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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你方才怎说要告辞?为何不再多住几天呢?”
谭啸长叹了一声:“老兄,仇人已经逼上门了,非是小弟怯敌,实在敌众我寡,实力太悬殊,如不先行躲避,只怕……”
他微微摇了摇头。袁菊辰怔了一下,讷讷道:“你是指的白雀翁?”
谭啸摇了摇头,苦笑道:“他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三个比他更厉害的敌人。辰兄你目前心情不爽,小弟这些伤心往事,也不必再跟你多谈了,夜长梦多,我想午后就向你告扰起程!”
袁菊辰想了想,点了点头,讷讷道:“今夜我为二位饯行,你们明晨再行如何?”
谭啸微笑道:“不必了,辰兄你太客气了!”
袁菊辰正色道:“请不必推辞,会短离长,此一别,我们再见面时,不知是何年何月,再者……”
他两只手紧紧地搓着,似乎临时下了一个决定,慢吞吞地说:“你我一见,总算有缘,小弟有事相托,尚请不要见拒!”
谭啸笑了笑:“既是辰兄有事相嘱,我们就迟行几日也无妨!”
袁菊辰微微笑了笑:“多谢谭兄赏光,如此,请二位自行在附近游走不拘,我尚有事需至库鲁尔塔格山一行。”
他关照一边的春容道:“午餐不必候我,好好招待二位客人!”
春容放下手中白纸,站起来,一面点着头,一面问:“袁少爷,你去库鲁尔塔格山干嘛呀?”
袁菊辰脸色凄楚道:“我要为姗妹选上好的木材,作一口棺材,另外在营盘边采购些东西,午后就可回来。”
他对着谭啸和依梨华欠了欠身,顺手又拿起了那块狼皮,转身出门而去。
可是,他行了几步又回来了,把手中的狼皮往地上一摔,朗声对春容道:“等会儿点火烧了它!”
说完转身而去。春容看着直发怔,因为菊辰素日只要出门,没有不披上这块狼皮的,可今天怎会例外了呢?谭啸心中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不说破。只叹了一声,问春容道:“那位过世的白姗女侠,和你们少爷相识很久了吧?”
春容一面用白手绢拭着泪,一面点头道:“认识有十年了,我不是跟袁少爷的,是跟小姐的,她从洞庭来这里,就带着我来了……”
依梨华点了点头:“你们小姐很爱袁少爷吧?”
谭啸看了她一眼,心说这不是废话么!春容点头啜泣道:“怎么不爱?我们小姐为了袁少爷才离开家,不嫁曹翰林,情愿来沙漠里受苦,她的病就是在沙漠里得的。啊!
小姐啊……”
她说着竟捂着脸大哭了起来。谭啸不禁长叹了一声,看了依梨华一眼,怪其多此一问。依梨华很不好意思地一面给她擦着泪,一面劝道:“好啦!你也别哭了,人死了是没有办法的,你以后只要好好侍候袁少爷就是了!”
春容哭着摇头道:“他不要我服侍,他说要把我送回白家去……”
她抽搐道:“袁少爷也真痴心,他说他一辈子也不娶别的小姐了,他……”
依梨华叹道:“这才证明他是一个有情义的人,你回到白家也好,你服侍了小姐这么些年,他们不会亏待你。”
春容擤了一下鼻子,断断续续地道:“亏待是不会亏待我,只是小姐前几天把我叫到床前关照我,说要她死了之后,叫我侍候袁少爷,给他做饭洗衣服,我也答应了;可是袁少爷那种脾气,我怎么说呢!”
她擦了一下泪,道:“他一定要送我回去,而且说他不要人服侍,他还说,还说……”
依梨华问:“还说什么?”
春容低下头讷讷道:“他还说要去做和尚。小姐,你看看,他那么年轻有为的人,什么事不好做,一做和尚不什么都完了么?”
