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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总说人这一辈子,要找到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然后一直做下去。”范若若低着头,微羞说道:“那天夜里,虽然妹妹没有出什么力。但看着哥哥活了过来,我才知道……原来救活一个人,会是这样的快乐。所以就算哥哥今天没有这个安排,我也要向哥哥请教医术的。”
范闲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的胡乱作为,要让庆国的将来出现一位女医生……只是不知道费介再教个女徒弟,最后会让妹妹变成华扁鹊还是风华。
不!一定不能是华扁鹊那种女怪物,当然应该是风华这种漂漂亮亮的西王母。范闲看着妹妹因为兴奋而愈发生动地清丽面容,安慰着自己,至不济也得是个庆国版的大长今才好。
……
……
入夜了。
思思铺好了被褥。将暖炉的风口拔到恰到好处,便与端水进来地四祺一道出了屋。夫妻二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阁外的烛火也渐渐暗了下来,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睡不着?”
“嗯,半天睡的太多了……你呢?怎么今天也睡不着?记得在苍山的时候,你天天像只小猫一样睡的。”
“说到猫……小白小黄小黑不知道怎么样了。”
“藤大家地抱到田庄去了,是你授意的,怎么这时候开始想它们了?”范闲睁着双眼,笑着说道。
林婉儿轻声咕哝道:“是你说,养猫对怀孩子不好。”
范闲一怔,苦笑不语,总不好当着你面说,自己其实很讨厌猫这种动物吧?不管是老猫还是小猫,看着它们那份慵懒狡猾的模样,便是一肚子气。
“相公啊……我是不是很没用?”林婉儿侧过了身子,吐气如兰喷在范闲地脸上。
“有些痒,帮我挠挠。”范闲示意妻子帮自己挠脸,好奇问道:“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林婉儿轻轻帮他挠着耳下,在黑暗中嘟着嘴唇:“身边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长处,都能帮到你。思辙会做生意,若若现在又要学医术,她本身就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小言公子帮你打理院务,就说北边那个海棠吧……”
范闲剧咳了两声,险些没挣破胸部的伤口。
婉儿轻轻抚摩着他伤口上方:“那也是位奇女子,只怕也是存着安邦定国的大念头。只有我……自幼身子差,被宫里那么多人宠着长大,却什么都不会做,文也不成,武也不成。”
范闲听出妻子话里的意思了,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婉儿,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没有与你说。”
“嗯?”
“人生在世,不是有用就是好,没用就是不好。”他温柔说道:“这些角色,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些人愿意扮演的,比如我,我最初的志愿是做一名富贵闲人,而像言冰云,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做一辈子地密谍头领,他和沈家小姐之间那种状况,你又不是没看到。”
“而对于我来说。婉儿你本身就是很特别的。”范闲的唇角泛着柔柔地笑容,目光却没有去看枕边的妻子,“你自幼在宫中长大,那样一个污秽肮脏凶险的地方。却没有改变你的性情,便有如一朵青莲般自由生长,而让好命地我随手摘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件极难得的事情。”
婉儿听着小情话,心头甜蜜,但依然有些难过:“可是……终究还是……”
范闲阻了她继续说下去:“而且……婉儿你很能干啊,打麻将连弟弟都不敢称必胜。”
夫妻二人笑了起来。
“再者,其实我清楚,你真正擅长什么。”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后,极其认真地说道:“对于朝局走向的判断,你比我有经验的多。而且眼光之准,实在惊人,春闱之后。若不是你在宫中活动,我也不会过的如此自在……相信如果你要帮我谋略策划,能力一定不在言冰云之下,只是……只是……”
林婉儿睁着明亮的双眼,眸子里异常平静:“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被牵涉进这些事情里面来。”范闲斩钉截铁说道:“这些事情太阴秽,我不想你接触。你是我的妻子,我就有责任让你轻松愉快的生活。而不是也让你终日伤神。”
“我是大男子主义者。”他微笑下了结论,“至少在这个方面。”
……
……
许久之后,婉儿叹了一口气,叹息声里却透着一丝满足与安慰,轻声说道:“我毕竟是皇族一员,以后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让听见吧……虽然我知道你是信任我,但是你也说过,这些事情阴秽无比。夫妻之间只怕也难以避免,我不愿你以后疑我,宁肯你不告诉我那些。”
她与范闲的婚姻,起于陛下的指婚,内中含着清晰地政治味道。只是天公作美,让这对小男女以鸡腿为媒,翻窗叙情,比起一般的政治联姻,要显得稳固太多。
只是在政治面前,夫妻再亲又如何?历史上这种悲剧并不少见。更何况长公主终究是她的生母,所以婉儿这番言语,并无一丝矫情,更不是以退为进,而是实实在在地为范闲考虑。
“不要想那么多。”范闲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如果人活一世,连自己最亲地人都无法信任,这种可怜日子何必继续?”
