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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费,一万多块钱。林夕阳觉得面前的大学生越来越可爱了,尽管他留着长头发,而且前面的一撮还染成了炫目的黄色,那撮黄头发在空中飞扬。他快一米八五了,整整高出她一个头,身体却瘦得像一根电线杆。
车站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他们上了一辆双层巴士,上去之后他们才发现上当了,这辆车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背着厚重的甲壳在路上吭哧吭哧地爬行。这个在毒辣的太阳下炙烤的甲壳虫不时烦闷地爆破一下,车上的乘客大多是一些身体严重变了形的妇女。她们怨毒的目光到处乱戳,戳在哪里哪里就活生生地落下一个窟窿,她们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诅咒一通。没有人理她们。
司机是一个身材臃肿脸上长满色斑的中年妇女,她也在抱怨。这一会,她像一个喝多了酒的莽汉,把车开得东倒西歪。车上一堆站着的空酒瓶随着车身的不断摇晃而颠来倒去。每到一个车站,女司机就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一边按喇叭一边号啕大哭,看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好像刚刚死了亲人。
一个大块头男人趁此机会堵在车门口,脏兮兮的眼睛在车厢内四处搜索。他故意把胳膊伸得长长的,趁机在每个上车的女士身上使劲蹭一把,有时甚至连小女孩也不放过。机会好的时候,碰到人多又耸着硕大胸脯的女人上车,他就装着不小心的样子把他的大手掌搭上去,一把将那坨软和的肉抓在手里,捏一把后才放开。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化学物质。没有一个人敢跳起来朝他脸上吐唾沫,他下身的器官膨胀得不成样子了,他躁动不安的器官到处寻找可供他平息下来的饲料,赤裸裸的目光越过那些正在诅咒的中年女人,最后,他的目光艰难地落在了林夕阳身上。
林夕阳闻到了魔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她浑身上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强制剥光了衣服。恶心的感觉又汹涌而来,她张了张嘴,但肚子里没有任何可供她发泄的东西了。她下意识地把身体朝大学生的肩膀靠了靠,差不多将整个身子都倚在了大学生的怀里。林夕阳大胆地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他。性骚扰者离开了车厢。
臭婊子养的又去找妓女了。女司机不时地转过头望着刚刚离去的背影,朝车门愤恨地吐了一口,然后歪倒在方向盘上号啕大哭。
立刻就有人打电话投诉,说双层巴士的女司机在车上哭丧,把车开得像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车身在马路上扭来扭去,丑死了。她迟早要把一车厢人的肠子扭出来。
林夕阳和大学生面面相觑,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那个男人八成是她丈夫,不然她也不会那么伤心欲绝,把车开得像个醉八仙。幸亏他们马上要下车了。否则真像那个投诉电话所说的,把他们的肠子都扭出来了
第九章
走进学校大门,经过一条长长的林阴大道,一幢新的办公大楼就堵在转盘口。一座破旧的图书馆隐藏在旁边的树林里,再往后就是学生宿舍,这些被学生戏言为“老古董”的学生宿舍里原先住着一群思想超前的学生,除了墙上潦草地留下了一些临摹印象派和野兽派的画作外,它现在成了一具空壳。
林夕阳整整提前了三天到学校。六个床铺的集体宿舍,简易的筒子楼,地板上刚刚铺上了最廉价的瓷砖,看起来似乎干净多了,但绝对谈不上美观。看来,那些廉价的瓷砖只能起到遮盖的作用。
北纬刚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把行李扔到最里面下铺的木板上了,他说这儿算是最好的地方,先下手为强。然后他奔向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他把整个头置身于水龙头下,将头发全部打湿后,就畅快地摇头,头上的水珠朝四面八方飞溅出去,砸到硬邦邦的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水源很快就接不上来了,就像一个压力不足的喷泉,仅仅只允许喷一下就枯竭了。
大学生觉得挺好玩,他连续免费使用了四五次,每次都把头浸泡在冷水里好几分钟后,就张着大嘴深呼吸一口气。他从长头发的缝隙里仔细打量他的老师,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女人。
现在,她倒立在他面前,除了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外,她的头发没有竖起来,鼻子被谁恶作剧地揍了一拳,两边竟执拗地长满了锈,像背着一个沉重的黑锅。在这种情况下,她精致的五官只有在柔和的光线下才出现令人眩晕的美感。
大学生终于倒立着欣赏完毕,他耸着水淋淋的脑袋,用干毛巾擦手,把毛巾放在鼻子上嗅,使劲地嗅,样子很贪婪。
这栋楼里没有人,也没有魔鬼。北纬说。他擦脸的动作变缓慢了,但力量却成反比,他执意要让眼前这个女人注意到他。他又说,所以你不用怕,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想像曾经有一个高中生在听他代课美术老师的课时,怎样一边听讲一边手淫。
外面天渐渐暗了,因为远离马路,这里的灯火设施还不齐全。照明灯远远地挂在一棵皂角树上,微弱的光线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林夕阳看着大学生,怔怔地看了他很久。她把手从书桌上拿下来,但不知道具体把它放在哪里。手悬挂在半空中的女人像一尊蜡像站在那里。
我在这种纯真的冒险的感情中足足沉醉了两年。北纬把蜡像的手放在它应该呆的地方,并趁机握住了它,他的几根手指灵活地在她手心里来回地划圈。他边漫不经心地划圈边说,我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突然发现世界变了,一种更直接的快感很快取代了它。
林夕阳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又明显地感觉这样被他握着很舒服。她看着他瘦弱的肩胛骨,那股如野草般的青春气息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现在这气息,对林夕阳来说,不再是陌生的了。我不懂你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你以后就明白了。北纬最后使劲敲打了一下她的手掌心,然后就撒开了手。他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曾经迷倒了他,现在她脸上长满了像黑蝴蝶一样的斑点。他后退了一步,又说,想想毕加索是怎么让他身边的女人发疯的。
