下身,拣起一段仔细端详。狼粪呈灰白色,香蕉一般粗长,虽然已经干透,但还能看得出是狼在前几天新留下的。陈阵盘腿坐下,细细地琢磨起来,也想多积累一些有关狼粪的知识。他忽然意识到几天以前,他坐的地方正是一条大狼的休息之地。它到这儿来干什么?陈阵看了看周围的草地,既没有残骨,又没有残毛,显然不是狼吃东西的地方。这里花高草深,小组的羊群经常路过这里,可能是狼的潜伏之地,是一处打伏击的好地方?陈阵有点紧张,他急忙站起来四处张望,还好,附近几个制高点都有羊倌坐着休息望,而自己的羊群还在身后半里的地方。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陈阵认识狼粪,但还没有机会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