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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哼了一声,道:“还不放下她来。”
少年颤声应了,将温黛黛放到地上。
老人道:“你两人守着门户,三弟你拍开她的穴道。”
语声未了,已有一只手掌拍在温黛黛身上。
温黛黛人道被解,轻叹一声,伸了个懒腰。
那老人怒喝道:“到了这里,你还敢如此轻狂,莫非不要命了?”
温黛黛幽幽道:“我早已不要命了。”
那老人似也不觉一怔,瞬又喝道:”你是什么人?”
温黛黛且不答话,伸出手将蒙头的布袋扯下。
她此刻存身之地,乃是个不小的洞穴,一枝火把斜插在壁孔上,将洞中钟乳映得光怪陆离,不可方物。
流光闪动间,一个身穿褪色锦袍,满颊虬髯如铁,看来有如雷神天将般的威猛老人,枪一般笔直立在她面前。
这老人身旁,还另有一老人,身形颀长,面容清灌,五柳长须,飘飘如仙,想见少年时必是个绝美男子。
那少年男女两人,男的短小精悍,英气勃勃,女的虽是娇靥如花,但眉宇之间亦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这四人衣衫俱甚狼狈,神情也有些憔悴,但目光炯炯,一股剽悍威猛之气,仍是令人心折。
温黛黛瞧着那老人,轻叹道:“我想的果然不错。”
老人厉喝道:“你想什么?”
温黛黛悠悠道:“你果然是我想像中的模样。”
老人怔了一怔,面色已变,另三人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老人踏前一步,目如闪电,厉声道:“你想我如此模样,莫非你已知老夫是谁了?”
温黛黛道:“不错,我已知道你老人家是谁了。”
老人暴喝道:“谁、快说!”
温黛黛缓缓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铁血大旗门的当代掌门人……”
她话未说完,老人须发已自暴长,一把拉起了温黛黛,反手一掌,便要向她脸上掴去。
温黛黛既不挣扎,亦不反抗,只是凝目瞧着这老人等着挨打,目光中也无丝毫惊惧害怕之色。
但那老人铁掌掴到一半,却突然硬生生顿住,厉声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老夫的来历、你若是有半字虚言,便要你尝尝铁血大旗严刑的滋味!”
洪厉的语声中,充满杀气!霸气!但温黛黛非但仍无丝毫畏惧,嘴角反而泛起了一丝微笑。
她微微笑道:“铁血大旗门严刑之酷,早已名满大下,但我死且不怕,还怕什么?你若要以严刑相胁,我死也不说。”
这老人正是以严厉、刚强之名,冠绝天下武林的铁血大旗门当代掌门人云翼,他一生以严御众,以威慑人,端的可说是令人闻名胆裂,他委实未曾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大胆,竟敢反抗于他。
此刻他心中虽然惊奇愤怒,却又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火炬般的目光,逼视着温黛黛,厉声道:“你真的不说?”
温黛黛眼睛眨也不眨,回望着他,含笑摇了摇头。
云翼暴喝道:“好!”
他手掌第二次抬起,但却被那清癯老人拉住了。
云翼怒道:“这女子既是前来刺探消息的奸细,竟还如此大胆,你……你拉我作甚?莫非你还要留下她不成?”
云九霄道:“且请问过她再动手也不迟。”
他神情看来,永远是那么心平气和,和颜悦色,与云翼那凌人的气势,恰成极强烈的对比。
但云翼对他却似言听计从,果然垂下手掌,倒退三步。
云九霄转向温黛黛,和声道:“我等若以严刑相胁,你便不肯说出真情,但我等若是好言相询,想必你便肯说的了。”
温黛黛含笑点了点头,道:“不错。”
云九霄亦自含笑道:“既是如此,你此刻便该说了。”
温黛黛轻叹道:“我虽未见过你们,但却从别人口中时常听到你们的言语神态,是以今日一见,我便可猜出你们是谁。”
她一笑接道:“你老人家想必就是大旗门中最有智慧的云九霄,后面的那两位,想必就是云婷婷与铁青树了。”
云九霄实也未曾想到这少女对大旗门人事如此熟悉,面上不禁为之变了颜色,沉声道:“这些事是谁向你说的?”
温黛黛缓缓道:“云铮……铁中棠。”
云九霄面色更是大变,云婷婷与铁青树齐声惊呼。
云翼身形暴长,须发皆张,咬牙怒骂道:“畜牲!畜牲!不想这两个畜牲,竟敢随意将本门机密向外人泄露,老三,我早要取了他们性命的,你偏偏不肯,如今……唉!如今他两人终于做出此等事来,你……你……你还有何话说?”
云九霄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温黛黛道:“他们对我说,只因我并非外人。”
云翼怒喝道:“你……你说什么?”
温黛黛缓缓道:“我已是云铮的妻子。”
这句话说出口来,众人更是群相失色,一个个呆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翼突又暴喝一声,顿足道:“反了!反了!本门血仇未雪,这畜牲竟敢在外擅自娶亲。”
一步窜到温黛黛面前,又将一掌劈下。
云婷婷娇呼着扑了上来,挡在温黛黛身前。
云翼怒喝道:“闪开!”
云婷婷颤声道:“她既已是三哥的妻子,你……你老人家就……”
云翼嘶声道:“老夫不认这门亲事!畜牲,还不闪开?”
飞起一足,将云婷婷的身子远远踢了开去。
但云婷婷却又挣扎着扑了上来,面上已满流热泪。
她抱着她爹爹的腿,流泪道:“你老人家纵然不认这门亲事,便叫这女子与三哥断绝就是了,又何苦定要取她性命?”
温黛黛突然道:“谁说我肯与他断绝?”
