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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人便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之时,鼻端只闻一阵阵淡淡的清香之气。
他不知此香乃是天竺异宝,名为“天师檀”,取意乃是天意垂福,师助下人之意,功能助长练武人功力,修习内功时燃此一香,修习便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否则他身受那般严重的内伤,怎会这么快便已醒转,只觉香气入鼻,胸中舒服已极,知道自身必已落入方舟上四面垂纱之中。
忽听耳畔有人缓缓道:“你重伤之下,还不惜妄拼真力,一心要落在方舟之上,显见别有用心,是么?”
声音轻柔甜美,世间无双,铁中棠听过一次,永生难忘,知道这就是那麻衣客之母亲了,心下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位夫人身在舟中,却能将自己的心意窥破,端的是神目如电,当下道:“晚辈内腑已被震伤!”
他说了这句话,喘息半晌,才能接道:“若是无人打救,落水之后,必无生望,但晚辈年纪轻轻,实不想死。”
那语声又道:“你明知自身落入水中,我未必会将你救起,但你若落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见死不救了,是么?”
铁中棠道:“夫人明鉴,晚辈受的伤虽重,但夫人武功通神,自有回天之力,是以晚辈才存万一之想。”
那怪声道:“你倒没说假话。”随即不再言语。
铁中棠说了这些话,心胸更是干焚燥喘,闭目歇息了半晌,才忍不住张开眼来,想瞧瞧这位夫人的模样。
他听这夫人语声那般柔美,只当她必定是驻颜有术,貌如天人,哪知这一瞧之下,心头立刻大吃一惊。
黑纱中光线灰黯,香烟氤氲,只见这位夫人盘膝坐在方舟中蒲团之上,身子似已缩成一具骷髅,脸上面皮焦黄,全无丝肉,顶上头发也已完全脱落,瞧不见一丝毛发,四肢细瘦有如婴儿,但肚皮却圆圆凸了出来。
这形状之奇特恐怖,任何人见了都难免变色惊呼出声来。
但铁中棠素来不轻动容,心里虽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暗叹忖道:“这位夫人当年必是天香国色,只因苦修武功,才变得如此模样,难怪她不愿别人相见。”一念至此,心里反而暗生怜悯同情之意,不知不觉自目光中流露出来,正是他遇强不畏,见弱生怜之天性。
夫人双目半张半阖,也未说话。
铁中棠瞧了两眼,终是不敢再望,转过目光,只见蒲团旁有只香炉,炉旁有本薄薄的绢书,上面写的似是:“武道禅宗,嫁衣神功”。
他心中一动,方觉这神功名字好生奇怪,暗道:“难怪那风九幽要个身穿嫁衣之人,想来必是暗指此术神功秘册。”
突听夫人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大旗门下?”
铁中棠心里更奇,不知她怎知自己来历,口中恭声应了。
夫人又道:“你年纪轻轻,居然也会同情寂寞,这倒不易。”
铁中棠一惊,才知道石闸未落,外面的说话,这位夫人竟都听得清清楚楚,连自己对李洛阳的那句话都未漏过。
夫人道:“但你见了我的模样,怎不害怕?”
铁中棠道:“晚辈从不知害怕,何况夫人具大智慧,大神通,自当将臭皮囊抛却,晚辈只有尊敬而已。”
夫人冷漠面容之上微现暖意,缓缓道:“皮相美丑,本乃智者不取,但当今世上,又有几个能不看皮相之人!”
铁中棠不敢答话,只是微微气喘。
夫人道:“你还能动,便爬过来。”
铁中棠大喜道:“夫人莫非已肯垂怜相救?”
夫人道:“你若非已受必死之伤,必定不敢擅自闯入来,你既凑巧来了,你我总是有缘,我好歹救你一命再说。”
铁中棠惊喜谢过,挣扎着往蒲团爬去,但他伤势太重,说话又损了气力,这短短数尺之地,竟如隔千山万水一般。
那位夫人见他挣扎爬动,也不扶他一把,忽道:“有人来了。”
铁中棠虽未听见声息,但忍不住扭头望去,透过垂地黑纱,果然朦胧见到一条银色人影。
他知道这是卓三娘来了,心里不觉一惊。
那卓三娘见到水中方舟,舟中轻烟,更是吃惊,在水边顿住身形,道:“舟中可有人么?”
