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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金印道:“够了,想来你已将它背得滚瓜烂熟,我问你,你既未曾得到剑鞘,又怎生得悉藏纸的内容?”
甄定远道:“这个么?嘿嘿,天机不可泄漏。”
谢金印道:“让我想想,这开头一段的纸条,乃是藏在繁星断剑的剑鞘夹层里,而繁星断剑又是交与武当派所保管,依此道来
那黑中蒙面人截口道:“依此道来,那字条必是你谢金印藏进去,殆无疑问了。”
谢金印双目一睁,谢出两道冷电,沉声道:“朋友,将你面上那方黑中取下来吧!”
言落身起,掣出腰间长剑,甄定远首当其冲,立刻感觉到谢金印那随着出剑而突然暴发的杀机。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立时抽剑在手,准备封架。
但谢金印却绕过他的身侧,迂回前欺,手上剑子一抖一沉,斜斜往蒙面人面上所罩的黑中挑去——
那蒙面人似乎已料到谢金印会来这一着,未待剑锋递至,倏地暴喝一声,双掌一扬,平推而出。
谢金印身子一侧,避开对方双掌,再度挥剑疾挑,一招平平淡淡的“仙人指路”,身躯向反方向斜旋。
那蒙面人不意谢金印变招如此之快,一呆之下,面上所蒙的黑中已被谢金印剑尖挑起——
谢金印目光如电,霎时瞧清那人半张面孔。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大喝一声,双掌连扬,如山内力挟着啸风之声应手疾发,竟将谢金印一举迫退了两步。
谢金印定下身子,神态一如平常,说:“原来是你——”
谢金章趋近乃兄身侧,低声道:“大哥你瞧清了,这人是谁?”
谢金印道:“你猜他是何许人?”
谢金章不假思索道:“是摩云手么?”
谢金印摇首道:“错了。”歇一下,续道:“你猜不到的,他是武当派的清风道长。”
谢金章怔一大怔,道:“便是大石掌教的师弟清风么?”
谢金印重重地点一点头,那黑中蒙面人陡地爆起一声长笑,伸手往脸上一抹,取下黑中,露出一张年约半百的道士的面庞来。
老道士冷冷道:“谢施主,算你有眼力,你怎会想到贫道头上来的?是从繁星断剑身上联想到的么?”
谢金印道:“先时某家犹以为你就是那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呢,道长与天石掌教是师兄弟,但你心性行事,却与天石掌教迎然有异,倒教某家想不通了。”
清风道长冷笑道:“甭提天石啦,人各有志,他做他的掌教,我做我的……”
谢金印接口道:“你做你的绿屋秘使,是不是?”
清风道长屹立如故,全无一点震动,说道:“施主凭什么做此推测?”
谢金印向他凝视了半晌,始道:“算了,道长忘了我的话吧。”
清风道长道:“时间无多,施主请赐招——”
手中长剑摆开门户,竟是武当山绝艺之一,“镇观十六剑”的起手式。
谢金印提剑迎上,陡然间运剑如风,挑戳刺斩,撒出漫天剑影,那重重剑网将清风道长困在当中,宛如网中之鱼一般。
清风道长虽则取的全是守势,但防御严密,见招拆招,在谢金印凌厉的攻势,居然未露败象。
谢金印蓦地收剑回来,长笑道:“武当镇观剑法果然非同泛泛,上次初战,便看出道长对自己实力多少有所保留,现下总算已被某家试出深浅来了……”
话声突然中断,原来他们都被一阵步声惊动。
来的是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他的步声踏得很响,也很沉重,随着“蹭”“蹲”之声越逼越近,自然凝成一股坚凝的气势。
谢金印心中一动,沉声道:“今宵在荒家之地,西风之夜,竟得连晤故人,幸何如之。”
那黑衣人头上斗笠戴得很低,遮去大半张面孔,但谢金印只瞥了他的身形一眼,便已猜出他的身份了。
黑衣人道:“客气!客气!”
