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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妹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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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拉灭了灯。
    一串清脆的喜笑声在黑暗里荡漾。
 014。桑树坪夜话 (十四)
    夜色像一口黑黢黢的铁锅扣在大地上,昏沉沉的夜空显得越发深邃迷茫。疲惫的星星昏昏欲睡,夜风在远处瑟瑟地呼号。黎明前黑暗得令人心悸,沉闷得令人窒息。磨房里,除了毛驴时儿打个响鼻和槐叶那隐隐的啜泣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槐叶泪眼婆娑,下意识地瞅着那明晃晃的磨道。磨道是驴踏出来的很圆很圆的一个圈,渐渐,她走进了这圆圈。这周而复始的圆圈就像一条无尽的隧道,没有光亮,没有出口。走着走着就又转回到原地。哦!是死胡同。她曾想到过死,只是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一想到被勾庆成作践、蹂躏、羞辱、折磨……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了事,也省得吃那苦头,遭那洋罪,就两眼一闭,再也不想睁开了。
    夜色静静地流淌,夜风静静地吹拂。槐叶沉睡一般地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声鸡叫把槐叶从磨道里拽出来。她不禁浑身一颤,天就要亮了。她知道天亮之后勾庆成就要对她下手。夫妻多年,她清楚勾庆成的为人,也深知他的手段。他会弄得她生不如死。与其被勾庆成折磨死,倒不如自己一死痛快。她看看不算太高的房梁,想站起来。一条腿逛逛荡荡不听使唤。哦,腿断了,被勾庆成打断的。
    想活活不成,难道想死也死不了吗?她禁不住一声绝望无奈地呼嚎。这凄惨的叫声在空气里留下深深的齿痕,在寂静的磨坊里颤颤地回荡。在滚滚泪水中她看见了墙角的卤水罐,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朝卤水罐爬去。
    她知道她正在一步步爬向死亡,朝前爬一步,就离死近一步。她觉得自己就像裸露在阳光下的一块冰一样,马上就要化了,却依然挣扎着朝前爬去。她抓过卤水罐,对准嘴,一仰脖儿,那黑乎乎涩巴巴的卤水就“咕咚咕咚”下了肚。
    十
    天蒙蒙亮,勾庆成就领着几个村干和苏景光来到磨房。一进门就见槐叶一动不动地爬在地上,身边倒着个卤水罐子,地上一片湿痕。当即人们就明白了——槐叶喝了卤水。
    勾庆成是来向槐叶兴师问罪的,没料想槐叶喝卤水自尽了。他先是一惊,接着就扑在槐叶身上,大声地:槐叶呀!不就是那点事么,你咋就想不开哩……
    几个村干一时也懵懂了。村里人自尽,大都是男人喝药,女人上吊,槐叶却是喝了卤水。人既然死了,下一步就是安排后事。
    勾庆成抹了一把鼻涕,擦去眼泪,指派谁设灵堂,谁置办棺木,谁打墓坑……他亲自去槐叶家报丧。
    一夜之间家里就出了这么大变故。槐叶死了,宝宝跑了,这噩耗就像一声炸雷劈在了王富才头上,当时就把他击懵了。高月娥咒天骂地,连王富才的八辈先人也不放过。水仙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她没想到槐叶会死。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她感到愧疚,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她眼泪汪汪地劝公公别着急上火,劝婆婆别生气伤身,完全表现了一个媳妇应有的本分与贤良。
    村里的大事莫过于红、白二事。白事比红事更隆重、更讲究。槐叶是干下了那等丑事才自尽身亡的,就不能按一般的风俗习惯办理。按照惯例,只给她娘家照会一声,挖个坑埋了就算了事。勾庆成不是一般人,他是村长,是老板,是大款,是头面人物,因而也就不能草草了事。
