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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传-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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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得风快,使孙犁坐在车上,直像腾云驾雾,觉得他如不是伤了腿,满可以成为一名骆连翔式的“勇猛武生”。他很想请他开得慢一些,但一转念,还是少开口为妙;再则,经过几年摔打,也不在乎这些了。
  车队在保定吃午饭,孙犁建议找一个好些的饭店,他请客。其实好些的饭店,也只是卖炒饼,饼又烙得厚,切得粗,炒得没滋味,最后,一碗有名无实的“木樨汤”冲下去了事。他自觉请客,觉得这是责无旁贷的事,吃成这样,他有些抱歉,却也无法。当然,也没有人对他表示感谢。车子又风驰电掣起来,他们到了白洋淀边上的新安县,当晚在招待所住下。旧地重游,水淀上吹过来熟悉的风,孙犁久已麻木的心,又苏醒过来,他感到了疼痛,——也可以说感到了兴奋。他同编剧组一同绕着城墙散步。女主角原是刀马花旦,并能反串小生,但她的话似乎不多,没有给孙犁留下什么印象。也许因为她刚休完产假,挂念着家里的孩子吧?穿得也很平常,不上台,没有人知道她是演员。就是上了台,也是一头短发戴着一顶军帽,一身短袄裤佩一支木制盒子枪,和她原来的角色行当,很不相干。孙犁觉得,他熟悉的京剧之美,旦角之动人,在他的头脑里破灭了,正像眼前的白洋淀,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多的水产。正是:河山依旧,人物全非,他不觉暗自摇头叹息。
  然后,他们到了王家寨。这是一个大村,在水淀,孙犁总是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他只能凭感觉,说自己住在村的南头。他住的是一间新盖的、面向水淀的、非常干净的小房。
  虽然被禁锢了多年,一当来到这个变化了的新的环境,他的观察力仍然那么敏锐和可靠,他发现:房东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他的爱人,比他年轻好多,非常精明。他家有几个女儿,都长得秀丽,又都是编席快手,一家人生活很好。但是,大姑娘已经年近三十,还没有定婚,原因是母亲不愿失去她这一双织席赚钱的巧手。大姑娘终日默默不语。她的处境,我想会慢慢影响下面那几个逐年长大的妹妹。母亲固然精明,这个决策,未免残酷了一点。在这个村庄,我还认识了一位姓魏的干部。他是专门被派来招呼剧团的,在这一带是有名的“瞎架”。起先,我不知道这个词儿,后来才体会到,就是好摊事管事的人。凡是大些的村庄,要见世面,总离不开这种人。因为村子里的猪只到处跑,苍蝇到处飞,我很快就拉起痢来,他对我照顾得很周到。①
  剧团的一些同志对他也很照顾。那位女主角和另外两位女演员,还到住处去看望他(自然,这也可能是奉领导之命),提出要为他洗衣服。孙犁当然不肯,婉言谢辞了。“在那些时候,我惊魂不定,终日迷迷惘惘,什么也不愿去多想,沉默寡言,应付着过日子。周围的人,安分守己的人,也都是这样过日子。”②但在这里,在这远离闹市的地方,他生病的时候,周围有这样一些人关心他,他还是很感动的。
  他们常常坐船到外村体验生活,一次回来晚了,烟雾迷漫的水淀变得有些凉,孙犁从书包里取出一件棉背心,套在单衣上。和他同坐在船头上的那位“布衣”刀马花旦,看他在夏天里穿着这套奇怪的服装蜷缩在那里,忽然用京剧小生的腔调笑了几声,使整个水淀都为之震荡,惊起几只水鸟,腾空飞去。她这一着,使孙犁真正欣赏了她的京剧才能。心想,也许是自己的装束引起了她的兴致,也许是她想给身边这位可怜的顾问提提精神,驱除寒冷,总之,他很感谢她的真诚的好意。