夫人也不答话,突然张嘴在那烟气之上一吹,一条匹练般的白烟穿纱而出,夭矫强捷,有如剑气一般。
那卓三娘惊呼一声,再不答话,急急退出。
等到风九幽随后而入,那夫人也是依样葫芦,吹出一道白烟,风九幽果也惊呼一声,风也似逃了。
铁中棠瞧那白烟非但有形,还似有质,心下不觉好生羡慕,忖道:“我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练到这般地步。”
那夫人似在凝神倾听,神情十分庄肃。
过了半晌,风九幽怪声自外传来道:“夫人既然未死……”当下那言来语去几句问答,铁中棠自也听得清清楚楚。
铁中棠听得夫人有出舟之意,心下不觉大喜,又过半晌,听得麻衣客道:“家母请各位留下,谁敢走!”
夫人面容忽变,道:“孽障!我要将他们骇走,他却偏要将之留住。”
铁中棠奇道:“夫人为何……”
夫人道:“我既已有救你之心,为何不出手扶你一把,却看你在地上挣扎爬动。”双目一张,目光有如明灯一般。
铁中棠大骇道:“夫人莫非……已不能走动?”
夫人道:“正是。”
铁中棠倒抽一口冷气,道:“这……这……”
夫人冷冷道:“还不干你的事,快过来待我救好你伤势再说。”这句话说完,铁中棠也已爬到她面前。
夫人缓缓伸出手掌,左掌按住铁中棠头额正中,直通心经,主血脉流行之心经大穴,右掌按住他脐右气血相交之处之血门商曲大穴,她双臂动作,亦是呆拙生涩,但掌心却炙热如火,方自按在铁中棠这两处大穴之上,铁中棠便觉一股热力由她掌心直通心腑。
他全身本已疲乏脱力,衰弱不堪,此刻但觉一阵阵新生之力源源不绝而来化入他体中,有如水乳交融一般,自然舒妙已极。
但过了半晌,这本极平和之力,忽似化做两股烈火,铁中棠顿觉唇干舌燥,全身也暴涨欲裂。
他大惊之下,立刻运功相抗,忽然想起自己伤重欲死,哪有内力,但这一念还未转完,体中却已有一股内力生出,原来那夫人掌上之力瞬息间已化入他体中,变成他原有的一般。
铁中棠惊喜之下,也不及细想这内力怎会融化得这般迅快,连忙运力将那热力消散,过了一阵,那热力非但不灭,反似更强,而铁中棠相抗之力竟也越来越大,于是抗力越大,热力越强,而热力越强,抗力也随之增大,如此反覆相生,也不知过了多久,铁中棠忽觉自身体内真力竟似能将这热力吸为自己之用,那热力来得越快,自己也吸得越快,那热力源源不绝而来,但一入铁中棠那股吸力化为己有,于是铁中棠吸力更强……
铁中棠体中本已无真力,但此刻无中生有,由弱而强,竟有如高山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而此长彼消,那股热力虽然来得更炔,但已有强弩之未不可持久之象,更是无法抗拒铁中棠吸化之力。
香烟氤氲中,只见那位夫人焦黄的面目由黄而红,由红而白,鼓涨的丹田、下肚,也渐渐缩小。
原来她数十年精修之内力真气,此刻竟如江河决堤,倒灌而出,全部灌入铁中棠体中,竟是不可遏止。
这时大厅中众人已等了数个时辰之久。
水灵光倚在那黑衣妇人怀中,一双大眼睛空空洞洞的直望着屋顶,目中一无泪痕,眼泪似乎已流干了。
那赤足汉手持宣花大斧,木立当地,从未动过一动,李剑白四下走来走去,神情极是不耐,李洛阳端坐那里,却仍悠然自得。
司徒笑等人或坐或立,人人俱都十分不安,那少年秀士自四下寻来一些食物瓜果,但众人却都觉难以下咽。
麻衣客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暗暗道:“母亲既已答应出来,为何到此刻还不出来?”
