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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已黯。
但却不断有车辆马嘶声,从窗外传了进来。
朱七七突然推开房门,呼道:“小二。”
一个店小二,躬着腰,赔着笑,跑了过来。瞧见站在门口的,竟是个男的,不禁一怔,道:“原来公……公子的病已好了。”
朱七七知道他必是将自己当作被裹在棉被里的王怜花,这一错倒真错得恰到好处,当下忍不住笑道:“病好了有什么不好?”
店小二赶紧赔笑道:“小的只是恭喜……”
突然瞧见躺在床上的王怜花,失声道:“呀,那位姑娘却病了。”
朱七七含糊着道:“嗯,她病了……我问你,你这店里,怎地如此吵闹?”
店小二道:“不瞒客官,小店生意虽一向不错,却也少有如此热闹,但不知怎地,这两天来的客人却特别多,就是这两间屋子,还是特别让出来给公子的。”
朱七七心头一动,道:“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店小二道:“看来,都像是保镖的达官爷……唉,这些人不比公子是有身份,难免吵闹些,还请公子担当则个。”
朱七七道:“哦……知道了,你去吧。”
店小二倒退着走了,心里却不免暗暗奇怪:“这两位到底是怎么回事,男的好的这么快,女的又病得这么快,花银子像流水,却连换洗的衣裳还得现买,……呸,我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那二十两银子,还不能把我变成瞎子,哑巴么?”
朱七七关起门,回首道:“王怜花,此城中即骤然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想必又有事将要发生,究竟是什么事,你倒说来听听。”
王怜花道:“在下也不知道。”
朱七七一拍桌子,道:“你会不知道?”
王怜花苦笑道:“江湖中,天天都有事发生,在下又怎会知道得那么多。”
朱七七道:“哼。”
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展英松那些人,一入仁义庄,便都死了,这又是为的什么?”
王怜花道:“呀!真的么……这在下也不知情,”朱七七厉声道:“不是你做的手脚?”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在下此刻己是姑娘的掌中物,生死都操在姑娘手上,姑娘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不敢不做,姑娘要问我什么,我也不敢不答,但姑娘若要问我也不知道的事……唉,姑娘就是逼死我,我也说不出。”
朱七七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什么话都说出来的,但现在还不忙。”
她寻思半晌,突又推开门,唤道:“小二。”
小二这次来得更快,赔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去找顶软兜子,再找两个大脚婆子服侍,我要带着我侄女上街逛逛,让她透透风,知道了么?快去。”
店小子笑道:“这个容易。”
小二一走,王怜花不禁苦笑道:“侄女?……唉,我做你的侄女,不嫌太大了么?为何不说你的姐姐,妹妹,当然,最好说是你的妻子,人家就会相信的多。”
朱七七怒道:“你可是脸上又有些痒了。”
王怜花道:“我……只是怕人不信。”
朱七七道:“我不说你是我孙女,已是客气的了。”
语间微顿,接口又道:“此刻我要带你出去,不但要点你‘气海囊穴’叫你不能动,还要点你哑穴,让你不能说话。”
王怜花苦笑道:“姑娘动手就是,又何必告诉我。”
朱七七道:“我告诉你,只是要你老实些,最好连眼珠子都莫要乱动……莫要忘记,我随时都可取你性命,那真比吃白菜还容易。”
软兜子倒也精致小巧,两个大脚婆子不费气力,便可抬起,王怜花围着棉被,坐在软兜里,动也不能动。
朱七七瞧了两眼,心头也不禁暗暗好笑:“王怜花呀王怜花,你让人受罪多了,如今我也让你受活罪。”
王怜花当真是在受活罪。
他心里是何滋味,只有天知道。
软兜子在前面走,朱七七跟在后面,缓步而行。
只见这城镇倒也热闹,此刻晚市初起,街上走着的,果然有个少武林豪杰,只是朱七七一个也认不得。
她只觉得这些武林豪杰面目之间,一个个俱是喜气洋洋,显见这城镇纵然有事发生,也不会是凶杀之事。
突然间,街旁转出两个人来。
左面一人,是个男的,紫膛脸,狮子鼻,浓眉大眼,顾盼生辉,一身紫缎钉袍,气概十分轩昂。
右面一一人,是个女的。
这女的模样,却委实不堪领教,走在那紫面大汉身旁,竟矮了一个半头,不但人像个肉球,腮旁也生着个肉球。
若是这紫袍大汉也是丑人,那倒罢了,偏偏这大汉气概如此轩昂,倒衬得这女子越是丑不堪言。
这两人走在一起,自是刺眼的很,路上行人见了,自然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怎地乌鸦配了大鹏鸟。”
但凡是武林豪杰,瞧见这两人,面上可不敢露出半分好笑的颜色,两人一露面,已有人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这两人朱七七也是认得的。
她心头不觉暗吃一惊:“乍地‘雄狮’乔五与‘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竟双双到了这里?”
