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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妹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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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咋不叫?他问。
    叫了。
    我咋没听见。
    我听见了
    啥时叫的?
    刚才。
    刚才——刹时他就回过味儿来,猛地转过身,两手便向她腋下滑去。她“咯咯”地笑着,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在床上滚来滚去。他倏地爬在她身上。她两手勾住他脖子。两个人一动不动,就那样紧紧地抱着,仿佛一幅定格了的画面。
    良久,他听到她一声轻微的叹息。她这一声叹息也是他的心声。槐叶死后的这两个夜晚,是这一年多来他们最舒心、最惬意、最幸福的两个夜晚,尽情、尽意又尽兴。好象他们已排除了所有的障碍,终于如愿已尝了。一觉醒来又回到现实中。这样的好景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但他希望这令人陶醉的时刻永驻,时间不再前进,日头从此不再升起……
    她轻摇他肩膀:傻子到底哪儿去了?
    他鼻子里一哼:管球他,死了才好哩!
    那就称你心了。
    不称你心?他笑着反问。
    她嗔他一眼,张开小嘴咬住他耳朵,轻轻的……
    槐叶的灵柩停放两天了,明天就是第三天,就要出殡。
    这天夜里,陡然间狂风大作。呼啸着满山遍野地横冲直撞,肆意地敲打着房屋门窗,把人们从睡梦惊醒。怒吼着,号叫着,向人们展示它的淫威。
    藏着宝宝的那堆玉米秸轻易而举地就被狂风荡平。他赤条条地猴在那里,身子不住地打颤,牙齿磕地“咯咯”作响。狂风、寒冷、碌碌饥肠驱赶着他,像只夜猫似的探头探脑朝村里摸去。
    宝宝最熟悉的还是前院喂牲口那屋,除了这儿他也没处可去。大门插着,他就从墙上翻进院里。这会儿他突然变得聪明了,进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门栓,他觉得这样保险。一转身,他愣住了;院里咋搭了个棚子,棚子里放口棺材,棺材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吃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吃的就往嘴里塞,直塞得再也填不进去了才停住手。肚子暂时安顿住了,冷得感觉就更明显了。他蹑手蹑脚朝喂驴那屋走去。后院里传来大狼狗“汪汪”地吼叫声,他急慌溜进屋里。
    屋里严实,没有风,还有毛驴急呼出来的热气,宝宝顿时就感到一种舒适。床上的被褥和平时穿的衣服不知哪儿去了,只剩下一张光溜溜的床板。他看见了墙角那堆麦草,欣喜若狂地一头就钻了进去。
 017。桑树坪夜话 (十七)
    这两天人们只顾忙别的,竟忘了这头驴,食槽被驴儿添得净光。驴儿见主人回来了,就在草堆里,高兴地仰起它那特号的把式长脸,打着响鼻。半晌还不见主人喂草,驴儿等急了,就扯起嗓子“呜啊,呜啊——”地叫起来。
    勾庆成跟水仙正热乎着,一翻身就坐起来。他先是听到狗叫,不一会儿驴又叫起来。一般来说,驴夜里不叫,夜里驴叫就不正常。莫非有人偷驴?勾庆成倒不是在乎这头驴,这贼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偷到了村长头上。勾庆成麻利地穿上衣服,出了屋。悄悄地开了二门,朝牲口房走去。
    夜深人静之时,驴叫声不压于高音喇叭,王富才也听见了驴叫。他是出去找宝宝,没找着返回来,走到楼头就听见了驴叫。他忽然想起两天没喂驴了。本来他不想管,人都没了,还要驴干毬哩!又觉得这不会说话的畜生也是一条命,总不能把它饿死,就从楼头绕到前院去喂驴。
    勾庆成来到喂驴这屋,仔细地看了一遍。屋里除了这头驴,再没有第二件活物,但他还是看出了异常。驴耳朵竖得直直的,眼神急促不安,蹄子刨地,不住地打着响鼻……若没有别的东西惊扰,驴不会这个样子。他警觉地搜索着屋子里每一处角落。突然,他发现那堆麦草微微在动。从那动弹的样子,他判断草堆里藏着什么。他不敢肯定藏着的是人还是动物,顿时就感到一阵紧张,顺手操起了立在门后的三刺麦叉,大喝一声:出来!突然,麦草不再动了。他又大声喝道:不出来戳死你!
