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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苦笑道:“说实在的,雷媚的真正身份和目的,人只知其神秘诡异、莫测高深,跟唐兄门户,实有相为辉映之妙。”
唐七昧出身唐门,四川蜀中唐门可谓武林中最神最鬼的帮派,势力庞大,潜力深邈,其组织严密,其手段毒辣,其暗器绝技更称绝天下,江湖上有不少黑自两道的高手、派系、帮会都受他们的纵控,但很少人能洞透蜀中唐门、川西唐家究竟是有何企图、目标。
唐七昧点点头,不再打话。
温柔却仍然要问:“可是,我的话没说错呀!方拾舟,这名字有什么了不起?不如叫方正、方圆、方龙舟顺口得多了,要威风,不如叫方大船、方拾命,叫方拾舟,一点也不出色!我既没说错,为何不给我说!”
其实大家心里都想问这句话。
王小石这才正色道:“柔儿,你倒轻忽了。这方拾舟三字,野心大,眼界高,倒调笑不得呢!”
温柔不解。
不解温柔。
王小石只好反问:“你记得数十年前,最名动一时的大侠叫什么名字?”
温柔这下答得利索:“萧秋水。”
王小石道:“萧大侠成名之后,为国杀敌,为民除害,自是英雄一生。但在他未成一家一派之前,他敢以一人之力,与武林中最有势力的一个帮派抵死为敌,你可知那是什么帮会?”
温柔想也不想,就答:“权力帮。”
这些原是武林大事,温柔再涉世未深,也是个闯荡江湖的人了,这些事自是耳熟能详,随问随答。
王小石再问:“那么,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掌握武林权力大势的第一人,姓甚名谁?”
温柔答得更爽快:“李沉舟。”
她这一答,许多人眼睛都亮了。
亮来自明,有明才有亮。
——明白了。
何小河这才吁了一口气:“李沉舟,方拾舟,嘿,李沉舟沉下去的舟子,他还要从头收拾起来呢!”
方恨少吞了一口唾液:“那他是自许要比李沉舟所立的勋功伟业更进一步了?”
唐七昧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抱负,难怪——”他的“难怪”二字后,有许多无尽之意:——难怪你会震惊了。
——难怪你刚才一听这名字之后,立即肃然以对了。
——难怪你会对方应看陡然出现,显得那么愁眉不展了;这样有野心的人,远跋苦涉来这儿,自是所谋必巨了。
——难怪你会喝止温柔的胡言乱语了。
不过,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判断力。
没有准确的能耐,眼见心不见,看到了又有何用?
——这世间岂不有的是睁眼的瞎子!
心明比非明更分明。
五不解温柔
温柔在豁然而明之后,发出了一声豁然响亮的轻笑,说:“我还以为是什么?方拾舟原来是再收拾李沉舟的霸业王国,那算什么?我看他是拾李沉舟牙慧罢了。”
大家为之气结。
却听梁阿牛咕哝了一声:“我拾他娘个人尸!温柔说的有理!”
这一次,梁阿牛支持了温柔的那一方。
忽然,粱阿牛“咦”了一声。
大家都狐疑的望向他。
只见梁阿牛东摸摸,西按按,他自己也狐疑的道:“消失了。”
“活见鬼!”方恨少笑啐他,“你从头到头脑直至脚趾甲都还在,没哪件是不见了的。”
“不是呀,你奶奶个大舅于!”他算是特别尊重方恨少,所以才没把话说得更粗重,“我的宄骨没先前的感觉了。”
大家都奇了一奇,王小石第一个反应过来:“那道指劲消失了吗?”
梁阿牛搔搔短得直戟的头发,道:“是没有了。原来总是有点麻辣麻辣的酸,现在全没了。”
王小石神色反而凝重了起来,道:“你再运聚‘游离神功’试试。”
梁阿牛暗运内功,仍发出“嗨”、“哈”、“哼”三声,声宏气实,三声过后,徐睁开眼,不敢置信地道:“全没事了。”
王小石皱着眉:“一点感觉也没?”
梁阿牛喜道:“无。”
王小石转而问何小河:“你呢?”
何小河也以“捣心硬”的内息周游了全身大穴,摸摸自己双耳也欢喜的道:“那指劲呆不往,我就像没着过一样,我耳朵灵醒着呢!”
王小石听了,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双眉紧皱。
大家看了,知道高兴不宜过早,还是唐七昧先问:“怎么了?不对劲吧?”
王小石强笑道:“本来,指劲消失了,那当然是好事,我只是担心……就坏在我咯通医理,却不明指法,要是白二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知道那指劲到底是滑出体外、导为正道,还是潜藏在哪个要害底下了!”
