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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那枝箭终于在即将刺进王羲眼窝前停止了,只有一寸。他就这样生生用一只血肉之手握住了这枝箭!
他的人也已经如飞鸟一般掠到了燕慎独的身前,只有一尺。
王羲闷哼一声,反腕,将箭尖插入燕慎独的心窝里,出手如电,避无可避。
燕慎独踉跄着倒下,看着胸口地血与箭,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流血的暗杀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箕坐在自己的营房前,身体无力地抽搐了几下。
他忘了父亲曾经教育过他的事情,身为箭客,武器的有效距离决定了生死,自己还是离面前这人太近了。
王羲喘息着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呼吸逐渐微弱的箭手,说道:“冬箭兄,安心上路。”
燕慎独直到死亡将至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只是这个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不过擅箭者,死于自己箭下,何尝不是一个好归宿?只是……不甘心啊……他徒劳无功地运起自己全身的力量,向前伸去,想要抓住这个暗杀者,想要杀死对方,想要杀死即将到来的死死。
指尖碰到王羲的腰带,触手处一片冰凉的血意,勾住了一件事物,小箭兄燕慎独终于力绝,喉中咕嘟一声,脑袋一偏,就此死去。
王羲直起身子,松开右手,看着掌心间那一长道恐怖的焦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插着的七枝羽箭,看着浑身的鲜血,忍不住痛楚,颤声自言自语道:“疼死我了……”
他忍着疼痛,借着夜雪夜风遁出了元台大营,回到了山头上,拾起了那张青幡,再次消失于黑夜中。
数月后,范闲知晓此次狙杀经过,沉默片刻,摇头叹道:“十三郎,猛士也,蠢货也。”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四十五章 … 心血如一
第二日是第三日的前一日这不是废话,因为第三日婉儿就要回京,范闲习惯于让自己的妻子家人远离一应污秽事,所以他把时间定在第二日。这一日风和丽,积雪渐融,天河大街上湿漉漉的,存有积雪的街畔流水石池,终于流动了起来,带着雪团与枯叶,往着低洼处行去。
京都内外四向诸个城门由十三城门司负责安全禁卫,这十三城门司直属宫中调拔,不要说京都守备无法探手进去,便是枢密院的军方大老们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太多动作。每逢入夜,京都城门便会关闭,在庆国的历史中,除了那几次血火纷飞的政变,以及几次大天灾与边疆动乱使者来报,再也没有夜间开启的先例。
监察院的老院长陈萍萍大人是例外,他住在京外的陈圆,而陛下给了这位院长大人特权,可以夜间入京。
但只有这一个特例,除了陈萍萍,没有人可以身无皇命在深夜里出入京都,只是在范闲执掌监察院后,这个特例又多了一人。
所以哪怕京都守备元台大营发现了燕慎独的尸身,逐级上报,终于报到了知晓燕慎独真正身份的那级将领……大营里的将领震惊惶恐之下,依然没有办法通知京都里的大人们。
京都守备统领秦恒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然后回京述职的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的亲生儿子,昨天夜里被人暗杀于大营之中。
……
……
燕小乙坐在床边,两只脚张的极开,这是多年军旅生涯骑马所养成的习惯,他的双眼有些漠然地看着跪在门前的信使,微微偏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床上的两名姬妾强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挣扎着起身,为燕大都督穿好衣裳,打水漱洗。
在这一切的过程之中,燕小乙都保持着一种冷漠的平静,在热水盆里搓揉着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
他自幼精力过人,从军后更是夜夜无女不欢,家中姬侍无数,便是这京都的宅子里没有正妻,却还留了五名姬妾侍侯自己,昨天夜里风雨之下,这两名姬妾有些承受不住了。
燕小乙偏头看了身旁的姬妾一眼,往常他习惯了暗中骄傲于自己的体力精力,可今日心中却有些异样,对这些娇媚的妇人们感到了一丝厌憎。
女人,他有很多个,但儿子,他只有一个。
他平静地站起身来,在腰上系好黑金玉腰带,披上挡雪的大氅,行出门去。门外早有亲兵与京都守备满脸惊惧的将领们等候着。
看着自己心腹抱着的那把长弓与那筒羽箭,燕小乙在马旁有些失神,纵是如此,自闻讯直到此时,他依然面色平静,微黑之中带着坚毅之色的面庞没有一丝异样。
马蹄声渐离燕府,府内两名美姬惨死于床,鲜血浸染了整道翠幔。
……
……
在亲兵们的护卫之下,燕大都督出了城门,来到不远的元台大营帐内,面色漠然,根本不看前来安抚自己的大营将领一眼,便是急匆匆赶来的秦恒,也被他视而不见。
他直接入了中军帐。
燕慎独的尸身就摆在帐中,没有人敢动这具尸体,因为大家都在等着燕大都督亲自来看一下。
燕小乙站在儿子的尸体面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许久之后,他目光微垂,伸手将儿子已然僵直的手掌扳开。
死人的手掌握的极紧,燕小乙扳的很用力,生生将自己儿子的手指扳断了两根。他从儿子的掌心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举至眼前,细细地察看。
帐外的天光透了进来,从那块玉佩上轻轻一折,射入燕小乙的眼中,让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认识这块玉佩,玉佩上有一柄小剑,另一面刻着几个文字,所以他的心寒冷了起来,旋即又燃烧了起来。
中军帐中其余的将领却不知道这块玉佩代表着什么,秦恒叹息了一声,上前安抚了几句,同时表达了秦家对于此事的由衷歉意,一位大都督的儿子在自家控制的大营内被人暗杀,无论如何,秦家都要负上极大的责任。
燕小乙微微点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缓缓说道:“小侯爷无需多言。”
秦恒默然,片刻后说道:“请大都督节哀。”
燕小乙的脸上并没有哀色,他让元台大营的正将带着自己来到了儿子曾经住过的营帐,他单人进去,在那个营帐里停留了许久。
所有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不敢去打扰他。
在营帐内与儿子的气息进行了最后一次交谈,燕小乙从营帐后方那个破洞里走了出来,面色木然,看着雪地上的那几大滩被风刮的有些散了的血渍,一言不发。
再次回到中军帐中,燕小乙看着儿子的尸体,低了低头,忽然伸手,握住儿子尸体心窝上插着的那根箭,微微用力一拔。
噗哧一声,箭枝离开尸体,落入燕小乙的手中,他将这枝箭亲手插入亲兵背着的箭筒之中,然后转身对秦恒说道:“烧了吧。”
马蹄声再起,离开了元台大营,往京都驶去。就算他的儿子被人刺杀了,可身为朝廷重将,燕小乙依然要留在京都,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不便。
寒风扑面。
征北军的亲兵们脸上全是悲痛与愤怒之色,他们在庆国的北疆与北齐人对抗数年,自认有功于国,但没有想到,居然京都里有人会敢来暗杀大都督的公子!