  在王家寨住了些日子,他们又到了郭里口——一个水上村庄。这个村子,当时在生产上很有点名气,常有人参观。
  在大队部,村干部为他们举行了招待会,主持会的是个小伙子,听说在新华书店工作过几年,很有口才,还有些派头。当介绍到孙犁,孙犁说要向他学习时,他大声说:“我们现在写的白洋淀,都是从你的书上抄来的。”
  孙犁大吃一惊。因为他的书已经被批判了,现在人虽“解放”,书还没有“解放”。后来一想,他的话恐怕有所指吧。这小伙子叫刘双库,是村支部宣传委员。
  当天下午,他们坐船参观村里的“围堤造田”:现在,白洋淀的水,已经很浅了,湖面越来越小。芦苇的面积,也有很大缩减,荷花淀的规模,也大不如从前了。正是荷花开放的季节,我们的船从荷丛中穿过去。淀里的水,不像过去那样清澈,水草依然在水里浮荡,水禽不多,鱼也很少了。
  确是用大堤围起了一片农场。据说,原是同口陈调元家的苇荡。


  实际上是苇荡遭到了破坏。粮食的收成,不一定抵得上苇的收成,围堤造田,不过是个新鲜名词。所费劳力很大,肯定是得不偿失的。①因为剧本主角系女性,他们在村子里访问了抗战时期的几位妇救会员。其中一位叫曹真,四十多岁,仍是30年代打扮:白夏布短衫,用卡子扰起的一束长发,垂在背后。抗战时,她才十八九岁,在芦荡的救护船上,多次用嘴喂养伤员。她的相貌,眼前看来也是冀中平原的漂亮人物,当年可想而知。二十岁时,和一个区干部结婚,家里常常掩护抗日人员。不料这年冬季,丈夫被捕,就在冰封的淀上,残暴的敌人砍下了他的头颅。
  她,哭喊着跑去,收回亲人的尸首,还是做抗日工作。解放后,她已是中年,才和本村的一个人结了婚。
  她和孙犁谈完了往事,又谈到了当前。她说,胜利后村里的宗派斗争很厉害,前些年,连她在内,有二十六位老党员被开除党籍。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们的党籍。她知道孙犁无能为力,因为这些年老干部都是处境困难。但她还是愿意和他谈谈,因为他也是一名抗日战士,并写过这一带的抗日妇女。
  孙犁看着他面前的这位女战士,双鬓已经变白。他当然也想到了抗日战争,但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它好像是前世经历的,又好像是昨夜的一个梦。这些年来,他见到和听到的,亲身体验的,是另一种现实,另一种生活,而这种现实、这种生活,又是那样刻骨铭心,怎么也和昨天的现实对不起来。
  曹真的一席话震动了他昨天的梦,但他毕竟不能回到昨天去了:
  在她面前,我深感惭愧。自从我写过几篇关于白洋淀的文章,各地读者都以为我是白洋淀人,其实不是,我的家离这里还很远。
  另外,很多读者,都希望我再写一些那样的小说。读者同志们,我向你们抱歉,我实在写不出那样的小说来了。这是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出。我只能说句良心话,我没有了当年写作那些小说时的感情,我不愿用虚假的感情,去欺骗读者。那样,我就对不起坐在对面的曹真同志。她和她的亲人,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流过真正的血和泪的。
  ……
  ……善良的人们,不要再责怪花儿不开、鸟儿不叫吧!它受的伤太重了,它要休养生息,它要重新思考,它要观察气候,它要审视周围。①就是这样,白洋淀之行唤起了他的记忆,但是不能唤回已逝的、属于过去的那一缕“诗魂”了。“世事的变化,常常是出于人们意料之外的。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血和泪。”②
难忘的一九七六
  人,虽然宣布“解放”了,但1976年10月以前的那段日子,仍然是难熬的。“书衣文录”透露了他的不少内心苦闷,今略举如下:
  1974年4月25日下午记:“二十五年,三津浮沉,几如一梦……”