    宝宝这才慢吞吞地钻出麦草。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头上身上沾着一些麦草,两臂哆哆嗦嗦地抱着前胸,黑乎乎的雀儿耷拉在腿裆里。
    勾庆成一见宝宝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几分怜悯。他毕竟和这个傻子一起生活了20年。刹时,这个**裸的人在他眼里就变得面目狰狞。就是这个面目狰狞的人跟他媳妇槐叶通奸,给他戴上了绿帽子。还占有了他的心上人水仙,当上了他儿子的爹……这种怨愤顿时就变成了嫉恨,变成了仇视。他认准了,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存在,他跟水仙就永无团圆之日,父子也永远不能相认……他眼一闭,牙一咬,挺起麦叉刺过去。宝宝只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软绵绵地跪倒在麦草上。
    十二
    王富才来到前院,大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院子。一抬头,就见勾庆成拽住什么从牲口房里朝外拖。他觉得奇怪。半夜三更勾庆成干啥哩?他一侧身隐蔽在门墙后的黑影里。
    前院里亮着灯,虽不十分光明,却也看得清楚;勾庆成拖的是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勾庆成把这人拖到灵棚里,掀开棺材盖,抱起了他拖的那人。
    灯光下,王福才看清了;那浑身净光的人是宝宝。他那颗心从嗓子眼儿直往外蹦。他看得真切;宝宝软得像根面条儿。身上几个窟窿,鲜血从窟窿眼里“咕咕”地朝外冒。勾庆成像填麻袋似的把宝宝塞进了棺材里。王富才脑子里“嗡”地一下;宝宝死了,被勾庆成弄死了。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道:畜生!畜生!他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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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庆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他扫了一圈院里,啥也没有。他疑心是宝宝的鬼魂,不由地心里一阵发毛,急急开了二门钻进水仙屋里。
    夜,很静很静。夜风刮得灵堂里的纸絮窸窣作响。只有那只永不疲倦的灯泡还懒洋洋地散射着模模糊糊的光。
    王富才醒过来。他半躺在地上,脑子里空空荡荡,身子就像一付被狼掏空了的躯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间,他想起宝宝,想起勾庆成把宝宝……他翻身爬起,趔趔趄趄直奔棺材。宝宝就在棺材里,他使尽了平生力气,棺材盖却纹丝不动。他无奈地抚摩着冰凉的棺材,就像抚摩宝宝那赤条条的身子,轻轻地慢慢地摩挲着……无声的老泪无夺眶而出。
 018。桑树坪夜话(十八)
    王富才颤成一堆。他心里说:宝宝不能白死,一命尝一命,报不了这仇也要溅勾庆成一身血。他踉踉跄跄走出前院。
    此时的小楼里就高月娥自己。她住在二楼,伙房在一楼,王富才进出小楼如入无人之境。他来到伙房,哆哆嗦嗦拿起菜刀,手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他拿这菜刀是要去杀人,去杀勾庆成。平日杀只鸡他都不敢,此刻却要去杀人,一个跟他一样的大活人。顿时就觉得那菜刀沉重无比,他两手紧握,菜刀还是朝下坠,累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月光从窗户爬进来,泄在地上。那是一种银白色的光,像涂上去一样,显得很不真实。王富才毫无意识地瞅着这惨白的月光,听着窗外秋虫的呢喃,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是散乱漂浮的,又是幽深而莫测的。
    小时候,正月十五赶庙会。王富才给勾庆成买了一串糖葫芦。勾庆成举起糖葫芦送到王富才嘴边:爹,你吃。
    王富才:爹不吃,你吃。
    勾庆成:爹先吃嘛!
