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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山、天下尽在朕手中……更何况范闲并没有死。
范闲如果在山谷里被杀死了,对于庆国皇帝来说,这就是一个刑事案件。
范闲既然没有被杀死,刑事案件就变成了政治事件。
但凡伟大或者昏庸的政治家,在处理政治事件时,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不着急。前者不急是因为胸有成竹,后者不着急,是棘手不知如何下手。
皇帝自然是前者,只不过他多了一个身份,所以对于范闲的遇刺依然有止不住的愤怒,身为一个父亲,他最想做的,当然是把范闲接到宫里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只是这次不是悬空庙的刺杀,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把范闲接入宫中。
只是后来听到回报,范闲在府里养伤没有多久便出城去了陈圆,皇帝便知道范闲的伤势并无大碍,将心放了下来。
是的,请不要忘记,就算大庆朝的皇帝陛下是天下最冷淡无情的人,再如何王八,也是王八蛋的爸爸。
……
……
正如陈萍萍与范闲拼命猜测,拼命试探的那样,这位陛下始终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以及这十几年来遮掩在平淡面容下的雄心。
对于军方的这次狙杀行动,皇帝自然也有些震惊,而且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全知全能地查到是谁家动的手,只是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他并不如何担心。
恰恰相反,他很欢迎有人开始正面挑战自己的权威,并且极巧妙地将这个局势寻引到他所需要的方向当中。
自己国度里的一切,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将这大庆国的疆土统治的再如何稳定,对于渴望在青史留名,而且是最墨迹淋漓的名字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一丝意义。
他等着那一天,无比渴望,强抑激动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禀告陛下。”一位公公跪在御书房门槛之外,对着榻上那个穿着大锦袍的天子恭恭敬敬说道:“和院里对过了,小范大人回京前那些天,各府上都安静着。”
“嗯。”皇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沧州那边的消息回来没有?”
公公的屁股蹶的更高了一些,柔声说道:“燕都督离营回京,一路上都没有异状。”
皇帝挥挥手,让那太监头子退了下去。太监头子不敢多说,只是扶在地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心想还有定州方面的消息没有回报,陛下怎么不回?难道是已经料定是……或者是准备算在叶家头上?
“你怎么看?”皇帝随意从榻边拾起一卷书翻着。
垂垂老矣的洪公公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在皇帝身边略略躬身一礼,缓缓说道:“老奴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人人总有自己的看法。”
洪公公轻轻咳了两声,沉默片刻后说道:“老奴以为,此次小范大人山谷遇刺实在有些蹊跷,总觉着像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事……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能有气力安排这局的人,为何会对小范大人不利。”
皇帝将手头的书卷扔在了一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事不要说了。”
“是,陛下。”洪公公躬身一礼,片刻后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请陛下稍后去含光殿里坐坐。”
皇帝温和笑道:“还用得着你来说这事?”
洪公公犹豫片刻后说道:“宫外有消息入了太后的耳,老人家似乎有些郁结。”
皇帝眉头微皱,问道:“什么消息?”
“一是那名叫宋世仁的状师回京后嘴巴一直没有闭上,还在议论着江南明家的那场官司。”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请示道:“太后不喜欢。”
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手指头下意识里敲着木案,宋世仁乃是江南帮范闲打官司之人,在苏州府上连辩三月,讲的便是庆律中关于嫡长子天然继承权的问题,这状师在京中有些小名气,想来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回京之后,还会大肆宣扬此事?
一念及此,皇帝马上明白,定然是有人安排,而太后肯定心里也清楚,所以有些不高兴……毕竟太后老人家还是疼爱太子这个孙儿的。快把嘴闭上。”停了阵,皇帝又冷漠说道:“但……不要把人给弄没了,他是范闲的人,朕总要给小孩子一些脸面。”
洪公公敛声静气,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何事?”
洪公公枯容未变,轻声说道:“宫里听说……小范大人在江南得了一把好剑,是那位监察院驻北齐头目王启年送过来的。”
皇帝的左眼下方的软皮忍不住跳动了两下,却强抑住内心生出的一丝烦厌,温和说道:“知道了。”
……
……
于湿后朱黑混杂的宫墙下行走,于圆间经冬耐寒的金线柳下经过,宫中湖泊已然结冰,秋日哀草却没有承接瑞雪的荣幸,早已被杂役太监们清除干净。
沿路一片整洁下掩盖着的荒芜。
皇帝当先一人负手行走于阔大的宫中,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过于靠近,后方姚太监领着一干小的,捧着大衣暖壶小手炉跟在后面,小碎步走着。
没有行走多久,便来到了一方安静的小院前,院中有楼,小楼。
正是皇帝与范闲第一次谈心时的那座小楼。
皇帝推门而入,随手拂去门顶飘下的几片残雪,迳直上了二楼。
姚太监从小太监们手上接过那些物事,叮嘱了几声,也进了小院,却不敢上楼,只好在楼下安安静静侯着,同时开始煮水备茶。
皇帝站在二楼的那间厢房里,双眼看着墙上的那幅画,看着画中凝视河堤的黄衫女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虽注视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别处。
剑?自然是那柄王启年从北齐重金购来孝敬安之的大魏天子剑。状师?皇帝冷笑着,安之如今被狙杀受了重伤,可是那些人们还是不肯安静些,母亲对安之的态度已然平和,不问而知,这些事情自然是那位好妹妹和皇后在旁边劝唆着。
半年前李云睿安排人进宫给太后讲红楼梦,皇帝就清楚这个妹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今日状师与剑……自然又是想挑得母亲动怒,皇族规矩多,一位臣子暗中拿着前魏天子剑,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安之还伤着,那些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事情,这个反差让皇帝有些隐隐的愤怒。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打破了小楼里的寂静,皇帝缓缓转身,在那幅画像之前坐了下来,左手轻轻抚摩着桌上的一件事物。
修长稳定的掌下,正是那把剑,那把王启年重金购得,送至江南的大天子剑!
