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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街的心在往下沉:“她……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胡力苍老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满面悲伤:“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一去就永不复返的地方。”
胡力黯然道:“月有阴暗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还年轻,你一定要把这种事看开些。”
柳长街的人已僵硬。
胡月儿难道真的已死了?
她时时刻刻都在叮咛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她自己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死得这么突然,死得这么早!
柳长街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可是他不能不信。
胡力叹息着,显得更苍老、更憔悴:“她从小就有种治不好的恶疾,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会去的,她一直瞒着你,始终不肯嫁给你,就是为了怕你伤心。”
柳长街没有动,没有开口。
他已不是那种热情冲动的少年,已不会大哭大笑,他只是痴痴地站着,就像是变成了石头人。
蓝天猛居然也在叹息。
“我从不劝人喝酒,可是现在……”他居然捧着壶酒走过来,“现在你确实需要喝两怀。”
酒是热的。
他显然早已为柳长街准备了。
一个心已碎了的人,除了酒之外,世上还有什么别的安慰?
喝了这壶酒又如何?
酒入愁肠,岂非也同样要化作相思泪?
可是,不喝又如何呢?
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场,总是好的。
柳长街终于接过了这壶酒,勉强笑了笑,道:“你也陪我喝一杯。”
蓝天猛道:“我不喝。”
他笑得仿佛也有些勉强:“我嘴里的血还没有干,一滴酒也不能喝。”
柳长衔又笑了笑,道:“不喝也得喝。”
蓝天猛怔住。
“不喝也得喝。”这是什么话?谁知柳长街还有更不像话的事做出来。
他居然提起酒壶,想往蓝天猛嘴里灌。
蓝天猛脸色变了。
那满面刀疤的老人脸色也变了。
只有胡力,却还是面无表情,突然挥手,发出了三点寒星,向龙五打了过去。
龙五已被点住了穴道,刚被那老人像死鱼般拖了过来。
可是这三点寒星击来时,他的人突然凌空飞起!
就像是神龙般凌空飞起。
冷如枯藤,定如盘石的胡力,脸色也变了。
“叮”的一响,火星四射,他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地上的青石板里。
接着,又是“叮”的一响,蓝夭猛挥拳击出,没有打着柳长街的脸,却击碎了酒壶。
壶中的酒也像是大星般溅出.溅在他脸上,溅在他眼睛里。
他就好像中了种世上最可怕的暗器,突然嘶声狂呼,用两只手蒙住眼睛,狂呼着冲了出去。
难道这壶里的酒,竟是毒酒?
胡力交待的任务,柳长街明明已圆满完成,胡力为什么反而要叫人毒死他?
明明已被柳长街空手所擒连动都不能动的龙五,为什么忽然神龙般飞起?
三
没有风。
窗外黯灰色的云是完全凝止的,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凄厉的狂叫也已停止。
蓝天猛刚冲出去,就倒在石头上,这魁梧雄壮的老人,竟在瞬间就突然倒下。
柳长街看着他倒下去,才转回头,龙五的身形也刚落下。
胡力却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神情居然又恢复了镇定,正喃喃低语:
“七步,他只跑出七步。”
柳长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厉害的毒酒。”
胡力道:“那是我亲手配成的毒酒。”
柳长街道:“为我配的?”
胡力点点头,道:“所以你本该后悔的。”
柳长街道:“后悔?”
胡力道:“那酒的滋味很不错。”
他眼睛里竟似真的带着种惋惜之意:“蓝天猛本不配喝那种酒。”
柳长街道:“哦?”
胡力道:“他一向不是好人,本不配这么样死的?”
柳长街道:“死就是死……”
胡力打断了他的话,道:“死也有很多种。”
柳长街道:“他的死是哪一种?”
胡力道:“是愉快的一种。”
柳长街道:“是不是因为他死得很快?”
胡力点点头,道:“死得越诀,就越没有痛苦,只有好人才配这样死。”
他抬起头,凝视着柳长街,嘴角忽然露出种奇特的笑意,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好人,所以才特地为你配那种毒酒。”
柳长街笑了:“这么样说来,我好像还应该谢谢你。”
胡力道:“你本来的确应该谢谢我。”
柳长街道:“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胡力道:“什么事?”
柳长街道:“你忘了先问问我,是不是想死?”
胡力淡淡道:“我要杀人的时候,从不问他想不想死,只问他该不该死。”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有理。”
胡力道:“所以你现在本该已死了的。”
柳长街道:“我没有死,也因为我不是个好人?”
胡力也笑了,道:“你的确不是。”
柳长街道:“我若是好人,就绝不会想到你要杀我。”
胡力道:“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想到了。”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怀疑,真正的大盗并不是龙五,而是你。”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因为所有的案子,都是在你已退隐之后才发生的,龙五并不怕你,他若想作案,用不着等你退隐之后才下手。”
胡力道:“这理由好像还不够。”
柳长街道:“那些案子,每一件都做得极干净利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只有真正的内行,手脚才会那么干净。”
胡力道:“龙五不是真正内行?”