语声虽轻,但却有说不出的坚定。
云翼更是激怒,云婷婷回首道:“你……你何苦……”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世上已永远再无一人能从我身旁夺去他……他永远是我的了,你知道么?永远……永远……”
别人还未听出他话中含意,云九霄却已面色大变,惊呼道:“莫非他……他已……”
温黛黛缓缓阖起眼睑,泪珠一连串流下。
她梦呓般低语道:“你们永远再也见不着他了。”
云婷婷嘶声而呼,铁青树噗的跌倒,云九霄面上立无血色,云翼亦有如被人当头一锤击下,钉在地上。
半晌,他山岳般坚定的身子,开始秋叶般颤抖起来,突然惨呼一声,撕开了前胸衣襟,大喝道:“是谁害死他的?”
温黛黛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云翼一把抓起她头发,惨呼道:“说!快说!这血债必定要以血来还的!”
温黛黛更是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云婷婷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痛哭着道:“求求你……求求你将我三哥仇人的姓名说出来吧,否则……否则我立时就死在你面前。”
温黛黛泪流满面,凄然道:“不是我不肯说出他仇人的姓名,只因我纵然说了出未,也是……也是一样无用的。”
铁青树嘶呼道:“为什么?为什么无用?”
温黛黛扑倒在地,道:“只因世上没有人能为他报仇,只因迫死他的,乃是……乃是天下无敌的常春岛日后娘娘。”
云翼惨呼着倒退三步,跌坐在一方青石上。
云九霄面如死灰,颤声道:“他死了,中棠可知道?”
温黛黛霍然抬头,面上流的已不知是热泪,还是热血?
她语声亦嘶裂,惨然道:“铁中棠并不知道,只因……只因铁中棠已先他而死了!”
大旗门人纵有钢铁般的意志,再也承受不住这打击了。
温黛黛说出这话后,云翼等人的模样,世上委实没有人描叙得出——也没有人忍心将之描述出来。
良久良久,云翼方自道:“他……他是如何死的?”
这有如钢铁铸成的老人,此刻却颤抖得比秋叶还要剧烈,他那凌人的气势,此刻早已付于泪水。
温黛黛木然道:“害死他的人,我更不能说了。”
云婷婷反腕抽出一柄尖刀,抵住自己胸膛。
她眼泪似已流尽,目光赤红如血,一字字道:“你不说,我就死!”
温黛黛咬住牙,流着泪,不住摇头。
云婷婷道:“好!”手一按,尖刀已刺入胸膛,鲜红的血,激涌而出,只要再深一些,刀尖便将划破她的心。
但温黛黛已死命拉住了她,痛哭着嘶声呼道:“你们定要我说么?好,我说……我说出来,害死铁中棠的,便是……便是云铮……!”
“当”的一声,尖刀落地。
云婷婷立时晕厥,铁青树再难站起。
云九霄失魂落魄般低语:“云铮?这会是真的?”
温黛黛道:“不!不是真的,你……你们杀了我吧!”
她扑倒在地,云九霄却扶了她起来,惨然道:“云某活到如今,难道连真假都分不出么?我……我只是可惜,中棠他……他本是个有作为的孩子……”
云翼茫然颔首道:“不错,他是个好孩子!苍天若是让他多活些时,他必定能为我大旗门做出一番事业,只是……只是……”
他突然发了狂似的仰首大呼:“苍天、呀!苍天!你为何要他现在就死?我大旗门实有愧负于他,他如今死了,叫我等怎能安心、叫我等如何是好?他生前纵有过错,但那都是为着别人的,都可原谅……他一生中从未为过自己……”
温黛黛突然痛哭着道:“不错,你们都有愧负于他,你们既然知道他是好的,为何在他生前那般逼他?”
她以手顿地失声呼道:“你们既知他一生行事,都是为了别人,都是为了大旗门,但在他生前却为何要说他是大旗门的叛徒?如今他人已死了,你们再说这些话,岂非己太迟了!他……他已永远听不到
云翼双拳紧握,不言不动,但见他目光血红,须发如刺,那凄厉的神色,看来煞是怕人!突然,只听一阵凄厉的啸声,自洞外传了进来……
铁中棠虽然未死,却已与死相差无几。
那华丽的地下宫阙,今已变为悲惨的人间地狱,昔日的娇笑与欢乐,如今已只剩下悲惨的哭泣。
没有一个少女能停止她的眼泪。
珊珊的伤,本已渐有起色,但如今又一天天重了,如今她瘦得只剩一把枯骨,终日俱在晕迷之中。
但只要她一醒来,她便要嘶声低呼:“求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她挣扎着不肯死,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了也无法赎罪。
就因为她一时的激愤,如今竟使得这许多人都被活活的埋葬在这地狱之中,这罪孽岂是以死所能赎的?
她觉得最最对不起的便是铁中棠,她宁可铁中棠将她千刀万剐,也不愿忍受这心头负疚的痛苦。
但铁中棠却反而不时安慰她说:“这是天命,怪不得你。”
他看来已渐渐恢复镇静,其实,又有谁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苦?
他还没有活够,他一生中全力以赴的大事还没有做完,他心头最最珍爱的人正活着在接受命运的悲惨。
然而,他竟无能为助。
他不能死,也不想死,然而,他却想不出活下去的方法,也想不出活下去的理由——在这地狱中活下去,岂非生不如死?
他心头还有件最大的遗憾。
他向夜帝求告道:“但望你老人家能对我说出大旗门的一切秘密,你老人家若是不肯说出,我实是死不瞑目!”
然而夜帝却道:“什么秘密?哪有什么秘密?”
铁中棠跪下哀求,他便道:“纵有秘密,我也不知道,你也还是莫要听的好,只因安心的死,总比疯狂而死要好得多。”
铁中棠不能了解他这话中的含意,也无法再问。
只因他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