……
……
皇帝的唇角绽起一丝微笑,想来那些人都不清楚,范闲醒来的第二天,就把这剑托人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还附带了一封密信。
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有对狙杀之事大事抱怨,而只是一味的诚恳与恭敬,只是偶露戾气。
这丝戾气露的好——露的很坦诚。
皇帝身为一代君王,正如那日与陈萍萍说话时想的那样,最看重的便是身旁诸人的心,坦诚便是一端。事前事后,范闲表现的很坦诚,而其余的儿子和臣子们……却太不坦诚!
他就这样坐在画像的下方,有些疲惫,有些忧虑。画像上的那个黄衫女子也有些疲惫,有些忧虑,两个人就这样一人在画中,一人在画外同时休息着。
许久之后,皇帝的脸上重又复现出往日常见的坚毅沉稳神色,站起身来,反手握住范闲呈来的那柄天子剑,走到楼下。
姚公公小心翼翼地递了一杯茶。
皇帝饮了一口,将剑递了过去,平静说道:“传朕意,监察院提司范闲公忠体国,深慰朕心,特赐宝剑一把。”
姚公公连忙接过。
皇帝最后淡淡说道:“宣召言冰云、贺宗纬、秦恒……入宫。”
他说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姚公公领命出楼,分派各小太监去诸处传人,又自己出了宫门,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范府,不需香案,无用响炮,便入了后圆,将手中那柄黄巾裹着的剑赐给了那位年轻人。
一应平常,只是此事记录在册,想必明日京都诸人都会知晓此事。
范闲捧着那把剑开始发呆,心想皇帝老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那些急匆匆入宫的年轻官员也各自惕然,暗中猜测着陛下的心思。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四十一章 … 大哥别说二哥
范闲捧着宝剑在苦笑。
然后等父亲大人入屋之后,马上换上了最诚恳的笑容,说道:“父亲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建点点头,在床前坐下,说道:“户部最近没有太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老呆在那里。”说完这话,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说道:“新风馆的包子……三殿下这两天正在默书,老人家想着他在外面呆了一年,看的严实,虽然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却是一时不能出来,只是记着你爱吃新风馆的包子,所以让人买了,给你送过来。”
范闲接过犹自温热的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心李翼地咬了一口,发现大包里的油汤并不怎么烫了。范建看着儿子这模样,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
范闲吃了一口,便将纸袋搁在桌上,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窗台上的积雪,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之意。
“别又想着出去。”范建看出儿子心中所想,冷厉说道:“前天让你溜出门去了陈圆,你就知足吧,如今京都里雪大路滑,你又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安分些。”
范闲自嘲笑道:“我真这么抢手?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想来捅我一刀子,更何况在京都里,还真有人敢动手不成?”
范建冷笑说道:“京都城内城外,不过十几里地,你以为有多大区别?”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你最好暂时冷静一些,陛下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范闲嘴上恭谨应下。心里却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陈萍萍与范建似乎都在看皇帝的态度,二位老人家私底下自然也有动作,只是都瞒着范闲。不想让他参合的过深。可是范闲清楚,受伤地是自己,首当其冲的也是自己,一味隐忍着,实在是很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
至于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经由与陈萍萍的对话,范闲隐约能猜到少许,不过朝堂之上地换血,似乎与自己也没有太大关联。
……
……
等父亲出屋之后,范闲的眼睛珠子转了两圈。伸了个懒腰,试了一下,发现后背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医术以及这变态的体质,果然十分适合在刀剑尖上跳舞一般的生活。
他下床穿衣穿鞋,尽量安静一些,免得惊动外厢服侍自己的侍女。坐在桌旁的圆凳上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觉着那箱子就那般放着应该安全。这天底下聪明人极多,但凡聪明过头的人,总是会想不到自己会那样胡闹。
思定一切。他轻轻推开最里地那道棉帘,外间的薰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捏碎了指间的一粒药丸,清香渐弥。
眉眼惺松地侍女本就在薰炉旁犯困,见少爷出来本是一惊,但嗅着那香,顿时又重入梦中。范闲微微偏头,看着侍女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四祺这丫头,看来这辈子就是被自己迷的命了,婉儿去杭州想着路远,便没带这丫头,没料着自己回京后还是得送她入睡。
裹上厚厚的裘氅,范闲小心翼翼地沿着廊下往后门偷溜,如今的宅子里,藤大家两口子都在,对下人们地管束本就有些散漫,这大雪的天里,主人家不吩咐,那些仆妇丫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