  1974年5月8日灯下记:“感伤身世,不能自已。”“思前想后,心胸堵塞,甚不舒也。”
  1974年7月4日灯下记:“余幼年,从文学见人生,青年从人生见文学。今老矣,文学人生,两相茫然,无动于衷,甚可哀也。”
  1974年8月27日下午记:“院中青少年,并不读书,无事可做,打闹喧嚣,终日不息。退处室内,亦不能看书做事。日日听这种声音,看这些形状,此即所谓天津风貌也。”院中,指位于和平区多伦道的二百一十六号大院,他全家1951年迁居于此,运动中被逐,“解放”后迁回。
  1975年1月24日晚记:“昨日大雪,今晨小散来约午饭……一小时始至梁家。所陪客皆1938年所识,抚今思昔,不胜感慨。”梁,指梁斌。
  1975年3月记:“这是和平环境,这是各色人等,自然就有排挤竞争。人事纷纭,毁誉交至。红帽与黑帽齐飞,赞歌与咒骂迭唱。严霜所加,百花凋零;网罗所向,群鸟声噤。避祸尚恐不及,谁肯自投陷阱?遂至文坛荒芜,成了真正无声的中国……”
  1975年4月27日晚记:“昨夜梦见有人登报,关心我和我的工作,感动痛哭,乃醒,眼泪立干。”
  1975年5月16日记:“阴历四月初六也,为余生日,与小女共食面。年六十三岁,身德不修,遭逢如此,聊装旧籍,以遣情怀。”
  1975年5月31日记:“昨夜忽拟自订年谱,然又怯于回忆往事。不能展望未来,不能抒写现实,不能追思过去。如此,则真不能执笔为文矣。”
  1975年10月6日夜记:“……余幸存于九死,徘徊于晚途,一灯之下,对此残编,只觉身游大雾四塞之野,魂飞惊涛骇浪之中。”
  1975年11月13日记:“大风寒甚,心躁如焚……”“从热爱现实到热爱文物,即旅行于阴阳界上,即行将入墓之徵……”这是他在一本题名《北齐张肃墓文物图录》的书皮上写的。
  1975年12月11日记:“呜呼,荆棘满路,犬吠狼嗥,日暮孤行,只可披斩而进也。”
  1975年12月19日灯下记:“余既于前夜哭骂出声,昨夜又梦辞职迁居等事。而慷慨助我者,则为千里。千里平头,扬扬如常日。此盖近日感寡助之痛,而使故人出现于梦境也。……”
  1975年12月25日灯下记:“……十余年人事沧桑,往事亦多不堪回首。而余尚在人间,并于灯下读书作字,忆及生者逝者,心如木石,不知其所感矣。”
  1976年2月7日记:“……余之无聊赖,日深一日,四顾茫茫,即西天亦不愿去。困守一室,不啻划地为牢。裁纸装书,亦无异梦中所为。”①……
  这些“书衣文录”,断断续续地画下了一颗高尚、善良的心灵在特殊年代里留下的轨迹。
  这同时也是一颗纯洁、灵敏的心灵,它像一面感光度极好的镜子,映出了某些历史事件在人的心灵上的投影。没有勇气,没有正直、善感的气质,不会有下面的记录。那是在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最初几天。
  1976年1月9日记:“今日总理逝世。斯人云亡,邦国殄瘁。
  “帮我做饭的,为一农村妇女,闻周逝世,抽咽失声。曰:他是好人。人心如明镜清泉,虽尘积风扰,不可掩也。”1976年1月11日灯下记:“世界舆论:亚洲一盏明灯熄灭了。谓周之逝。强忍热泪听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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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通社称:中国无周,不可想象,然已成铁的事实。“另一外人断言:无人能够代替他。
  “另一外人评述:失去他,世界就和有他时不一样了。“共同社题:北京市民静静地克制悲痛的心情,排队购买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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