谢金印道:“自翠湖一别,睽违多年,彼时情景,时复念及,不想大帅丰采依旧,当真可喜可贺。”
那黑衣人果然是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他缓缓将头上所戴竹笠摘掉,慢条斯理道:“走过这么漫长的岁月,难得谢兄犹未将昔日故人忘却,足见亦是性情中人,江湖无知之辈,错认谢兄冷酷无情,真是谬之千里了。”
他淡笑着和谢金印拱手为礼。
谢金印也拱手作答,然后倒跃数步,声音变得又沉又狠:“目下叙旧已过,大帅有何见教?”
摩云手仰天大笑,道:“这还用再问么?”
谢金印道:“很好,你划出道来吧。”
摩云手温吞吞道:“情势异常明显,贤昆仲人孤势单,今夜想要生离此地,只怕是毫无指望了……”
谢金印环顾四周一眼,但见甄、武及清风道长等人皆已各自站好方位,那三个异服汉子亦把住小道去路。
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罕见的杰出之士,有他们守住四周,当真比千军万马重重包围,还要难以飞渡。
但他依旧冷静如恒,悠悠道:“那也未必。”
摩云手嘿然一笑,道:“本来笼中之鸟,有时也不知大难即将临头,这也难怪你如此想法,适才我见到一个隐匿于荒家近处的少年,他的情形也与你一样,自以为藏得隐秘,殊不知祸劫就在眼前呢,嘿!嘿!”
谢金印心念微动,想起那两只跌落酒杯的小甲虫,忍不住问道:“那少年是谁?”
摩云手道:“老夫一总才见过他两面,得悉他唤做赵子原。”
谢金印心子无缘无故震一大震,道:“你把他怎样处置了?”
摩云手道:“老夫原本想一斧将他劈为两半,后来临时改变主意,暂由手下招魂二魔暗中看住,看他作何图谋,然后再……”
谢金印故作淡然道:“那少年与咱们之间的过节无关,说他作甚!”
摩云手阴笑道:“说得倒挺稀松,你当老夫不知那姓赵的少年是你……”
谢金印一咬牙,双目射出忿怨光芒,长剑迅即递出,摩云手迫得中止话声,掣起腰间大板斧封迎而上。
谢金印发动得奇险奇快,换了别的对手,决计无法挡得住他这一剑,但摩云手乃是当世有数几个前辈异人之一,应变之神速,自非常人所能及,刚一闻听剑上风声,已自出斧硬接了他一剑。
口中说道:“谢兄何必急着动手?”
他斧势虽则慢了一线封出,仍然不曾落空,“当”地一响,双方兵器交实,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谢金印闷声不响,手上剑子洒出数朵剑花,毫不停滞向摩云手袭去。
奇怪的是,摩云手接了一招之后,竟无恋战的表示,只是连连往后直退,身法诡异灵巧之极。
谢金印厉声道:“大帅缘何不战而退?”
摩云手暴声笑道:“谢兄且先陪甄堡主与武院主两人喂喂招,至于老夫么?忽然对令弟发生莫大的兴趣,待我来找他试试鬼斧的锋锐……”
言罢立刻抽身退出,手中那黑色大板斧凌空一挥,闪出乌乌寒光,往谢金章扑去。
这一退出跃人,时机拿捏得丝毫不差,使谢金印无法作追击的打算,显然是对方早有默契。
摩云手身在空中,阴笑道:“谢家老二,你要不要见识见识鬼斧门的奇门功夫?”
