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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前方兵站铺设得这么长,到处需要部队守备。到了最后,孙裳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连。北军第二十师七十九团是最先开到绥远的。下车伊始,七十九团就对安蒙军留守处展开了包围监视的态势。一部分北军还想接收安蒙军架设的电报房,守军一连人坚决不让,双方还险险发生了冲突。
孙裳和张绍曾办理过交涉,要他约束这些部队。张绍曾却无奈地答复北上的部队不归他这个绥远都统指挥,将来会另设一个司令部,不过绥远守军将尽力调解冲突。七十九团毕竟是张绍曾曾经带过的老部队,他说话还有些人听。不过从张绍曾的眼睛里面,那种抱歉的味道,却让孙裳读出了些什么。
直到他接到了雨辰发来的密电,这一切才真相大白。
“根据可靠密息,北军陆续动员近两师兵力北上,拟组建所谓西北边防军。有将安蒙军改编为北军直属之中央第十八师计划,如我安蒙军不服从改编,将以两师优势兵力对我缴械。安蒙军孤军在外,江北方面切切悬念。我安蒙军命运绝不能由北方做主!望该部接电之后,迅速整理部队,由乌兰察布盟方向沿集宁退往大同。山西境内,自有江北派员安排接应收容。望速速行动为盼!安蒙军安危,关系主官决断甚大,望该部主官果断从事,如遇阻拦,断然予以击破!电至后速将所部安排报江北军总司令部。”
看到这个电报,孙裳头上的汗马上就下来了。原来北军不是来增援绥远,而是来缴安蒙军械的!他几乎是立刻就扑到大幅地图前面。安蒙军分布在上面,小红旗标注得非常清楚。九千多人从绥远到赛尔乌苏拉成了长长的一线,而且赛尔乌苏的安蒙军还在继续向北推进!光是把所有部队收拢,就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马上就转身开始给何燧写信,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他将部队集合地点选在了贝子庙。绥远囤积的大量军需物资装作向北供应的样子,都运到贝子庙去,现在手头掌握的部队也到那里集中。
贝子庙本来就是绥远进入外蒙土谢图汗盟的重要兵站,那里有守军一个完整的步兵连和一个工兵排,也构筑了工事,囤积了物资。在那里集中,至少可以安全地等到何燧的主力从外蒙撤下来!而他自己……孙裳冷静地笑了一笑,就准备留在绥远和这些北军周旋啦。能拖一天就是一天,事到临了,也不过就是一发子弹了结自己的事情。江北军可以没有自己,但却不能没有这支安蒙军。
随着他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立刻将留守绥远的安蒙军一团三营营长,直属骑兵通讯连连长,直属辎重营营长等几个部队长,还有留守处的各部门主官都传唤了过来,做最后的交代。
这些留守的军官们看来都觉得目前的局势有些不妙,集中在一起的时候看着一向随和的孙参谋长板着脸并不说话,气氛自然就紧张沉默了起来。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大家连水都不敢喝一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参谋长说话。
绥远的夏日一向很凉爽,孙裳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扯开了自己的风纪扣,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麾下的青年军官们:“袁世凯要对咱们安蒙军动手了!他们抽调了近两师人陆续北上,说是要改编我们为北军的第十八师,如果不服从改编,就要缴械!”
一语落地,满座皆惊。大家都是军人,又是在国防第一线战斗的军人。虽然知道自己江北军和袁世凯一直不对付,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袁世凯敢于对这么一支民族武力下手!直到看到参谋长那紧张沉痛的目光,大家才知道是真的。
喊声一下就爆发了出来。
“怪不得看北军七十九团增援上来,但是处处却针对着咱们,采买上士去买给养,却被他们士兵殴打……原来是想缴咱们的枪啊!”
“参谋长,老袁想让咱们光荣的安蒙军当他们的狗腿子,这是做梦!咱们宁愿拼光了也不被收编!他是什么东西!向他服一点软,我们没脸回去见司令!”