只见“雄狮”乔五目光睥睨,四下的人是在窃笑,是在行礼,他完全却未放在心上,更未瞧在眼里。
走在他身畔的花四姑,更是将全副心神,完全都放在乔五一个人身上了,别人的事,她更是不闻不见。
她模样虽然还是那么丑,但修饰已整洁多了,尤其是面上竟似乎已多了一层光辉,使得她看来较昔日顺眼的多。
朱七七虽只瞧了一眼,但却已瞧出这是爱情的光辉,只因她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光辉,虽然如今已黯淡了。
“呀,花四姑竟和乔五……”朱七七虽然惊奇,却又不免为他两欢喜,花四姑虽非美女,却是才女,才女也可配得上英雄的。
只见两人对面走来,也多瞧了朱七七一眼——只不过多瞧了一眼而已,王怜花的易容术确是天下无双。
他人走过了,朱七七还忍不住回头去瞧。
这时,乔五与花四姑却已走上了一间酒楼。
悦宾楼。
这时街头才开始有了窃窃私谈声:“你知道那是谁么?嘿,提起来可是赫赫有名,两人却是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中的的人物。”
“俺怎会不知道,江湖中行走的,若不认得这两位,才是瞎了眼了,奇怪的是,他两人怎会……怎会……”
“老哥,少说两句吧,留心闪了舌头。”
朱七七暗叹忖道:“七大高手在江湖中,名头倒当真不少,只可惜七大高手中也有像金不换那样的害群之马。”
她微一沉吟,突然向那两个大脚婆子道:“咱们也要上悦宾楼去坐坐,烦你们将姑娘扶上去。”
这时,王怜花目光已变了,似乎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人物,只被点了哑穴,有话也说不出来。
悦宾楼,出奇的宽敞,百十个客人,竟还未坐满。
“雄狮”乔五与花四姑已在窗子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这是个好位子,显然是别人让出来的。
朱七七上楼,只觉这两个人利剪般的目光,又向她瞟了一眼,然后两人轻轻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朱七七只做未见,大大方方,远远寻了张桌子坐下——王怜花被两个大脚婆子架住,也坐到她身旁。
他两人看来委实不像江湖人物,所以别的人也未对他们留意,只听旁边桌子上有人悄语:“不想这件事惊动的人倒不少,连那两位都来了。”
说话的这人朱七七也有些面熟,但却忘了在哪见过,此人唇红齿白,衣衫整洁,是位俊俏人物。
另一人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小,依小弟看来,除了这两位外,必定还会有人来的,说不定也会到这悦宾楼来,你等着瞧吧。”
那少年笑道:“正是,武林人到了这里,自然要上悦宾楼,就算这儿的菜又贵又难吃,也得瞧主人的面子。”
朱七七嘴里在点酒菜,心中又不免暗暗思忖:这件事,却又是什么事?怎会惊动这许多江湖人?
这酒楼的主人又是谁?难道也是成名的英雄?
她眼睛不停的瞟来瞟去,只见这酒楼上坐着的,十人中倒有八人的是江湖好汉——他们穿的衣服纵然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那神情,那姿态,那喝酒的模样,却好像贴在脸上的招牌似的。
这些人有的英朗,有的猥琐,有的丑,有的俊,朱七七想了半天,也没瞧出有什么出奇的人物。
但,突然间,她瞧见了一个人,目光立刻被吸引住。
这人模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在酒楼上这么多人里,他模样简直可以说是最最平凡的了。
但不知怎地,这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身上,却似有一种绝不平常,绝不普通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朱七七也说不出。
这人年纪已有五十上下,蜡黄的脸色。细眉小眼,留着几根山羊胡子,穿着半新不旧的狐皮袄。
看来,这只是个买卖做得还不错的生意人,或者是退职的小官吏,在风雪天里,独自来享受几杯老酒。
但这人的酒量却真不小——若说这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奇怪地方,这就是他唯一奇怪的地方了。
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摆着两样菜,但酒壶却有七、八个之多,而且酒杯也有七、八个之多。
只见他一手捻须,一手持杯,正半眯着眼,在仔细品尝这些酒的滋味,有时点头微笑,有时皱眉摇头。
这七、八壶酒,虽然都是不同的酒,他要品尝酒味,生怕酒味混杂了,所以就用七、八个杯子分别装着。
看来,这不过只是个既爱喝酒,又会喝酒的老头子,别人既不会对他有恶意,他更不会对别人有坏心。
但不知怎地,朱七七瞧了他几眼,心里竟泛起一种厌恶、畏惧之感,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只觉再也不愿多瞧他一用民,仿佛只要多瞧他一眼,就会有什么不幸的灾祸要临头一般。
这种奇异的感觉,别人也不知有没有,但这小老人却似已完全陶醉在杯中大地里,别人对他如何感觉,他全然不管。
王怜花竟也在盯着这老人瞧,目中神色也奇怪的很。
朱七七不住悄声道。“那人你认得么?”
王怜花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突有一阵大笑声自楼下传了上来。
有人道:“大哥怎地许久不见了,想得小兄弟们好苦,大哥若在什么地方享福,也早该将这些通知小兄弟呀。”
另一人笑道:“享个屁福,这两天我来回的跑,跑的简直跟马似的,若不是遇见梁二,还不知道你们都在这里。”
朱七七还没瞧见人,只听这豪迈的笑声,已知道是什么人了,心里立即暖和和的,像是喝了一壶酒。
王怜花也知道这是什么人了,却不禁暗中皱了皱眉。
这人是熊猫儿。
笑声中,凡个歪戴着皮帽,反穿着皮袄的大汉,已拥着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的熊猫儿上了楼。
酒楼上的小二也在皱眉头,这悦宾店可不是寻常地方,江湖豪杰,他们是欢迎的,但这些市井无赖今日怎地也敢上楼?
几个小二暗中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迎了上去,一个人却悄悄绕进后面的帐房,朱七七突然开心起来。
她知道这又有好戏瞧了。
熊猫儿敞着衣襟,腰里还挂着那葫芦,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带着笑在四下转来转去。
店小二已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不起,这儿客满了,各位上别处照顾去吧。”
熊猫儿那条剑也似的浓眉微微一轩,道:“那不是还有空位子么?”
店小二冷冷道:“空座都有人订下了。”
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