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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星天愣了一愣,道:“小的们家规森严,绝无偷窃之事,你老人家想必是误会了。”
此人心计灵巧,以堂堂总镖头的身份来装一个低三下四的厮役,倒也装龙像龙,装虎像虎,连神情语句都不露半分破绽。
铁中棠暗中冷笑:“看你能装到几时?”当下面色一沉,厉声道:“事实俱在,还敢强辩么?”
白星武心中大奇,他看这老人实在不像是大旗门下,不禁暗忖道:“莫非他真的丢了东西,竟算到我两人帐上。”
黑星天垂首道:“小的刚到这里,真的没有……”
铁中棠“拍”的一拍桌子,大怒道:“还说没有!”
他伸手一指抚琴的艳妹,接道:“她是我化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自粉菊花那里买来的,你一分银子未化,也要和我老人家一起听她抚琴,这分明是偷,你两人还要强辩,还要不认?”
黑星天、白星武全都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铁中棠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自榻上跳了起来,厉声道:“你两人偷了我老人家的东西,还不还给老夫?”
白星武讷讷道:“琴声如何还法?”
铁中棠道:“你也来弹一曲给我老人家听听。”
白星武道:“小的可不会弹琴。”
铁中棠更是大怒,拍桌大骂道:“不会弹,不会弹就算了么,老夫要控告,控告你们的主人,老夫要……要……”突然坐在锦榻上,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连连不住咳嗽,那俊童立刻捧茶过去,道:“老爷子息怒。”转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捶起背来。
白星武、黑星天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水灵光看到他两人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生怕黑星天认出自己,轻咳一声,低语道:“算……了。”一手举起羽扇,在扇子后偷偷向铁中棠使了个眼色。
铁中棠立刻大骂道:“滚……快滚,你两人若是被老夫发现再来偷听,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才怪!”
黑星天、白星武再也不敢说话,默默弯腰退了出去。
帐篷内的水灵光实在忍不住弯腰轻笑了起来。
一直退到院外,白星武方自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好个古怪吝鄙的老人,难怪他会发大财。”
黑星大面色深沉,缓缓道:“我虽然认不出他是谁来,但是却总觉得其中必定有些什么古怪。”
白星武皱眉道:“那女人是否大哥在洞中遇见的人?”
黑星天摇头:“那洞中女子又怪又丑,这女子却美如天仙,但是这其中又总像是有些不对,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是因为那老人太老大丑,那女子却又太美,是以大哥便觉有些不对了。”
“并非如此,我只觉有些不对,究竟有何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白星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大哥往东,小弟往西,再去查一查,只怕能探得出一些真相也未可知。”
他不等黑星天答话,便已转身掠去。
黑星天犹在不住皱眉苦思,忽听前面院落中传来一阵笑声,他忍不住信步走了过去。
这个院落住的俱非豪富,但打扫得却也极为干净。
此刻一对中年夫妇,正含笑立在阶上,另一对较为年轻的带着个丫头立在他们身侧,正在视看着院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跳舞。
他舞姿奇特,跳得非常滑稽,面上的神情更是可笑,黑星天也不禁为之展颜一笑,却发现这孩子竟是个跛子。
他心中微起怜悯之心,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突见左面的一排房的窗子,刷的打了开来。
一个满脸白发、衣衫陈旧的老太婆插腰立在窗前,怒声道:“笑什么,结巴会唱歌,跛子会跳舞,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一见这老太婆之面,都逡巡着退了回去,此时看她招手又道:“宝儿,回来,他们在笑你,婆婆替你拼命。”
黑星天不愿惹祸,立刻退了出去,心里却在暗暗的好笑:“又是个古怪的老大婆,与那老头子倒是一对。”
他想到那孩子跳舞的样子,心里更是好笑,随口念道:“跛子会跳舞,结巴会唱歌……”
念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大喜道:“是了,那洞中的女子是个结已,这个女子也不敢说话,仅仅说过‘算了,两字,便像是费了许多力气似的,哈哈,你乔装虽妙,却瞒不过我这只老狐狸。”
心念转动间,他已如飞奔向那老人的帐篷,半途拉住一个佣人,道:“去找白星武,叫他到怪老儿那里去!”
那个佣人连忙点头,黑星天却己去得远了。
他脱下外衫,里面便是一身疾装,身形起落间,当真轻灵巧快已极,刹那间便又回到了那重院落。
帐篷前仍是珠帘深垂,琴声已顿,却有一阵阵酒菜香气扑鼻而来,香气特异,也不知是什么烧制而成。
黑星天咽了口唾沫,暗骂道:“这厮倒蛮会享受的!”闪身一掠,贴到了那帐篷冒气窗近前。
忽听帐篷内有女子嘻嘻的笑声,还有碗盏叮当的声音,突然,一个女子轻声笑道:“喂,给……给我……”
黑星天心头一震,再无丝毫疑虑,飞掌震起珠帘,飕的掠了进去,狂笑道:“好呀,你们原来在这里!”
铁中棠声色不动,轻叱道:“什么人,退出去!”
黑星天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认得?”
铁中棠故意的瞧了他几眼,亦自冷笑道:“好呀,原来就是方才的佣人,偷不成要来抢了么?”
黑星天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你两人是什么变的,大爷我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水灵光心里已暗暗紧张,但铁中棠仍在发怒。
他拍着桌子,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老夫无礼,快滚出去,快滚……”举起茶杯,掷了过去。
黑星天轻轻一闪,便自避过,狞笑道:“那批贼赃,你两人究竟藏在哪里?老实点说来,大爷我或可饶你一命。”
铁中棠叱声道:“什么贼赃,你疯了么?”
