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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三终于不得不说话了,道:“庄主请厅上用酒。”
落拓少年道:“不敢。”
冷三一连说了七个字,便已觉话说得大多,再也不肯开口,只是挡在少年身前,少年向左跨一步,他便向左挡一步;少年向右跨一步,他便向右挡一步。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么一闪,已到了冷三身后,等到冷三旋身追去,那少年已到了风墙下,向冷三含笑挥手。冷三知道再也追他不着,突然抡起铁钩,向自己头顶直击而下,落拓少年大惊掠去,人还未到,一股掌力先已发出,冷三只觉铁钩一偏,还是将左肩划破一道创口,几乎深及白骨。
落拓少年又惊又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冷三创口鲜血顺着肩头流下,但面色却丝毫不变,更未皱一皱眉头,只是冷冷说道:“你走,我死。”
落拓少年呆了一呆,摇头一叹,道:“我不走,你不死。”
冷三道:“随我来。”转身而行,将少年带到大厅,又道:“坐。”
瞧也不瞧大厅中人一眼,掉头就走。
落拓少年目送他身形消失,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随意选了张桌子,在下首坐了下来,只见上首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憎人,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严,不苟言笑,挺着胸膛而坐,双手垂放膝上,似是始终未曾动箸,目光虽然笔直望着前方,有人在他对面坐下却有如未曾瞧见一般。落拓少年向他一笑,见他毫不理睬,也就罢了,提起酒壶,斟满一杯,便待自家饮酒。
青衣僧人突然沉声道:“要喝酒的莫坐在此张桌上。”
落拓少年一怔,但面上瞬即泛起笑容,道:“是。”放下酒杯,转到另一张桌子坐上。
这一桌上首,坐的却是个珠冠华服的美少年,不等落拓少年落坐,先自冷冷道:“在下也不喜看人饮酒。”
落拓少年道:“哦。”不再多话,走到第三桌,上首坐着个衣白如雪的绝美女子,瞧见少年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他,皱了皱眉头,落拓少年赶紧走了开去,走到第四桌,一个瘦骨嶙峋的乌簪道人突然站了起来,在面前每样菜里,个个吐了口痰,又自神色不动地坐了下去,落拓少年瞧着他微微一笑,直到第五桌,只见一个又肥又丑,腮旁长着个肉瘤,满头是杂草般的黄发的女子,正在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桌菜几乎已被吃了十之八九。
这次却是落拓少年暗中一皱眉头,方自犹豫间,突听旁边一张桌上有人笑道:“好酒的朋友,请坐在此处。”
落拓少年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满面麻子的独眼乞丐,正在向他含笑而望,隔着张桌子,已可嗅到这乞丐身上的酸臭之气,落拓少年却毫不迟疑,走过去坐下,含笑道:“多谢。”
眇目乞丐笑道:“我本想和阁下痛饮一杯,只可惜这壶里没有酒了。只有以菜作酒,聊表敬意。”举起筷子,在满口黄牙的嘴里啜了啜,挟了块蹄膀肥肉,送到少年碟子里,落拓少年看也不看,连皮带肉,一齐吃了下去,看来莫说这块肉是人挟来的,便是自狗嘴吐出,他也照样吃得下去。
旁边第七张桌上,一个紫面大汉,瞧着这少年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禁大感兴趣,连手中酒都忘记喝了。
突见一个青衣童子手捧酒壶奔了过来,奔到乞丐桌前,笑道:“酒来迟了,两位请恕罪。”将两人酒杯俱都加满。
落拓少年笑道:“多谢!”随手取出一百两一封的银子,塞在童子手里。
青衣童子怔了怔,道:“这……这是什么?”
落拓少年笑道:“这银子送给小哥买鞋穿。”
青衣童子望着手里的银子发了半晌呆,道:“但……但……”突然转身跑开,他见过的豪阔之人虽然不少,但出手如此大方的确实是从未见过。
眇目乞丐举杯道:“好慷慨的朋友,在下敬你一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吵目乞丐忽然压低语声道:“在下近日也有些急用,不知朋友你……”
落拓少年不等到他话说完,便己取出四封银子,在桌上推了过去,笑道:“区区之数,老兄莫要客气。”
这五百两银子他赚的极辛苦,但花得却容易已极,当真是左手来,右手去,连眉头都未曾皱一皱。
眇目乞丐将银子藏起,叹了口气,道:“在下之急用,本需六百两银子,朋友却恁地小气,只给四百两。”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将身子上敝裘脱了下来,道:“这皮裘虽然破旧,也还值两百两银子,老兄也拿去呀。”
眇目乞丐接过皮裘,在毛上吹了口气,道:“嗯,毛还不错,可惜太旧了些……”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道:“最多只能当一百五十两,还得先扣去十五两的利息,唉……唉,也只好将就了。”
别人与他素昧平生,如此对待于他,他还似觉得委屈得很,半句也不称谢。
落拓少年全不在意,身上已只剩下一件单衣,也不觉冷,只是含笑饮酒。
旁边那紫面大汉却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道:“好个无耻之徒,若非在这仁义庄中,乔某必定要教训教训你。”
眇目乞丐横目道:“臭小子,你在骂谁?”
紫面大汉推杯而起,怒喝道:“骂你,你要怎样?”
