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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细节,务求不能让宋彬彬有缝可钻。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我说话期期艾艾?我讲话的自信、流畅和热情洋溢到哪里去了?难道就因为这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为了保护自己而说话的缘故?不行,凭什么我要心虚?没有当上副组长并不意味着我在政治上的陨落呀!我竭力唤起我的全部骄傲,讲话仍然没有预想中的流畅。这样也好,这不正是我虚心接受党组织和同志们的检验的诚恳的表现?太流畅,可能会招来宋彬彬本能的反感。发言结束了,我对自己又满意起来。我的两颊肯定又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我用微笑的目光恳切地流盼大家,拿起笔准备记录同志们的意见。
静场。足足有三分钟。嘿,这就是抢着第一个做总结的好处。
宋彬彬两次催促大家发言。我用眼角悄悄环视会议室,个个都垂着脑袋,没有要向我开炮的迹象。我心里暗暗得意了。宋彬彬,你没有想到我仍然敢第一个发言,你的如意算盘给打乱了吧?尽管现在大家都围着你团团打转,你得意扬扬了,可是你别忘了,我在团委的群众基础就是比你好,同志们心里还是向着我的。
宋彬彬翻着小本子,准备亲自出马了。我的心战栗了一下。宋彬彬的城府果然深不可测,早把炮弹记在本子上了!
“柳萌同志的自我总结,罗列了一大堆现象,什么都谈到了,就是没有谈到自己真实的思想。”
宋彬彬的脸像结着一层霜,一句话就像一块直砸我内心的冰块。我偏偏不断微笑着看向大家,从容握笔记录。
“我向柳萌同志提几个问题。第一,当所有坚持党的立场的同志都遭到右派分子恶毒攻击的时候,只有你幸免了,这是为什么?你作为团委主要干部,当时准备采取什么行动?第二,右派分子向党、向人民请愿,要民主自由,并且想打出学生会的旗号,你和顾志民同志有过一次谈话,我无意要你说这次谈话本身,我要你说清楚的是,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准备做什么?第三,反右斗争,你严重右倾;肃反运动,你也右倾,你怎么总是右倾?右倾的阶级根源和思想根源是什么?第四,你和卓雨山恋爱,当然是你个人生活上的事情,然而,作为共产党员,你在恋爱中是不是丧失了党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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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不成样子(58)
从少先队中队长、大队长,到班长、团支书,到大学团委副书记、学生会副主席、系学生党支部书记,我都是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被攻击对象。尽管我早有精神准备,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太突然了!全身冷汗直冒,汗衫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冰冷冰冷,怪难受的。鼻子酸了,泪水直往上涌。不行!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我死死地咬紧牙,记笔记的手却颤抖起来,字写得歪歪扭扭。我很想跳起来愤怒地喊:宋彬彬,我恋爱碍着你什么啦?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不行,不能反驳。越反驳,越糟糕。绝对不能冲动!冲动,必然方寸大乱,必然破绽百出。
“宋彬彬同志提出的几个问题很深刻很尖锐,”我勉强微笑着,不让自己的嗓音走样,“我要认真地思考,请同志们继续向我提出批评。”
顾志民瞅着我,阴阳怪气地说:“彬彬同志一针见血,指出了你的实质问题,你就先回答这些问题吧。”七八个人争先恐后附和顾志民。
再沉默,就无异于心虚。心里乱极了,却不得不说。只说了几句,就被石头般扑面而来的质问给打断了。这对我又是太意外了,分明是宋彬彬早已部署好的。这就是说,已经把我列为小组整风的重点对象了!我很明白,宋彬彬个人无权决定小组整风的重点对象,这是校党委整风领导小组的决定。惊惶、委屈、气愤、慌乱,同时在心头弥漫、膨胀,我沉不住气了。顾不得思维的凌乱,我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辩护。
越辩护,七嘴八舌的质问越是声色俱厉,我的辩护就越是乱成一团。我仿佛在慌慌张张地修补一张破旧的网,而他们个个手里握着锋利的刀。我手忙脚乱好容易补上这边这个洞,他们就在那边捅上几刀,得意扬扬地喊:这里还有几个更大的洞呢!我手忙脚乱地去补那个洞,刚补上的地方又给捅出几个大洞,他们越发得意地喊:全是漏洞哪,还说补上了呢!越补,漏洞越多、越大。
直到十一点多了,宋彬彬才宣布明天继续帮助我。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出行政大楼的。我只知道,当我定下神来的时候,发现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在暮秋的暗夜里踽踽独行。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簌簌直流。最好是扑在雨山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然而,绝对不能去找他。我躲进体育馆后面的墙角里,确信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出声地大哭起来。但是,理智很快重新抬头,哭解决不了问题,明天我还要面对更大的难堪。我不能让宋彬彬把我踩在脚下。除了冷静地面对,没有别的出路。拭拭眼泪,我站起来,向教师宿舍走去。远远看见许莹家的窗户还透出黄晕的灯光,我的心暖烘烘的。
许莹开了门,浓烈刺鼻的烟雾裹住了我。王副部长坐在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蒂、烟灰堆积如小山。王副部长困难地站起来,苦涩地笑了笑,扶扶滑落到鼻尖的深度近视眼镜,说:“萌萌,许莹正和我说你呢。你们谈。”
我瞅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佝偻着背,肩胛耸起,步子虚飘飘、晃悠悠,仿佛随时可能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难道王副部长要戴帽子了?许莹也自身难保了?脑子里嗡嗡直响,我说不出话来。许莹把我拉到王副部长坐过的木沙发前,按我坐下,泡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
“喝两口热茶,慢慢告诉我宋彬彬他们说了你什么。”
“王……王副部长,他好吗?”