    老婆跟别人睡了总不是光彩事。尤其嫂子很小叔通奸,村里有个形象的说法:鼻涕流进嘴里。这种事丢人败兴羞先人,因而也就不敢张扬,生怕别人知道。勾庆成却硬要守灵三天,给副村长四毛留下一句话:看着办。
    村长家办丧事,副村长就是当然的总管。平日里,大小事都得村长勾庆成点头,今天总算让四毛这二把手做了一回主。“看着办”就是酌情而定,既要顾及勾庆成的面子,又不能显摆。四毛合计了一番,将灵堂就设在前院里,靠墙搭了个布棚。棺材停在布棚下,灵前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样吃食与果品。看起来面子上过得去,说起来有这回事,也真真地显示了副村长四毛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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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常理,勾庆成不能去报丧。他是怕槐叶娘家人来闹事,就决计亲自走一躺。
    槐叶娘家在槐树凹,离桑树坪20来里,勾庆成没把车开进村里,就停在了村外。他是怕槐叶两个弟弟把他的车砸了。
    勾庆成一进他丈人郑老三的家门,两腿一弯就跪在了当院里。哭诉着把槐叶喝了卤水,为啥喝了卤水说了一遍。
    郑老三傻呆了。他老伴当时就晕了过去。他的两个儿子骂骂嚷嚷,扑上来就抓住勾庆成就要打。郑老三喝住了:先别动手,叫他把话说完。
    勾庆成鼻涕眼泪地:爹!娘!你们难过,我也揪心。两个兄弟惩治我,我认了。槐叶走了,咱这亲没断呵!你二老还是我的老人,我给你们养老送终。槐叶的事就是我的事,二位兄弟的婚事我全包了。实在不行,我这条命就赔给你。我亲自来报丧就是把能心里话对二老说说,该咋着,你二老看着办吧!说完爬在地上呜呜大哭。
    郑老三毕竟久经世故,他忍住痛憋住气暗自思忖。平日里他也风言风语听说了女婿一些花花事。现在这事不希奇,那些年轻人、村长、老板,一有了钱,哪个不是这样。没有真凭实据,他也就不好过问。槐叶跟宝宝却是被抓住了,为这事女婿打她也不为过。槐叶死不是别人害的,是她自寻短见。勾庆成也吃不了官司,打他几下出出气又能咋的,不光把这门亲打断了,还结下了怨。打打闹闹只能把女儿的丑事越扬越臭,他那老脸更没地方搁。再者,勾庆成今非昔比,留一条路总比断一条路强。他吸溜了两下鼻子,用袖子抹一把老泪:你娃说得天花乱坠,我心里有数。槐叶死是她自寻短见,可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我先不跟你计较,日后咋样对郑家,就看你娃了。
    勾庆成趴在地上就磕头:爹,你是明白人,我也不会办糊涂事。我说过的话句句算数。
    郑老三两个儿子不干:爹,我姐就白死了!郑老三拉下脸来:少言传!我活着就抡不到你们说话。送送你姐夫,他还忙着哩!
    勾庆成:我是来接你们的,不见槐叶最后一面咋行。
    郑老三摇摇头,长叹一声:不见了,再见也活不过来了。便抽泣起来。
    要不叫两个弟弟跟我去。
    谁也不去。你看着办就是了。
    勾庆成爬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站起来:两个弟弟,你们可一定要来呵!我等着哩!说着就出了门。
    郑老三不是不想见闺女最后一面,是因为他闺女偷汉子,而且偷的是她的小叔子宝宝
    ——一个傻子。他实在没脸踏进桑树坪,没脸见人。他知道自己闺女是正派人,她不会轻易跟一个傻子好。可是,不管因为啥,干下了这种事就输了理,也丢尽了人。他还有啥脸面跟人家说长道短抡是非。就觉胸中像是揣了块石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扯起嗓子:老天爷呵——
 015。桑树坪夜话 (十五)
    十一
    公路上小车一辆接一辆。县里那些平日和勾庆成有过来往的头头脑脑们紧着朝桑树坪跑。
    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却也是联络感情的最佳时机。勾庆成家是白事,来宾们不咸不淡地安慰几句就抬屁股走人了。这一辆辆小车,一个个大腹翩翩的领导,使村里人真真切切看到了勾庆成的实力和能量。他们对于槐叶的死也决不会在人前公开谈论,天下没有那么傻的人。