他想说的是,如果人生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却要时刻提防着枕边的人,那他……宁肯没有重生过。
京都落了第一场雪,小粒的雪花飘落在地面上,触泥即化,难以存积。民宅之中湿寒渐重,好在庆国正处强盛之时,一应物资丰沛,就连普通百姓家都不虞保暖之材,远远便能瞧着青民聚集之地,黑色屋檐上冒着络络雾气,想必屋中都生着暖炉。
一辆极普通地马车,在京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弯,终于来到了幢独门别院的民宅小院前。今日天寒,无人上街,四周一片清静,自然也就没有人看见马车上下来的人地面目。
邓子越小心翼翼地将范闲抱到轮椅上,推进了小院。
范闲今天穿着一件大氅,毛领高过脖颈,很是暖和,伸手到唇边吐了口热气暖着,眼光瞥着院角正在苏文茂指挥下砍柴的年轻人,微微一怔。
那位年轻人眉目有些熟悉,赤裸着上身,在这大冬天里也是没有半点畏寒之色,不停劈着柴。
“这就是司理理的弟弟?”范闲微眯着眼,看着那个年轻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北国那名姑娘的影子。
邓子越轻轻嗯了一声:“大人交待下来后,院长又发了手令,被我们从牢里接了出来,司姑娘入了北齐皇宫,他的身份有些敏感,不好安置,上次请示后,便安排到这里来。”
范闲点点头,这间小院是自己唯一的自留地,除了自己与启年小组之外,大约就只有陈萍萍知道,最是安全。他今天之所以不顾伤势来此,是因为陛下将虎卫调给了自己,这些虎卫的存在,虽然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们当中肯定也有陛下监视自己的耳目。
想着以后很难这么轻松地前来,所以他今天冒雪而来。
“这位司公子是位莽撞人……为了他姐姐可以从北齐跑到庆国,难保过些天他不会跑出这个院子。”范闲握拳于口,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盯紧一些,如果有异动,就杀了他。”
邓子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推着他往里间走,轮椅在地上地浑浊雪水上碾过。
屋内的监察院官员出来迎接,看着坐在轮椅中的提司大人,不由心头微凛,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庆国又出了一位可怕的陈萍萍。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六十章 … 情书
京都深正道旁的宅院,一向没有太多人驻留,此间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传递范闲的命令,接收北方上京王启年递过来的消息。司理理的弟弟和其它人,都在厢房里生活,留给范闲办事用的房间,自然没有生火的习惯。
今天虽然知道提司大人要来,早已有人提司发了暖炉,但屋子里蕴了很多的阴寒,一时间还是没法子散开。范闲坐在轮椅上,感受着房间里的寒冷,忍不住呵了呵手,苦笑道:“连个炉子也舍不得生……院子难道穷成这样了?”
邓子越正在炉子上烤砚台,又喊下属们弄些热水来把冻住了的毛笔润开,听着大人的话,苦笑说道:“大人这些日子事多,又受了伤,下面没备着今天您过来。”
好不容易折腾得差不多了,范闲撑着脑袋,看着邓子越拿着墨块儿在温好的砚台上死命磨着,用温水兑着,就像磨刀一样的吃力半晌,终于磨出了些计儿来。
范闲满意地点点头,新心腹的水磨功夫看来比太医正也差不到哪里去,将润开后的毛笔伸进砚台里,蘸了些墨,在雪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妈的,墨居然又冻凝住了!
“这什么鬼天气!”范闲大怒,将焦木头子似的毛笔扔到桌上,骂道:“在家里怎么没见冷成这样?”
邓子越只觉一股寒风在房内四处刮着,小心翼翼回道:“府里的炉子要好使很多,这间院子当初买的时候,就没备着这些。连炕都没还来得及烧暖。”
“我又不在这儿睡觉。”范闲恼火说道:“你一个,老王一个,都是抠死了的主儿……当初给了王启年一千两银子,他硬是只花了一百二十两,买了这么个破院子……想冻死我不成?”
邓子越有些同情远在北齐,还被提司大人天天训斥的前任,小意劝解道:“胜在清静。”
“不止清静了。”范闲看了他一眼,恨恨说道:“这叫清寒!若让京中那些大臣们看见了,只怕还真以为咱们监察院是个清水衙门。”
他今天有几封重要的信要写,顾不得那么多,还是勉力用着毛笔,但终究还是无法顺手。几翻折腾之下,终于放弃,一拍书桌喝道:“那支笔给我!”
邓子越磨蹭了半天,终于从贴身的衣衫里取出一只笔来,将要递给范闲的时候,却是面露慎重之色,说道:“这笔贵着,听说内库也没多少存货了,大人省着些用。”
范闲一把抢了过来。无比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不就是枝铅笔,这么金贵做什么?等去江南再找几个石墨矿,内库的铅笔生意自然能重新起来。到那时节,我喊内库做两筐让你背着。一筐让你写到死,一筐让你沿街扔着玩!
……
铅笔在雪白的纸面上滑行着,就像是美人的脚尖在平滑的冰面上起舞。偶尔刮起几丝冰屑雪痕。
邓子越知道提司大人在写密信,早识机地退了出去。冰冷的书房里,就只有范闲一个人捉着破笔头儿在写着,嘴里吐出的雾气,在纸上一现即逝,看着很有些诡魅。
信的内容其实也很诡魅,虽然是监察院的密信,但信上之事干系太大,而且铅笔的笔迹是可以擦去的,所以范闲并不是太放心,用的言语比较隐晦,而事涉时间之类的重要句子,都是用的暗语。
信是寄给王启年的,上面写的是关于崔家的事情。崔家因为在京都大受迫害,为了帮助二皇子与信阳方面筹银子,迫不得已调了大批走私货物,到了北齐,但那边的渠道一直没有打通,所以出现了积货的现象。
目前在线路上以及北专库中,崔家从信阳调出,积起来的货物,大约能够占到内库年产六分之一的数额!
从这个比例上就可以看出,长公主把持内库这些年,胆子已经大到何等样的程度,谋取私利起来是毫不手软。
目前的局面是范闲与言冰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击二皇子、压榨崔氏才造就的,他等的就是此时,要一口将对方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吐一根出来。
给王启年的信最后写了一句:开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