说着,一直落泪不已。依梨华用眼瞟了谭啸一眼,见他也是满面凄凉,叹息不已。
春容拉着依梨华一双手,颤抖着道:“小姐,你劝劝他吧!”又用眼瞟着谭啸:
“他对你们很好,这么些年,我没有看见他对人这么和善过;而且还叫这位相公为兄,以前他从来没有过。”
谭啸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劝也不见得有用,我虽与他相识时间很短;可是却对他的个性看得很清楚。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而且……”
他叹息了一声,接着道:“这是他对你们小姐的痴情,局外人是很难说话的。”
春容又落了几滴泪,喃喃地说:“可是小姐还希望他轰轰烈烈地作一番事情呢!他当了和尚,干什么事都完了,小姐死在地下,也不能合眼的。”
谭啸感叹不已,造物主偏偏把世上三个最忠心痴情的人凑在了一块,就连这个丫环春容,也如此忠心于已故小姐的遗言,对男主人,又如此关怀忠心,真是难能可贵。
当时忍不住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今晚我们见机劝劝他就是;不过我看,是没什么用的!”
春容擦了一下泪,又指了一下地上的狼皮:“你看,他连这个都要我烧了,这就表示他是真的要去当和尚了,要不然这块狼皮他是永远不离开的。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它,今天他竟要我烧了它!”说着直看着那块狼皮发怔。
谭啸不好再与她谈什么,岔开问她:“你糊这些做什么?”
春容擦了一下泪道:“给我们小姐糊一对男女,再糊一间房子,也表示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着又蹲下来,开始做起来。谭啸见一旁案上有白布纸墨,对依梨华道:“我们也写一副挽联吧!”
依梨华点了点头。谭啸在白布上,就手挥毫,把先时想妥的句子写下:
白姗侠女灵右
凉月写凄情环竹秋声听倍惨
幽魂归缥渺空庭落寞恨何如
依梨华
敬挽
谭啸
写完后,低低嗟叹着,似觉用句不太妥,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句。春容走过来看着,很惊异地打量着谭啸道:“相公写得一手好魏碑,联子作得也好!比小姐在世时还强呢!”
谭啸只是摇头叹息不已。春容立刻把这副挽联用竿子挑起来,竖到隔室灵前。谭啸和依梨华踱回居住之处,二人相对坐着,心中都充满了伤感,又谈到昨夜白雀翁来临的事。
依梨华很是担心地说:“今夜我们要特别小心,他们可能会一起来。”
谭啸恨声道:“他们也逼人太甚了,想不到跑到了沙漠上,依然还是逃不开他们的手去!”
想着又冷笑道:“不过,昨夜朱蚕受的伤不轻就是了,恐怕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能复元的。”
依梨华噘了一下嘴:“你还说呢,你要不拉我,他早死在我绿玉杖下了。现在他跑了,以后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谭啸长叹了一声,看着窗外道:“以往我自以为一身武功天下少有;谁知如今看来,我还差得远。对付他们四个强敌,我还是不行,这个仇以后真不知怎么报,我真是寒心得很!”
依梨华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到了吐鲁番,在我母亲那里住下吧!
那里他们找不着。”
谭啸冷冷一笑:“老是躲也不是一个办法,我一定要……”
说着剑眉微挑,恨恨地在地上跺了一脚,可是当他看到依梨华满脸害怕之色地在看着自己时,他不由心又软了,暗忖道:我不能再拖累她了……她为了我已家破人亡,她本来是无辜的啊!”
想着,立刻改口道:“你说得不错,我们明天早上早早地就上路!”
依梨华立刻笑了,她高兴地说:“等到了吐鲁番,见着我妈,住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报仇。反正这个仇一定得报,只是不能太急,哥!你看是不是?”
谭啸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可是他心内却有自己的计划,只是当着依梨华的面,他不愿令她担心,暂时没有说出来就是了。
中午,春容为二人送来了饭,是蛋炒饭,另外有炖的鸡汤。二人留她一块吃,她也不客气,就和二人一桌同吃着,她告诉依梨华,说她已糊好了一个纸人,正要为它画眉毛和鼻子,怕画得不好,请依梨华去帮她。依梨华笑着指了指谭啸道:“你找他,人家才是真正的画家呢!”