    勾庆成白天轻易不露面。具体活有具体人干,有他没他一个样。到了晚上他才出现,一付十分疲惫的样子,啥也不说,一个劲给办事的人递烟。赶到夜里12点左右,就把所有的人都打发回家,他自己守灵。客随主便,谁不图个轻闲。因而一到后半夜,前院里就剩下勾庆成自己。
    勾庆成把前院的大门上好,再仔细地查看一番之后,就到水仙屋里去了。
    夜,依然黑暗、沉闷而幽静。人们早已进入梦乡,王福才却睡不下。宝宝跑了,白天他不敢找,他怕惹勾庆成生气。只有在更深夜半之际,才从小楼里悄悄溜出来。他知道勾庆成没打着宝宝,也知道宝宝光着身子没穿衣裳,更知道宝宝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怀里揣着两个馍,小心翼翼地捉住,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村里村外,沟上沟下,岭前岭后他都找遍了,连宝宝的影儿也没见着。他弓着腰,探着头,强睁起昏花的老眼。一边走,一边找,一边轻声呼唤:宝宝——宝宝——这颤颤巍巍,悠悠扬扬的呼喊声,在渺无人迹的暗夜里,在寂寥空阔的旷野上像叫魂一样。隐森森、凄惨惨,好不瘮人。
    宝宝从家里跑出来并没有跑远,他也跑不远,更不知该往哪儿跑。只知道哥这回是真得火了,若不是逃得快,早就被哥敲死了。他只顾朝前跑,实在跑不动了才站了下来。四处一片漆黑,他分不清哪儿跟哪儿。深秋的山里本来就凉,“嗖嗖”的夜风像钢针一样,成把成把地扎在他身上,刹时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在幽暗的天光下,他看见身边的地里有一堆玉米秸子,他想都没想就钻进去。哦!比站在风地里暖和多了。冷风依然携着寒意,顺着玉米秸子缝隙直灌进来,吹得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只能尽力地蜷曲起身子,再冷也比叫哥敲死强,死了就再也活不成了。
    宝宝藏身的这堆玉米秸子就在村口的路边上。王富才来回路过这里,他走出村很远了才呼叫,宝宝焉能听得见。
    宝宝钻在玉米秸里,夜里还好过些,白天一动都不敢动,他怕哥看见了把他敲死。睡梦中他听见有人喊。睁开眼仔细一听,是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在唱歌,他哑然地笑了。
 016。桑树坪夜话 (十六)
    醒了就睡不着了,他想起嫂子。嫂子是哥的媳妇,哥不会敲死她。哥对嫂子一定像他对水仙那样。他又想起跟嫂子睡觉。那滋味真好,就像吃蜜糖,吃了还想吃,咋也吃不够。一阵冷风恣肆地吹进玉米秸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子蜷得像个刺猬。他又想起来,睡着了就不冷了,也不饿了。他闭上眼睛,心里说:睡,睡,睡……却咋也睡不着。越是睡不着就越觉得冷、觉得饿。再冷再饿他也不敢出去,就那样等着。等什么?等谁?等到啥时?他不知道。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只得把肚子搂得更紧。
    冗长的夜幕覆盖着大地,桑树坪沉睡在梦鼾之中。村子里只有勾庆成家的后院里还亮着灯。
    夜里12点左右,勾庆成就把办事的人都撵回了家。插好前院的门栓,灵棚里还剩下一只小灯泡将就地亮着。他推开二门,进到水仙屋里。
    勾庆成疙猴在床边,水仙爬在他背上,两人撩逗着床上那娃儿。他脸上漾着喜悦,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伸出一手食指轻轻地在娃儿脸蛋上一碰: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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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儿睡着了,脸蛋儿被人碰了一下,就有了无意识的反应,小嘴稍稍一瞥,一付很是委屈的模样。
    娃咋不叫?他问。
    叫了。
    我咋没听见。
    我听见了
    啥时叫的?
    刚才。
    刚才——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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