燕小乙依然面色不变,只是对着亲随冷漠说道:“不是四顾剑,那个杀手流了血,九品。”
那个玉佩说明了杀手的来路,燕慎独的实力与那人付出的代价说明了那人的水准。亲随在他身边骑着马,说道:“叶重离京之后,京都九品明面上只有数人,如今都督与小范大人回京,便又多了两人,只是隐在暗中应该还有些,比如监察院。”
毫无疑问,燕小乙回京后首当其冲的便是监察院一系的势力,尤其是那日在枢密院之前,范闲向他挥动的马鞭,更是让这种隐在暗处的对抗变成了即将暴发的冲突。
所以燕慎独的死,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范闲。
“不是范闲。”燕小乙冷漠说道:“但一定与范闲有关。”
城门便在眼前,那名负箭亲随担忧地看了大都督一眼,心想如果真与那位小范大人有关,大都督会怎么做?难道就在京都里,一箭射杀了陛下的私生子?
燕小乙微微眯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咳了两声,然后掩住了自己的嘴唇,一丝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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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刺杀并没有宣扬开来,一来是燕小乙儿子在京都守备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二是时间太短,就连监察院本部也没有获得相关的细节。庆国朝廷的文官武官本就分属两个系统,自然也没有多少朝中大臣知晓此事。
今日是小朝会,宫门口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山头,只是东宫太子与二殿下之间已经缓和了许多,所以那两派文官站的并不太远。
而户部尚书范建却是在和门下中书那两位大学士低声说着什么,在这三人的周围,没有人靠近。
一声鞭响,宫门缓缓打开,禁军统领大皇子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对当头的几位老大人行了一礼,众人赶紧还礼。自从一年多前,陛下让大皇子负责宫闱纲禁之后,整座皇宫的防卫果然是固若金汤,而这位大皇子也是位勤勉之人,每有朝会之期,便会亲自当值,丝毫不因为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而有所差池。
因其故,这些上朝的大臣们都大皇子都有一丝敬惧之感。
大臣们鱼贯而入,上朝与庆国皇帝讨论这天下的八卦去了,宫门口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宫前广场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下方的湿湿青石,被扫走的雪在广场那边垄成一道半人高的雪堆,如矮城一般。
一辆马车从那道长长的雪堆后行了过来,车身马身车夫尽是一水儿的黑色,守宫门的禁军以及门内的侍卫马上知晓了马车中人的身份,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与兴奋。
大皇子手按宝剑亲迎了上去,将马车上那个行动还有些不便的年轻官员扶了下来,二人一路轻声说着什么,一路进了宫。
宫门内外的兵士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小意用余光看着这一幕,直到大皇子与那年轻官员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宫之中,众人才吐出一口浊气,兴奋地小声议论起来。
“看见没有?都说大殿下与他关系好,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本来就是兄弟。”
“兄弟?”有人冷笑道:“不记得一年前范提司是怎么收拾二殿下的?”
“噤声!”
虽然庆国民风开放,少有因言治罪的事情,但是在这煌煌宫门口,却大肆谈论皇族的八卦,不能不说,这些曾经跟随大皇子西伐胡蛮,后又归入禁军站岗放哨的军人们确实胆子大到了极点。
两位小太监像看神仙一样看着这些禁军。
“那就是传说中的小范大人啊?”一位侍卫明显是入宫不久,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生的如天神一般俊朗,只是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废话!前些日子才被暗杀了一次,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好的起来……说来也奇怪,小范大人的伤好的也真快,居然现在就能下地行走,怎么这么急着来土朝呢?”
“不要忘了,小范大人可是我大庆国最年轻的九品高手!”
“不过说到狙杀……”
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太可怕,最好还是少议论一些。
范闲与大皇子在宫中行走着,并不知道后面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不过大皇子也不免好奇,为什么他的伤还没怎么好,就急着进宫。
“怎么这么着急进宫?最近宫里有些乱,为调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