谢金章视线不自觉落在对方手中那只板斧上,忽然之间,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似乎板斧上的黑色,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险气氛。
他心神颤动的一霎那,空中的摩云手,一斧已挟着雷霆万钩之势,兜头劈了下来……
谢金印心下正怀疑摩云手何以撇下自己,转移目标到二弟那边去,晶瞳一瞥,便已瞧见谢金章的险状;不由脱口大吼一声:“二弟留神——”
谢金章乍闻喝声,骤然清醒过来,他双目圆睁猛然一个侧身,力贯于臂斜推而上。
那摩云手鬼斧攻势快逾掣电,陡地吐气开身,双足沾地时,身躯顺势向前倾去,大板斧恰好能攻袭到谢金章。
谢金章一着之差,失去机先,处境凶危无比,但以他的身手,仍可及时避过这一斧,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左侧荒坟上出现的几条黑影,登时双目发直。
摩云手一斧劈至,谢金章应势栽出七八尺远。
摩云手口中发出刺耳的笑声,戟指道:“谢兄回头瞧瞧你的二弟。”
谢金印不由得向左方望去,但见谢金章中了摩云手一斧,已经应势栽倒,远远看不出是死是伤?
第四十四章 痛损手足
他一瞧之下,不禁目毗欲裂,厉吼一声,挥剑向前扑去。
武、甄二人双双横剑封架,“锵”地一声大响,他俩联手攻守,竟将谢金印迫退了一步。
谢金印喝道:“滚开去!”剑交左手,锋芒有如水银泻地一般,虎虎攻出三剑。
谢金印这一由右手出剑改为左手出剑,出招完全违反剑道常规,然而却是奇招连出。他心惦胞弟安危,一口气连攻三剑,气势悍厉之极,剑尖上劲风呼呼,无形杀气迸涌而出。
武啸秋首当其冲,不觉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出掌稍稍缓了一缓,甄定远顿时感到难以配合得上。
这只是一晃间之事,谢金印是何等武学大家,他已经抓住了这个难逢的机会,长剑一闪,一片剑光宛如电光一掣,从中央滚滚突破出去,挟杂着一道奇异的“呜”“呜”尖啸声响了起来。
气势之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然而武、甄二人亦非弱者,就在谢金印中央突破之际,甄定远长剑翻飞,竟在间不容发问,攻遍谢金印前胸十五个要穴。剑尖所指,居然没有一个穴道有分毫偏差,口中冷笑道:“姓谢的,你认了吧!”
谢金印充耳不闻,手里长剑一扬,寒光暴然伸吐,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递出一招……
紧接着劲风震荡,身子一飘而出。
立时又有三人围了上来,谢金印定睛一瞧,却是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狄一飞及暖兔,烘兔。
他大喝一声,道:“都给我让开了!”
身躯忽然一个翻转,左两剑,右一剑,一阵兵器相交之声过后,谢金印已经到了重围之外。
他大步走到谢金章身侧,凝目细望,只见谢金章全身了无伤痕,但却阖目不起,心中不禁迷惑起来。
谢金章忽然睁开眼,道:“大哥,我不行了……你自己……自己保重……”
说到这里,谢金章又已渐渐阖上双眼。
谢金印叫道:“二弟,二弟……你挺一挺……”
声音逐渐嘶哑,望着谢金章那一动也不动的身子,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他觉到二弟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自己之咎。
自他沦为职业剑手后,遍地结仇,武林中无论黑道白道,人人俱视其为洪水猛兽,欲除之而后己。
从来没有人肯谅解于他,只有手足兄弟谢金章知他最深。
翠湖一役,谢金印大难不死,曾经隐光蹈晦了一阵子,但仍然得继续躲避仇家及敌人无情的追杀。
谢金章虽然对乃兄早年行径颇不以为然,却始终不曾背离他,二十年来与他祸福与共,甘苦共尝。
现在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将要离他而去了。
谢金印嘶哑的声音叫道:“二弟……”
一道冰冷的声音道:“谢金印,你再为令弟招魂也役用处了,还是准备替他收尸吧。”
谢金印抬起头来,只见五步外立着那摩云手,正对着他冷言相讥,时而裂嘴冷笑,神态跋扈得意之极。
一霎之间,谢金印只觉全身血液都汹涌了上来,悲愤、惊怒交集心胸,什么都不能想了。
这个一代剑手,头脑已大失往昔冷静,而他的对手们也正要他如此。
摩云手续道:“只是……你收了令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