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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到每一步都如履平地。
一群山雀被惊动,呼啦啦拍动翅膀,冲上云霄。几只松鼠从树枝上探出脑袋,看到那个曾经让自己吃尽苦头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树林中,吓得“吱吱吱”惨叫几声,落荒而逃。孟小雨捡起颗松塔砸了过去,因为久病体虚,没有命中目标。她笑着弯下腰捡第二颗松塔,低头的瞬间,却轻轻抽了几下鼻子,“什么味道?你闻见了么?”
“好像,好像有人在烧东西!”张松龄也用力抽了几下鼻子,将面孔迅速转向树林外朝阳的一处山坡,“在你爹的坟那边,好像又有人来拜祭他了!是,好几个人呢。要不要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孟大叔乐善好施,在村子里头的人缘非常好。村民们虽然那天因为家园被毁迁怒于他们父女,但在看了周围其他几个村子的下场之后,也慢慢明白,即便没有孟氏父女收留'***'伤兵这一档子事情,恐怕龙泉寨早晚也得被鬼子给烧成白地。那群来自东洋的禽兽根本没把中国人当人看,他们想进山杀人防火,有的是借口。他们甚至不用找借口,只要他们觉得这样作孽能让他们自己高兴就行了。
明白了孟氏父女无辜,大部分善良老实的村民们,便开始后悔当曰坐视孟小雨被大牛娘污蔑的行为。对于一个未婚姑娘家来说,名声比姓命还来得重要。一群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居然任由她被一个远近闻名的泼妇欺负,回头想想,大伙真对不起老孟山平素相待之义。所以,孟大叔下葬那天,几乎所有村民都带着几分负疚的心情前来帮忙了。一些躲鬼子躲得比较远,没及时得到消息的,随后几天内也陆续赶了回来。或者在孟小雨床前放一点儿干粮,或者到孟大叔夫妇的坟头旁烧几叠冥纸。总之,做人不能无情无义,不能对孟猎户坟茔和他的女儿置之不理。那样,大伙过后想起来会一辈子心里都不安生。
孟小雨只是在父亲葬礼的当天,强撑着出面答谢了邻居们的善意。随后便因为病情加重,再也没有走出山洞。对前来拜祭父亲的人,自然也没精力和心情再当面致谢。但今天,她却突然想去为父亲尽一份女儿的义务,拉住张松龄的胳膊,低声求肯:“要去。大哥,你扶我过去吧,我自己走得太慢!”
难得见到孟小雨开始想跟自己以外的人交谈,张松龄当然不会阻拦。将孟小雨的一支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架着对方,缓缓朝孟大叔的坟茔走了过去。才走出树林,他的脚步猛然顿了顿,带得孟小雨也是一个趔趄……
“对不起!”张松龄赶紧将对方扶住,低声致歉。
“怎么了?!”孟小雨茫然看着他,不明白平素一向沉稳的张大哥此刻因何而表现失常。“谁在那边,我看不太清楚!”
“是大牛,他居然打了绑腿,身后还背了把大刀!”张松龄笑了笑,主动向孟小雨解释,“那是游击队的标准打扮。那天跟鬼子打仗时,伍队长和他手下的弟兄,都打着同样的绑腿!”
游击队物资匮乏,发不起统一的军装。所以只能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将自己与普通百姓区别开来。从脚踝处一直打到膝盖的绑腿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几项,张松龄其实也不确定,但用来辨别大牛此刻的身份,却已经足够。
第一章 山居 (六 下)
第一章 山居 (六 下)
在孟大叔下葬的那天,大牛曾经拖着他娘一起来拜祭过。可当场就被孟小雨举着哭丧棒子砸了出去,连一句致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这回,孟小雨的反应也和上次差不多。才不管大牛现在身上穿的是谁家的衣服,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抬手就朝对方脑袋上丢,“滚,你又来干什么?!我爹不吃你们家的干粮,赶紧给我收拾了东西滚!”
她久病体虚,力气还不如正常时候的一半儿大。石头距离大牛老远,便软软地落在了地上。陪着大牛一起来给孟大叔上坟的几个年青后生赶紧跳起来,抱着脑袋向孟小雨解释:“干粮是我们几个买的,我们几个小时候都吃过孟大叔肉。不是,不是,是吃过孟大叔,不是不是,不是…。。”
他们几个都是龙泉寨的后生,想表达的真实意思当然不用解释也能被孟小雨听明白。可孟小雨一见到大牛,耳边就会响起大牛娘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愤怒之下,哪还管会不会殃及无辜。又向前踉跄着跑了几步,弯腰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滚!都是些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我爹才不想看到你们。统统给我滚,要不然,我挨个给你们几个开瓢!”
几个后生深知她肯定会说到做到。赶紧又抱着脑袋闪开了几步,同时大声喊道:“小雨,小雨,别动手。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还不成么?我们都加入游击队了,下次回村子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咱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临走之前,好歹也过来跟你说一声!”