春容问谭啸是不是肯帮忙,谭啸连连点头道:“这事情我应该帮忙,吃完饭,我就帮你去画。”
春客连声道谢,饭后,谭啸过去帮她画那纸人,依梨华帮她剪剪裁裁,三个人干了两个时辰,一切都弄好了。
经谭啸大笔一挥,那童男童女看起来,真是栩栩如生,春容看着赞不绝口。
三人正在装置着,室外响起了马蹄声,春容道:“是袁少爷回来了吧?”
跟着门推处,袁菊辰风尘仆仆地进来。谭啸含笑走过去道:“辰兄回来了!”
袁菊辰微笑着点了点头:“木材和需要的灵车都买好了,这些东西办妥了,我的心也安了!”
他一眼看见了那对童男女,不由一怔:“这是在哪里买的?”
春容笑了笑,指着谭啸道:“是谭相公画的,画得真好。”
袁菊辰感激地握住谭啸的手,道:“谢谢你!”
春容又说:“谭相公还写了一副挽联,我已挂上了。还有这位小姐,也帮着剪了一下午的纸花。”
袁菊辰眼睛红红的,说道:“你们太好了,我真不知如何来感激你们……”
他怔怔地道:“在这里,你们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朋友了。”
谭啸苦笑了笑:“辰兄,你这么说,真使我们汗颜,你才是我们所遇到的最热情最义气的朋友,我们会永远怀念你!”
袁菊辰望着他会心地一笑,露出他雪白的牙齿。这是他这两日来,首次现出的笑容。
经过一夜的悲泣,袁菊辰对自己已经作了安排。他似乎已不像昨夜那么悲伤了,他向春容微笑了笑道:“我带了些菜来,是为了给两位好朋友饯行的,你帮着我去弄弄吧!”
春容点着头往外走,谭啸很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太客气了,怎敢劳动你,还是我们大家一块去吧!”
袁菊辰摇头道:“你不要来,我喜欢做菜。也没什么好菜,今日一别,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莫非不值得共饮一醉么?”
谭啸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说着三人都步出房来。袁菊辰又到灵房内看了看,又伤心地走出来,对谭啸道:
“谭兄,你的挽联写得太好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个有学识的人。”
说着他淡然一笑:“你们随便走走,谭兄,我们晚上再谈。”
说着径自去了。二人感到有些无所事事的味道,谭啸对厨房里的活是外行,依梨华也不擅汉人饭菜做法,二人只有袖手旁观了。
晚饭极为丰富,鸡鸭鱼肉全有。席间,袁菊辰满斟了一杯酒,对谭啸道:“古人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绝句,谭兄,今夕不醉,更待何时?”
他说着仰首把杯中酒干了。谭啸心中颇多惆怅,也颇有饮意,于是二人你来我往,不待席终,都已喝了个昏昏沉沉。
依梨华和春容为二人着急,死拉活劝,才算是把二人都扶回房中去了。
袁菊辰酩酊之中,仍唱着歌:“壮士志在四方,壮士不怕孤单,月明星稀之夜,匹马敢闯天山……”
他痛声地唱着,忽然又趴在榻上大哭起来;而在隔室的谭啸,却倒在床上睡着了。
依梨华用冷手巾,为他小心地敷着,想着自己的伤心事,也不禁淌着泪。她为谭啸盖好了被子,才回到自己房中去睡了。
酩酊大醉的谭啸,睡到半夜,酒醒了,觉得喉咙干渴得难受,翻身坐起来,想找杯子倒茶喝。
忽然,窗前人影一闪,一个全身白衣的人,站在了他床前。谭啸看出他是袁菊辰,只见他对着自己龇牙一笑:“谭兄,请随我来。”
他说着,身形猛然纵起,直向窗外扑去,谭啸惊疑中跟着纵身而出。
只见袁菊辰雪白的身影,在竹梢上起落之间,已翻出十丈以外。谭啸不由抖擞起精神,紧紧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