风九幽与卓三娘负手立在石壁之前,两人看那壁上的武功图形,都似已看得痴了。
卓三娘不住喃喃道:“好……好,果然好招。”
她口中称赞,其实眼睛却根本未瞧,只是暗暗忖道:“那女怪物虽未露面,但瞧她方才那一手凝烟穿纱的功夫,似比以前更要精绝了,少时她母子两人若是联手来对付我,我却如何是好,不如乘此刻先与风老四联起手来,将这小怪物宰了再说。”眼睛不觉向风九幽瞧了过去。
风九幽摇头摆脑,也在怪笑道:“高,高,高招!”
心里却也在暗忖:“与其等他母子向我出手,不如乘这小子落单之时先将他宰了再说,但我一人之力,还无把握……”
想到这里,一双眼睛也向卓三娘瞧了过去。
两人对眼一望,瞧对方眼神,便知彼此心意相同。
卓三娘道:“唉,小皇子,令堂大人怎还不出来呀?”
麻衣客道:“你若等得不耐,怎不去问她老人家自己!”
卓三娘接道:“哟,我可不敢问,风老四你去问吧!”
风九幽唏唏笑道:“她见了我就生气,还是你去吧,你看来总比我顺眼得多。”两人一搭一挡,逡巡着向麻衣客走了过去。
麻衣客面色不变,浑如不觉,口中却忽然笑道:“你两人等得不耐,不耐莫非是想先打一架么?”
卓三娘、风九幽齐都一呆,卓三娘缓缓笑道:“小皇子,你真聪明,又让你猜对了,风老四想先宰了你哩!”
风九幽暗骂道:“狐狸精,又赖上我了……但我好歹也将这小子宰了再说,免得那怪物出来就更麻烦了。”
当下唏唏笑道:“宰你可不敢,打一架消遣消遣却是不错!”长袖一拂,卷起一股狂风,扑向麻衣客。
卓三娘笑道:“小皇子,小心了,风老四阴风厉害得紧,风老四,你也小心了,小皇子戏花拳也不是好玩的。”
话声中风九幽、麻衣客早已动起手来,风九幽每一掌发出,都带起一股寒风,吹在人身上有如刀刮一般。
麻衣客出招却是轻巧飘忽,柔若无力。
但见他面带微笑,忽而出手去摸风九幽下巴,忽而又似要去撩他面颊,当真有如调戏妇人一般。
李剑白暗笑道:“这戏花拳倒是名副其实!”
李洛阳瞧了却暗地吃惊:“好厉害的拳法!不但出招部位怪到极处,让人再也料想不到,变化更是奇诡繁复。”
只听卓三娘笑道:“风老四,你瞧小皇子已看上你,只是调戏你,你不如就嫁给他算了。”
风九幽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道:“这婆娘闲得太舒服了,倒要给她找点事做做,神斧力士何在?”
赤足汉大喝一声:“在!”
风九幽一招“凤凰展翅”,右手击向麻衣客,左手指着卓三娘,大喝道:“快跟她打上一架。”
赤足汉道:“是!”一斧抡了过去。
卓三娘笑骂道:“难怪雷老大说风老四不是坏人,只是个疯子,但你也不想想,这大猴子碰得到我么!”
话声中身形已飘飘飞了起来,赤足汉抡开巨斧,放开大步,在后一路追赶,一路砍杀。
他巨斧抡起虽然声威骇人,却又怎伤得了轻功第一的闪电卓三娘,只苦了司徒笑等人,一见赤足汉巨斧砍来,便四下奔逃,那赤足汉眼睛发直,也不管是谁,只要是有挡路的,就给他一斧。
厅中顿时乱了起来,风九幽唏唏笑道:“对了,这样才热闹……哎哟,好招。”身子一转,也还一招。
卓三娘笑道:“大猴子,快些呀……”突然向风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