眇目乞丐本是满面凶狠之态,但见到别人比他更狠,竟然笑了笑道:“原来是骂我,骂得好……骂得好……”
落拓少年也不禁瞧呆住了,又不觉好笑。
紫面大汉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头,指着眇目乞丐鼻子道:“兄弟,此人欺善怕恶,随时随地都想占人便宜,你无缘无故给他银子,他还说你小气,这种人岂非畜牲不如。”
眇目乞丐只当没有听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好酒,好酒!不花钱的酒不多喝两杯,岂非呆子。”
紫面大汉怒目瞪了他一眼,那长着肉瘤的丑女隔着桌子笑道:“乔五哥,此人虽可恶,但你也将他骂的怪可怜的,饶了他吧。”
她人虽长得丑怪,声音却柔和无比,教人听来舒服的很。
紫面大汉乔五“冷哼”一声,道:“瞧在花四姑面上……哼,罢了。”悻悻然回到座上,重重坐了下去。
花四姑笑道:“乔五哥真是急公好义,瞧见别人受了欺负,竟比被欺负的人还要生气……”
乌簪道人冷冷截口道:“皇帝不气气死太监,这又何苦。”
落拓少年眼见这几个脾气俱是古里古怪,心里不禁暗觉有趣,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也不说话,突听一阵朗笑之声,自背后传了出来,道:“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那颀长老人随着笑声,大步而入。
眇目乞丐当先站了起来,笑道:“若是等别人,那可不行,但是等前辈,在下等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颀长老人笑道:“金大侠忒谦了。”目光一转,道:“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是不胜之喜,何况还有这位……”目光注定那落拓少年,笑道:“这位少年英雄,大名可否见告?乌簪道人断虹子冷冷道:“无名之辈,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落拓少年笑道:“不错,在下本是无名之辈。‘’颀长老人含笑道:“阁下如不愿说出大名,老朽也不敢相强,但阁下之成功,老朽却当真佩服得很。”
众人听这名满天下的武林名家竟然如此夸奖这少年的武功,这才都去瞧了他一眼,但目光仍是带着怀疑不信之色。落拓少年面上虽无得意之色,但处在这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七大高手之间,也无丝毫自惭形秽之态,只是淡淡一笑,又紧紧闭起了嘴巴。
“华山玉女”柳玉茹忽然道:“前辈召唤咱们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只见她一身白衣如雪,粉颈上围着条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令人不饮自醉颀长老人道:“柳姑娘问得好,老朽此番相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件大事,要求各位赐一援手。”
柳玉菇姑娘眼波流动,神采飞扬,娇笑道:“求字咱们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李老前辈只管吩咐就是。”
颀长老人道:“此事始未,各位或许早已知道,但老朽为了要使各位更明白些,不得不从头再说一遍……”语声微顿道:“古老相传,武林中每隔十二年,便必定大乱一次,九年前,正是武林大乱之期,仅仅三四个月间,江湖中新起的门派便有十六家之多,每个月平均有九十四次知名人士的决斗,一百八十多次流血争杀,每次平均有十一人丧命,未成名者还不在此数……”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其时武林之混乱情况,由此可见一斑,但到了那年入冬时,情况更比以前乱了十倍。”
这老人似因忆及昔日那种恐怖情况,明朗的目光中,已露出惨淡之色,黯然出神了半晌,方接道:“只因那年中秋过后,武林中突然传开件惊人的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笈’即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巅。”他自取杯浅啜,接道:“这消息不知从何传出,但因那‘无敌宝鉴’,实是太以动人,是以武林群豪,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谁也不肯放过这万一的机会,闻讯之后,便将手头任何事都暂且抛开,立刻赶去衡山,闻得江湖传言,衡山道上,每天跑死的马,至少有百余匹之多,武林豪强行走在道上,只要听得有人去衡山便立刻拔剑,只因去衡山的少了一人,便少了个抢夺那‘无敌宝鉴’的敌手,最可叹的是,有些去衡山的旅入,也无辜遭毒手。”
他说到这里,“雄狮”乔五,“女诸葛”花四姑等人,面上也已露出黯然之色,断虹子,金不换却仍毫不动容。
颀长老人沉痛地长叹一声,道:“那时正是十一月底,天上已开始飘雪,武林群豪为了抢先一步赶到衡山,纵然在道上见到至亲好友的尸身,也无人下马埋葬,任凭那尸身掩没在雪花中,事后老朽才知道,还未到衡山便已死在路上的武林高手,竟已有一百八十余人之多,其中有三人,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这情况却又造成了一个人的侠名,此人竟肯牺牲那般宝贵的时间,将路尸一一埋葬。”
徐若愚插口道:“此人可是昔日人称‘万家生佛”的柴玉关?“颀长老人道:“不错……徐少侠见闻端的渊博。”
徐若愚面上微露得色道:“在下曾听家师言及,说这柴大侠行事正直,常存侠心,武林人士无不敬仰,只可惜也在衡山一役中不幸罹难,而且死得甚是悲惨,面目俱被那世上最最歹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绵’所伤,以致面目溃烂,头大如斗……唉!当真是苍天不佑善人,好教吾等后生晚辈扼腕。”别人说他见闻渊博,他更是滔滔不绝,将所知之事俱都说出,只道那颀长老人必定又要夸赞他几句,是以口中虽在叹息扼腕,脸上却是满面得色。
那知颀长老人此刻却默默无语,面上神色,也不知是愁是怒,过了半晌,缓缓道:“那时稍有见识之武林豪士,已知单凭一人之力,是万万无法自如此局面中夺得真经宝鉴的,于是便在私下聚集同道,组成联盟之势,那些阴险狡诈之人,更是从中挑拨离间,无所不为,有些淡泊名利之人,本无心于此,却也被同门师弟,或是同道好友以情分打动,请来助拳,而不得不卷人这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