    王富才只得用舌尖舔了一下。
    勾庆成笑了。他只吃了一半,另一半糖葫芦慢慢地化了,鲜红的糖汁滴下来
    王富才:快吃,都化了。
    勾庆成:留着给宝宝。
    王富才心里热乎乎的。
    每当宝宝受别的孩子欺负,勾庆成总是拼死相护,有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王富才说:以后不要再跟人家打架了。
    勾庆成:谁欺负我弟弟我就打谁。
    王富才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两个儿子。
    王富才嘴笨,有人就拿他开心。勾庆成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那人狂扁了一顿。王富才说:人家说我,又没说你。
    勾庆成:你是我爹,说你就是说我。
    王富才心里沸腾了。他觉得勾庆成靠得住,他老来有了指望,宝宝也有了依靠。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自从宝宝娶了水仙之后,勾庆成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王富才看在眼里,憋在心里。他知道,水仙本来就不该是宝宝媳妇。但他万万没料到勾庆成能把宝宝害死。杀了勾庆成,他下不了这毒手。去县里告,他又不忍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勾庆成送进大牢。就这样算了?给宝宝、宝宝那死去的娘咋交代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简直就是个多余,抡起菜刀照自己头上砍去。多亏刀刃向下,额头被刀背砍出一道彤红彤红的血印子。
    十三
    槐叶的丧事没有吹手,没有响器,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只有七、八个办事人,在院里晃来晃去,好不冷清。
    村里人也三三两两地前来吊丧,都是象征性地点个卯就走了。这种事主、客两难。礼数既要走到,却又声张不得,以免臊了主人的脸。一个个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像做贼似的。
    勾庆成既不收礼,也不待客。灵前只有水仙这一个同辈人为槐叶添续香火。她点燃锡帛冥洋,凄凄惨惨地:嫂子呵!你这一走,丢下家里这老老小小可咋弄呀!你没儿没女,妹子就是你的亲人,年年清明我去祭奠你……也不知是香火熏了她眼睛,还是她说到了伤心处,泪水簌簌而下。
    勾庆成守着棺材,禁不住就想起了当初,想起了槐叶跟他私奔……不觉眼圈就红了。但他一看到水仙,这刚刚泛起的一丝怜悯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月娥坐在儿子旁边;脸色端得平平的,好似在向众人显示她就是村长、老板、大款勾庆成的娘。
    王富才两眼就像熟透了的桃子,不住地啜泣,涕泪横流。
    一直到半上午,一切也都准备就绪,办事人一声吆喝,十几个小伙抬起棺材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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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叶埋了,这事就算完了。宝宝仍渺无音信,勾庆成对这事很上心。他一边安慰王富才,一边派专人四下里打探寻找。王富才心里明明白白,却只能徉装不知,把眼泪咽进肚里。
    夜里,王富才一闭眼,就看见宝宝身上那鲜血“咕嘟咕嘟”地顺着窟窿眼儿朝外冒。宝宝娘坐在床边呜呜地哭,不住地怨叨:你就是根木头。儿子被人害死了你也不管,他再傻也是你的亲骨肉呵……
    王富才睁开眼,一身的冷汗。宝宝娘的话语还萦绕在他耳旁。他在心里说:宝宝他娘,宝宝是我的亲儿子,我咋能不心疼。要是给宝宝伸冤报仇,庆成就得吃官司。庆成再歹毒,也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下不了那个狠心。刹时,宝宝娘那呜呜的哭声又在他耳边响起。王富才本来就没睡意,这一折腾,就象躺在了刺窝里,扎得浑身难受。他翻身坐起,披上衣裳。他没拉灯,是不想拉灯;怕宝宝娘看见他那没出息的嘴脸。他黑摸着拿过旱烟袋,烟袋锅不住地在烟布袋里挖呀,挖呀……仿佛他不是在挖烟沫,而是在挖他的烦恼,挖他的委屈,挖他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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