“老王没什么。”许莹笑了,笑得很难看。瞅着这种笑,我想淌眼泪,“以后不要叫他王副部长了。老首长打了个招呼,右派帽子是不戴了,但副部长是做不成了。现在是继续检查,听候安排。也好,无官一身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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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松了口气。既然王副部长没有戴上帽子,许莹也就不至于过不了整风的关。我说了我在小组里的遭遇,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愤,情不自禁呜呜哭起来。
“我们小组里,何旭也带头发难,说我一贯右倾……由他们说吧。不要别人说你什么,你就想解释清楚。萌萌,记住:永远解释不清楚的,越解释,越不清楚。这是老王两个月挨整的经验总结,对你我都适用。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记住两点。第一,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不能乱了方寸;第二,我已经和你说过,扛不住了,就说是许莹要你这样的。我许莹大不了不当这个总支书记就是了!你的情况和我大不相同。你是第一回身处逆境,没有应付逆境的经验。你还有毕业分配问题。总之,是我让你往我身上推的。许莹是百分之八十右倾还是百分之九十右倾,都一样。虱子多了就不痒,债多了就不愁,你明白吗?再说一遍,做你的挡箭牌,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帮助你的,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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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不成样子(59)
我瞅着许莹,眼眶里充满泪水,她的面容变得模糊了。许莹似乎几次想说话,几次却都只叹了一口气。
“许大姐,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本来,这只是你的私事,我没有权利要你回答。可是,他们已经尖锐地把事情摆在你面前了,我就不能不心里有个底。萌萌,你和许大姐说实话,你很爱雨山吗?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这一辈子除了雨山,再也不会爱别的男人了?”
“许大姐,我和雨山早已说定,毕业就结婚。”
“如果你和他的爱情妨碍了你的政治前途,不后悔?”
我明白,这种影响已经开始了,晚上的小组会就是证明。我更明白,这种影响仅仅是开始。
“不后悔。不,我不后悔。”我说,泪水串珠似的沿着我的脸颊簌簌往下滚。
许莹也流泪了,大姐姐似的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好一会儿,我们都不说话。
“好,这样就好。我和雨山接触不多。凭我的直觉,我相信雨山是值得你爱的。只是,你们的爱情道路会充满荆棘。现在是你挨整,再过一个月,就轮到雨山了。雨山的处境肯定比你更艰难。唉,我原来以为,革命还没有胜利的时候,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难免被怀疑、受些委屈,革命胜利了就会好起来。谁知道情况恰恰相反,真叫人百思不解。你要说服雨山:轮到了,就缩着脑袋硬着头皮挨着,不管别人怎么上纲上线都要沉住气。沉默是金。这样,雨山也会过关的。”
“我明白了。”我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许大姐,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傻事呢。”
“一点多了,回去好好睡觉,”许莹站起来,拍拍我的肩笑了,“明天打起精神挨整。如果你像落水狗似的可怜巴巴,胆战心惊,他们就会想:嘿,她自己都意识到问题严重呢!”
“小组会上,我没有流眼泪。可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了。”
“这样就好。萌萌,你有没有注意我的表现?近来,我偏偏要兴高采烈,谈笑风生。老王说我是阿Q精神,我说,只要我还不想上吊,我就只能靠阿Q精神。以后碰到麻烦,还可以来找我。萌萌,记住,你和雨山都要学会保护自己了。保护自己,你懂吗?”
第二天早饭后,我拉着丹霞在校园深处说了十来分钟话。我简单地说:“我和许莹都挨了整,透露这些情况是违背组织原则的,然而你是我最信任最好的朋友,不说我都要憋死了。”
“你不说,我也感觉到了。”丹霞说,“这些日子,朱瑞华可趾高气扬啦!我倒要看看,他怎样兴风作浪!萌萌,你放心,我相信全班绝大多数同学都支持你。反正也快毕业了,闹一场就闹一场,再各走各的路,谁怕谁呀!”
丹霞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也紧紧搂住她的腰。鼻腔酸酸的,我流泪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小组会一开始,顾志民带头发难,头一句话就来势汹汹:“有一个事实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格外警惕。在不平常的春天里,所有学生党员骨干中,只有两个人没有受到右派攻击。这两个人是谁?李群和柳萌。”接着,他就以雨山和李群的关系为背景,展开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推论,仿佛我就是还没有被揪出来的李群!每一句都仿佛一个硬邦邦向我砸来的棒槌。讲一句停一句,停的时间比讲的时间长,似乎要看看砸准了没有。
如果不是昨晚许莹让我做好了精神准备,我准会跳起来和顾志民大吵一场。现在,我干脆放下笔,合上笔记本,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微笑着,盯着顾志民铁青的脸,看着他神经质地不断扶眼镜,虽然眼镜牢牢地架在鼻梁上,丝毫没有滑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