他在透视生命与死亡的某种关系,女人成了他纯粹艺术的牺牲品。
梵高却把自己搞疯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种疯都与性压抑有关。
不是那么简单。林夕阳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我却喜欢毕加索,我喜欢他画里的色情。大学生皱了皱眉头,他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大概是闻到身上的异味了,我要走了,先把身上弄干净了再说。
林夕阳期望着他能多呆一会,她觉得这个话题还可以继续深入下去。他把她封闭了多年的闸门打开了,现在却突然收手,这让她很沮丧。但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马上感到肚子也在和她作对,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而且还痛快地吐了一大堆,把肚子都吐干瘪了。她现在已经有了饥饿感。她说,肚子饿了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我这个样子你会感到恶心的。北纬顺手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随时可以联系我,说不定我马上就过来找你。
林夕阳把纸条紧紧地拽在手里,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学生走出房间,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空空的走廊尽头。她头脑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整个大脑都被毕加索随心所欲地割裂形体的重组色情画充斥了,北纬从他的作品里只看到了色情,而有艺术感觉的人,看到了有血有肉的生命的灵动。终于有人跟她谈到艺术了,这个人就是大学生北纬。她激动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末了,她把手放到鼻子下,使劲抽动鼻子,他刚才握住了它,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气味。她使劲地嗅着,她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被这股气味打动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欲望汹涌而来。
宿舍里没有安装窗帘,硕大的窗户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带着植物清新味道的热浪一阵阵地往里面涌。屋里燥热得像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球。让人沮丧的实心木头搭建的单人床粗糙得像一块凹凸不平的大石头,那些不成形状的木板上连锯末也没有弄干净,好像刚刚被一群野猪啃过。
她很快把床收拾好了,然后闭上眼睛舒服地躺了上去。柔软的床像一块质地很好的海绵,立即把她的骨头吸进去了。她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林夕阳感到自己不可救药地被窗外那张血盆大口吞进了肚子。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散落在她身上。她在阳光下伸出手,往那个狭隘的缝隙里钻进去,一直探到身体底部。她张开大嘴深深地呼吸,整个身躯马上颤抖着缩成一团。她转动着那根手指,让它像电钻一样在里面飞速旋转。这几年来,她已经把她的双手训练成了一个电动手枪,只要情欲的开关一打开,她就可以朝自己的身体射击。她习惯像这样躺在床上,让身体的中心开出一朵花来,她闻着自己的芳香,陶醉在其中。
她披上阳光,但双眼紧闭。一个人干这种事的时候必须把眼睛闭上,除非让她觉得有更刺激的画面,否则她宁愿走向黑暗,在黑暗中开始,在黑暗中结束,最后在黑暗中毁灭。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的感觉视为唯一,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才能淋漓尽致把自己置于另一个悬崖边上。此刻,这里安静得像在策划一场阴谋。一枚炸弹悬在半空中,只等着一声令下。她那只具有绘画天赋的手毫不费力地在两只乳房上抓来抓去,这是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但她时常把它抛弃在路边,在需要的时候才把它捡回来。时间和空间在改变着它,它被氧化着,被化学药品腐蚀着,而且腐蚀还在继续。
女人这次很投入,她干得大汗淋漓。裤子只褪了一半,她索性站起来脱下另一半,把上身的衣服也脱了。一大堆衣服脱落在白色的地板上,活像动物的毛皮。她重新直挺挺地躺下,如同一块被厨师遗弃在案板上的生肉,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她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世界。在这个情欲泛滥的世界,大自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每天都有无数的飞蛾撞向这个窗口,每天都有无数的飞蛾死去。女人在昏暗的“单身”宿舍里啜泣起来,空气中繁殖着大量的有毒细菌,她发现她的身体在不可救药地慢慢老去,她在分解、在风蚀、在腐烂、在被活埋……
她可怕地发现自己对自己仍然无能为力。
她抬起双眼,目光无助地投向大门。就在这时,她猛然伸出了那只手,舌尖在手掌心画圆圈,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大学生留给她的触感越来越真实。他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在她眼前一掠而过,像几张急欲要与世界抗衡的嘴巴。她快要冷却的身体燃烧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看上去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特立独行,如此完全不可一世的男人。
她又把手伸向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完全与刚才不同,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手在复活,身体在复活,灵魂最后也彻底复活了。她必须正视这个世界,正视她的性欲。她不再控制自己具有思想的肉体,她必须高昂着头看着外面的大千世界。那个爬满了蛆虫的世界,那个到处充斥着情欲的世界,那个一心要把她分割成两半的世界。
大学生像一阵旋风,成了她冲破这个世界的决口。她沉醉于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