“对啊,我们都要打鬼子去了,说不定哪天,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小雨,你也赶紧好起来!游击队也收女兵!”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所有话都是直接发自内心,根本不考虑太多杂七杂八。孟小雨从战场上走下来过,心中清楚鬼子的战斗力是多么强悍。想到这些伙伴们也许今后永远再见不着,目光中的恨意立刻大为减弱,慢慢将举着石头的手臂放下,喘息着道:“那,那你们都,都保重。打仗,打仗的时候,千万别,别逞英雄。我是说没把握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保重!”年青人们立刻高兴起来,松开捂在头上的手,大声回应。
大牛刚才一直躲在同伴们身后,此刻听出孟小雨说话的语调变软,也鼓起勇气走了出来,抬手向对方敬了一个蹩脚的军礼,“小雨,哪(我)……”
“滚,我刚才的叮嘱,不包括你!”孟小雨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立刻重新倒竖,瞪圆了眼睛呵斥。
“哪(我),哪也参加游击队了!”大牛被瞪得心里直发虚,半低着头,大声强调。“那天的事情,哪娘,哪娘……。。”
“你娘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情!”没等他把话说完,孟小雨立刻再度举起石块,“你滚,再不滚,别怪我下手狠!”
“我只说一句话,只说一句话!”大牛一边后退,一边将双手举起来,大声讨饶,“一句话还不行么?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就让他说一句吧,要不然他根本没心思杀鬼子!”其他几个年青人同情大牛的遭遇,纷纷上前用身体挡住孟小雨的视线,同时开口帮腔。
孟小雨已经将石头举过头顶,听了这句话,就没有立刻砸下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跟在紧自己身边的张松龄,抿着嘴命令:“那就赶紧说!谁也别想赖在这里!”
“哪(我)参加了游击队,正在学打枪。你放心,等哪(我)学会的本事,你爹的仇,哪(我)一定给他报!”大牛如同遇到大赦的死囚一般,迫不及待的表白。
“用不着!”孟小雨根本不想领情,向后退了半步,将头依进张松龄臂弯。跟她的张大哥相比,大牛简直就像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无论怎么做,都很难让她感到丝毫兴趣。
也许是被孟小雨的动作给刺激到了,也许是在游击队长了本事。平素老实木讷的大牛口齿突然清晰起来,挺直腰杆,大声补充,“哪不光是为了孟大叔一个人报仇,哪还要为周围那几个村子的乡亲们报仇。如果不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孟大叔的遭遇,就会落在哪们每一个人身上。小雨,你等着看,哪不会做得比任何人差!至少不会……。”
孟小雨被大牛的豪言壮语给惊到了,一时间,居然忘了打断。直到对方说出让她等着看时,才突然醒悟过来,再度举起手中石头,大声喝问:“已经三四句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完了!”几天不见,大牛简直脱胎换骨。再度干净利落地向孟小雨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快速跑出十几米,回过头,冲着张松龄喊道:“张大哥,哪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哪一直非常佩服你,觉得你是个大英雄。所以小雨跟了你,哪当时心服口服!”
“你……”孟小雨脸色涨得通红,举起石头砸将过去,却没能命中目标。她立刻弯腰去捡第三块石头,却被张松龄笑着拉住了胳膊,“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孩子话,你就当耳旁吹过一阵风!走吧,我扶你回山洞休息!”
“嗯!”孟小雨顺从地答应了一声,将身体靠在张松龄的臂弯中,任由对方搀扶着自己移动脚步。
“张大哥!小雨!”大牛才不管自己的话能被孟小雨和张松龄听到多少呢,这一刻,他只想让自己心中不再留有任何遗憾,“孟大叔刚刚过世,哪(我)知道你们两个没法立刻成亲。你别生气,哪不是想再跟张大哥争,哪只想让你们两个知道,哪也不是个孬种。张大哥,你看着,哪今后杀的鬼子,一定不会比你少。小雨,你也看着,哪一定会超过张大哥,哪一定让你知道,哪不比他差!”
说完,背着他的大刀片子,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了。
第一章 山居 (七 上)
第一章 山居 (七 上)
“牛进宝,你给我站住!”孟小雨又羞又气,叫着大牛的名字拔腿就追。大牛全身的勇气早已被刚才那几句告白耗尽,此刻听到孟小雨的喊声里又带上了哭腔,哪还有胆子被她追上?非但没停住脚步,反而跑得比先前更加地快了。
张松龄怕孟小雨摔倒,也跟着小跑了几步,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别追了,他就是个小孩子!你越理睬他,他越来劲!”
“他,他,不是象他说的那样……”孟小雨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仰起哭红了的眼睛,看着张松龄解释,“我跟他,我跟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事情。我……”
“他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错!”张松龄非常大度地笑了笑,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抹掉孟小雨脸上的泪。“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总不能遇到一个死缠烂打的,就气哭一回吧?!装没听见就是了,反正无论他怎么说,你都不会喜欢他。”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干家务活,他的手被磨得非常粗砾,抹在孟小雨的脸上,就像砂纸碰到了花瓣。但孟小雨的心,却一下子安宁下来。拉住张松龄的手,小声嘀咕,“我本就不喜欢他,傻愣愣的,跟头直肠子的猪一般。我只是不高兴,不高兴他拿自己跟你来比。他凭什么啊?张大哥,你到底杀过多少鬼子了?”
最后一句话问得非常突兀,张松龄想了一阵儿,才笑着回应,“我自己也没数过,不算伪军的话,也应该有二十多个了吧!”
“就凭他那笨样,这辈子也追不上!”孟小雨终于安心,撇了下嘴,低声说道。
“追上了又怎么样?我杀鬼子,又不是为了跟人比谁更有本事!”张松龄根本就没把大牛刚才的话当一回事情,笑了笑,轻轻摇头。
“就是!”孟小雨完全同意张松龄的观点,并且深以能找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为荣,“张大哥才不会像他那么无聊!”
话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头却深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拖累张大哥了。她的张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理所当然要千军万马中夺取敌人的旗帜,而不是被拴在龙泉寨附近的荒山野岭中,整曰跟野兽和草药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