柳长街道:“他不是。”
胡力道:“你怎么能断定?”
柳长街道:“因为我是个内行,我看得出。”
胡力道:“你有把握?”
柳长街道:“我没有,所以我还要去找证据。”
胡力道:“所以你才去找龙五。”
柳长街点点头,道:“我那么样做,当然也是为了要让你信任我,对我的警戒疏忽,否则我根本就无法近你的身。”
他笑了笑,又道:“我若不将龙五擒来见你,你又怎么会叫人撤下那些铁栅。”
胡力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实在看错了你,你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
柳长街道:“我却一直都没有看错你。”
胡力又在笑,可是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微笑着道,“你真的能看得出?”
柳长街道:“以你的谨慎机智,本来绝没有人能抓住你,只可惜你的野心太大了些。”
胡力在听着。
柳长街道:“你开始作案的时候,也许是想很快收手的,只可惜你一开始后就连自己都没法子停下来了,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有满足。”
胡力看着他,瞳孔似已结成了两粒冰珠。
柳长街道:“所以你做的案子非但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多,你自己也知道这种现象很危险,而且你虽然已退隐,但是这些事迟早还是要找到你头上来的。”
他似乎也有些感慨:“一个人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永远都休想走出这扇门去。”
胡力道:“所以我一定要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才能将这些案子撤销。”
柳长街道:“因为你也知道只有在这些案子完全撤销后,你才能永远逍遥法外。”
胡力微笑着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内行。”
柳长街道:“但我却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上龙五?”
胡力道:“你想不通?”
柳长街道:“无论要找谁来背这口黑锅,都一定比找龙五容易。”
胡力看了看龙五,龙五已坐下,选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
他看来还是那么安静从容,就好像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胡力又在叹息:“我的确不该找他的,他这人看来的确不容易对付。”
柳长街道:“可是你不能不找他。”
胡力道:“为什么?”
柳长街道:“因为这件事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作主的。”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你还有个伙伴,早已想将龙五置于死地。”
胡力道:“这是你几时想通的?”
柳长街道:“到了相思夫人那里之后,我才想通这一点。”
胡力道:“难道我的伙伴就是秋横波?”
柳长街点点头,道:“她本不该知道我会去找她,可是她却早就有了准备,早就在等着我。”
胡力道:“你怀疑是我告诉她的?”
柳长街道:“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龙五,秦护花和胡月儿。”
胡力道:“你自己当然不会去告诉她。”
柳长街道:“龙五和秦护花也绝不会。”
胡力承认。
柳长街道:“所以我算来算去,秋横波知道这秘密,只有一种解释——只因为她本就跟你们串通好了。”
他又笑了笑,道:“何况,你虽然不是个精于计算的人,但六个加一个才是七个,这笔帐我倒还算得出。”
胡力皱了皱眉,这句话他不懂。
柳长街道:“我已经知道,秋横波的秘窟外一直有七个人防守,可是胡月儿只告诉我六个人的名字,那天我在栖霞山的酒店里,见到的人也只有六个。”
胡力道:“你只见到唐青、单一飞、勾魂老赵、铁和尚、李大狗和那阴阳人?”
柳长街点点头:“所以我一直在奇怪,还有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胡力道:“现在你已想通?”
柳长街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解释。”
胡力道:“什么解释?”
柳长街道:“她一直没有说出第七个人来,只因为那个人是我认得的。”
胡力道:“那个人是谁?”
柳长街道:“那个人若不是王南,就一定是胡月儿自己。”
王南就是在那茅舍中冒充胡月儿丈夫的人,也就是那个贪财怕死的村夫。
柳长街道:“我当然知道王南并不是个真的乡下人,也知道他并不是个真的捕头。”
胡力道:“你知道他的底细?”
柳长街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怀疑。”
胡力又叹了口气,道:“你想得的确很周到,简直比我还周到。”
柳长街道:“你也有想不通的事?”
胡力道:“有很多。”
柳长街道:”你说。”
胡力道:“你并没有真的制住龙五?”
柳长街道:“你自己也说过,他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胡力道:“他也并没有真的杀死秦护花?”
柳长街道:“秦护花是他的好朋友,也是唯一对他忠实的朋友,谁也不会杀这种朋友的。”
胡力道:“这只不过是你们故意演的一出戏,演给蓝天猛看的?”
柳长街道:“我早已算出,龙五身边,一定有你的人卧底。”
胡力道:“所以你故意让蓝天猛先回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柳长街道:“我揍他一顿,并不是完全为了出气,也是为了要你相信我。”
胡力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你跟龙五是串通好演那出戏的。”
柳长街道:“现在你还想不通?”
胡力道:“你见到秋横波之后,是不是一直没有跟他见过面?”
柳长街道:“没有。”
胡力道:“那么这计划你们是几时商量好的?”
柳长街忽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气走孔兰君?”
胡力摇摇头。
柳长街道:“只因为我故意要她将空匣子带走。”
胡力道:“那空匣子里有什么秘密?”
柳长街道:“也没有什么别的秘密,只不过有个戏本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