这时候,他特别挂念白愁飞。
他一想起白愁飞的时候,便长吸了一口气。
他深深的呼吸了这口气,忽然之间,他觉得已死去了的白愁飞,要是英魂尚在的话,也会跟他一样,深深的同呼这口气。
也就是说,他因这个深呼息而超越了生死,与白愁飞同存。
便是这样:他刚才在独战雷媚、方应看之际,外表虽然云宁峰峙、匕目不惊,但心里着实是很有点紧张。
因为他那一关不能败。
——一败,不仅他亡,连温柔、方恨少、唐宝牛、梁阿牛、唐七昧等人,只怕一个也保不住了。
压力太大,放得再开的人,也难免会紧张。王小石是人,当然也会紧张。
但这心里紧张,却万万不能让敌方知悉,所以他在手暂缓之际,他就开始说话。
与方应看、雷媚交谈。
只要一开口说话,正如一出手交战一样,便会因话生话、递招发招,而忘了或渐轻了紧张。
这其实是苏梦枕纾缓紧张时常用之法。
苏梦枕曾把这个方法告诉了他。
所以刚才王小石在说话的时候,便没那么紧张了——他越说话,就越闲,闲就越定;越定,敌人就越摸不出他的虚实;反过来,他正好可以观察敌方的破绽和虚实。
因此在他跟方应看等对话之际,他觉得苏梦枕是与他同在的。
正如现在一样。
他因为发现了蹊跷,而心里紧张起来,但不想把这种紧张让大家得悉(这样反而徒增了大家的忧虑,与事无补),所以便因这无法破解的指法而念起白愁飞,并深吸了一口气:白愁飞解除紧张的方法,正是深呼吸。
这一来,他又与白愁飞同活了。
他其实无时无刻不记住八年前初入京时,与白愁飞雨中并肩随同苏梦枕作战的情形。
——那段跟苏大哥、白二哥联袂联手打击“六分半堂”的日子,才是他最意兴风发、志气飞扬的时候。
现在苏梦枕死了。
白愁飞已殁。
这情境只有在梦里重现。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境:在他说话的时侯、深吸一口气之际,苏老大、白老二都像是活转了那么一刹那,再跟他并肩同战。
许是:只要你把一个人留在深刻的怀念与记忆里,他就会与你同存不朽吧?
念起这个,王小石在担忧之余,还很有点感慨:或许,他离京不仅是为了逃亡,也不只是为了怕连累一众兄弟,而是更怕面对的是:这知己无一人、兄弟各死生的情景吧?
“扒三倒四龟五贼六田七丘八奶奶个熊!”梁阿牛又亢奋了起来:“没事就好了嘛,还多虑个啥?”
温柔看看王小石还是愁虑未展,忍不住道:“你想什么?”
王小石道:“没什么。”
温柔问:“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
王小石一愣:“不知道。”
——他只知道温大姑娘常常生气,时时找岔,款款不同,样样翻新。
温柔道:“我最生气明明有事口里却说没什么——有事就有事嘛,偏说没有。”
王小石不以为忤,只说:“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的!”
温柔又说:“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是在什么时候?”
王小石又是一怔:“讨厌我?”
温柔道:“就是明明心里还是有事,嘴里却说没事,脸上写着有事,偏就不让人与事,好像天塌下来的事儿,也只是他一人的事儿——你说这种人讨不讨厌?”
王小石笑道:“讨厌。”
何小河叹了一声,拉住温柔的手,嘘声问:“我的好姑娘,姑奶奶,你可听说过不解温柔这四个字?”
温柔瞪了瞪一双明丽的眼,奇怪的说:“什么意思?打着我温柔的旗号的字,不是赞我难道损我?”
何小河忍俊道:“小姑奶奶,我的娘,人家王大侠是不想我们这些小辈们空自担心,更不欲使你大女侠不安忐忑,所以就把事情隐忍不说了,你却来怪人家,这不算不解温柔还算啥?”
温柔又指着自己圆匀的准头,嗤诋道:“我温柔也会不解温柔?”
梁阿牛又唠呶了起来:“你们娘儿们就少喋喋个下休了,咱在这里是走是留还是就此吃饭拉屎,总有个分晓吧!”
何小河嘘声笑道:“你看,这才是个真正不解温柔的浑球!”
温柔对梁阿牛的恶脸倒有些畏惧,一时不敢答腔。
梁阿牛对何小河却似有点腼腆,不大敢恶言相对。
唐七昧便趁此问王小石:“咱们当下该如何进退?”
王小石对除了温柔之外任何人,都很有意见。
“离开这里。”
唐七昧问:“为什么?”
王小石瞟目四顾:“这儿不止一起敌人。”
唐七昧点头又问:“往哪儿走?”
王小石即答:“东南。”
唐七昧再问:“要不要通知三枯大师?”
三枯大师是这“六龙寺”的挂单的名僧,曾受过天衣居上恩泽的方外至交,与“爸爹”
张三爸有极深的渊源。他既是引介王小石等人避入六龙寺,又是负责他们在淮南路十六州四军二监的接应人。
王小石点头。
他手心仍搓着碎裂的水晶,好像要把这些已经成了碎片的紫色水玉再度揉成一块完整的石。
——可是,破镜难以重圆,连重明都庶几难矣。
碎水晶呢?能吗?
那只小乌龟已完全翻转过来,探头望望世界,乌溜溜的眼睛,很有点贵族气质的伏在那儿,十分满意它此际的四平八稳。
——要不是温柔在它的重要关头时替它翻动了那么一下,它可能就翻转不过来了。
再翻转过来,可能要四五个时辰,也许要四五天——也说不定它就这样渴死了、饿死了、累死了,永远四脚朝天,翻不过来了。
你可看见过因为翻不过身来而致死的乌龟?
或许有。
或许没有。
但世上的确有翻不过身子来就死了的乌龟。
——也许是因为它们只善于爬行,不擅于翻身。
——也许它们背负的壳太重。
那莲花仍在池中,并由紫回转纯白。
不过,它已失去了根。
根已断。
它是浮在水上的。
——它此际仍然娇丽清美,但不久之后,它就要凋了便要谢了。
没有根的花和树,都活不长久。
人呢?
王小石、温柔、方恨少、唐宝牛、何小河、唐七昧、梁阿牛、罗白乃、班师之等一干人,仍在逃亡。
逃亡是为了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日。
——只是,在这当儿,谁来协助他们?有谁能只消用一指头之力,帮他们翻一翻身?
逃亡没有根。
六石头人语
六龙寺的围墙外十数丈远,有一座外观九层内实有十六层的高塔:泰感动、郝阴功、吴开心、白高兴四人,还有叶神油,就在第七层塔内,居高临下,观察寺院里王小石等的一举一动。
他们先看见温柔“赏”了王小石一记耳光。
他们为之吃了一惊:他们猜估不出理由。
他们只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