黑星天狞笑道:“别装蒜了,拿命来!”双掌平举,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向铁中棠走了过去。
铁中棠面上仍然是惊惶失措之态,但暗中已满集真气,此时此刻,他虽不愿显露行藏,但只要黑星天一动手,他便要先发制人。
两人相隔,越来越近,已是一触即发之势。
刹那间,突听帘外一声大喝:“且慢!”
声落人倒,一条人影穿帘而入,闪电般拉住了黑星天的手腕,沉声道:“大哥,且慢动手!”
铁中棠再也未想到三手侠白星武竟会在这紧急关头出手劝阻,黑星天亦为之一愕,轻声叱道:“放手!”
白星武轻声道:“大哥,你认错人了!”
黑星天厉声道:“大哥我自信两眼不瞎,怎么会认错人,这女子说话结结巴巴的,分明就是洞中那女子。”
白星武道:“普天之下,口吃之人,何止千万,大哥,你单凭此点,便骤下结论,岂非太过冒失武断?”
他附在黑星天耳畔低语道:“幸好小弟及时赶来,否则,大哥你在李洛阳面前如何交待?”
黑星天怒道:“你又凭着什么说我错了?”
白星武拉着黑星天退后几步,耳语道:“小弟已在后座院落中,发现了大旗门弟子的踪迹!”
黑星天身子一震,道:“真的么?你看错不曾?”
白星武道:“那厮正是来自林中漏网之人,小弟亲眼看得清清楚楚,万万不会错的,大哥只管放心好了。”
黑星天面色立刻大变,呆了半晌,转身长揖道:“老先生,在下一时鲁莽,万祈老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铁中棠怒骂道:“不要放在心上,嘿嘿,老夫是必定要放在心上的,永远不会忘记,你快滚吧!”
白星武苦笑一声,低语道:“快走吧,咱们犯不着和这老怪物呕气!”
拉着黑星天,匆匆退了出去。
水灵光眼睛望着他们,暗中松了口气,轻轻道:“好危险!……幸……幸好……”目光转处,突见铁中棠目中一片紧张焦急之色,手掌紧握成拳,已在轻轻颤抖,不禁大惊道:“你……你怎么了?”
铁中棠沉声道:“刚才他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水灵光点了点头,道:“听……了一些!”
铁中棠道:“白星武此人行事稳健,绝不会认错人的:但我实在难以了解,他见到的人是谁呢?”
白星武一直将黑星天拖出院外,黑星天忍不住问道:“二弟,此事关系非同小可,你可是真的看清了?”
白星武微微一笑,道:“小弟非但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探出那厮也有女子随行,昨夜还在这里置了些珠宝首饰,手面极为阔绰,但整日大半躺在房里,极少露面,更不与别人应酬交际!”
黑星天精神一振,道:“如此看来,必定是了。”
白星武含笑道:“小弟行事几时出过差错?”
黑星天道:“走!”甩脱手腕,当先而行。
白星武却又一把拉住了他,道:“大哥平日做事,最是从容沉稳,怎么今日变得如此暴躁起来?”
黑星天轻叹道:“只因此事于我兄弟关系太大,我既不能让他们先下手,更不能等到冷一枫、司徒笑他们前来,若是被他们知道我兄弟到手一笔横财,少不得就要分他们一份了,何况……小雷神之死,我也要负极大责任,若被霹雳火那厮知道,更是不好……”
白星武叹道:“话虽如此,但大哥你若此刻动手,李洛阳会不闻不问么?以我兄弟之力,能否斗得过李家子弟兵?”
黑星天呆了一呆,长叹道:“老实说,大哥我此刻方寸已有些乱了,此事该如何行动,你不妨全权作主。”
白星武目光一转,附在黑星天耳畔耳语了一阵;黑星天嘴角含笑,不住点头,忽然一拍双掌,道:“好,就这么办!”
当夜华灯初上时,李宅大厅,交易依旧。
大厅四壁,每隔一尺,便有盏铜灯,灯油充足,灯芯乃是七股线合绞而成,映得四下金碧辉煌。
除此以外,每张桌子,都燃着两只巨烛,笼着雪白的珍珠罗纱罩,纱罩每日换新一次,绝无半点烟熏痕迹。
因为珍宝的交易,必须要明亮的灯火,才能分辨出珠宝的真伪和估量出珠宝的价值。
每一张桌子四周,都设有八张座椅,桌上也都有一块赫然的木牌,牌上写着不同的号码。
这号码所代表的顺序,便是象征着坐在这桌的客人是住在那一重院落中的——住在第一重院落的客人,便坐在第一号桌上,以此类推,住在第十重院落中的客人,便该坐在第十号桌上。
因为所有到这里来的人,大多都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是以只有以此方法来加以区别。
但一些声名显赫的人,他们的真实的身份是无法隐藏的,正如纸笺永远包掩不了火。
黑星天、白星武,早已坐在一个隐僻的角落里的第十三号桌上,敏锐的目光,留意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直到大厅中客人已有四成,人群中才有显赫的名姓。
一个形容猥琐、身材枯瘦的华服老人,带着两个容貌冷艳、眼波流荡的粉衣少妇,坐到第二号桌位上。
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一个腰佩长剑、满身疾服的中年人,神情潇洒,面容苍白,在英俊中却又显得有些冷削狡猾。
黑星天双眉一皱,低声道:“你看是谁来了?”
白星武诧声道:“玉潘安潘乘风!他怎会做了山西冯百万的保镖?这倒真是奇事!”
黑星天笑道:“有什么奇怪,此人必定是又看上了冯百万这两位如夫人,看来冯百万这顶绿帽子是逃不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