“青军会从不投降!咱们就和他们拼了吧!只要兔崽子敢动手,我们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何司令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我们要赶紧通知他,大家抱团从绥远打回江北去!”
底下人都是群情激愤,却没有一个人有服软悲观的意思。孙裳在心里只感到欣慰,毕竟是我们的江北军,有着虽然短暂却光荣的历史,永远是冲杀在民族战场的第一线,有着全中国最年轻、最坚强的军官团的江北军!
无论如何,我都要为江北军保留下这点种子。孙裳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是军人就要马上行动起来!我留守绥远周旋。朱营长,给我留一个连就成。其他部队将绥远囤积的物资尽量装运,趁夜分批离开,离开的顺序是辎重营、步兵三营主力、骑兵通讯连、留守处机关,今夜就开始行动,前往贝子庙集合!我已经写了封信告诉何司令。到了贝子庙之后,一切听从何司令安排指挥。有人攻击贝子庙,不管是哪方面的人,坚决还击!”
大家听了命令,都没什么意见,唯一的问题就集中在孙裳身上:“参谋长,你怎么办?无论如何你也要撤出去啊!”
孙裳淡淡地笑了:“袁世凯出动这么大阵仗对付咱们安蒙军,没有一个肩膀上带花的人在这里应付怎么成?我照常办公,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大家不要在这里做小儿女状了,军人就要服从命令。大家撤离时做好战斗准备!一切服从朱振营长的指挥!”
他用力地一摆手,让大家明白了他坚定的决心。孙裳整了整衣服,扫视了他们一眼:“还不快去执行命令?”
在座的所有军官全部起立,严肃地向孙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整齐地走了出去。没有人回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也许就是和安蒙军参谋长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大连是一个已经被日本人占据了十几年的城市。这个靠海的城市,现在最多的还是日本风格的建筑,打着白色绑腿的日本警察,穿着和服木屐过街的女人,往来的东洋车,还有满街的日文招牌。在中国的土地上,却有了这么一幅碍眼的景象。
陈思坐在马车里,两个日本军官陪着他。一路朝关东州民政长官署,也就是现在肃亲王下榻的地方驰去。两个日本军官脸都板得紧紧的,虽然很想对陈思表示一点友善的态度。不过看陈思似乎没有什么答理他们的心情,两个日本军官也只好一路沉默了。
陈思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这个新宗社党一直遥尊的是在天津的溥伟和铁良为领袖。在天津这两个人一直在西方国家当中活动,特别是有君主立宪传统的英国和德国。至于肃亲王,则是很早就搭上了日本这条线,一直在筹划着建立满蒙独立的新满洲国。他们和溥伟之间,其实还很有点隔阂。
为什么就看上了自己这么一个新宗社党中的人物?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从热河请来。沿途都有日本土匪薄益三护送(从日俄战争起,日本为了组建对付俄国的花马队。有大量的日本人化装成中国人参与到当时的东北马匪中,拉杆子砸窑子。这些日本马匪,在日俄战争结束后,还有不少继续从事这个行业),从北票上了火车,就有日本军官陪同。到底自己什么引起了他们的重视?这个问题,在自己到了大连,还是没弄明白。
而关于安蒙军,到底有什么事情将和他商议?
马车在富丽气派的关东州民政长官署前面停了下来。陈思眼尖,早看到一个穿着亲王服色,微微有些驼背的半老头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还有一个穿着和服,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日本胖子在那里陪着他守着。陈思自然认得那个半老头子就是肃亲王善耄。而那个日本胖子,就是曾经拜访过雨辰的南山樵了,陈思却不认得。
马车才一停稳,陈思几乎就是从车子里滚出来的。一下趴在肃亲王面前:“我的王爷啊!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又能见着您老人家啦!您这么巴巴地迎接到门口,不是折杀我了吗?”
肃亲王一愣,看陈思眼泪都下来了,朝身边的南山樵笑道:“我们满洲人性子直,也念故主。这孩子是镶红旗的,在北京也认过我这个旗主。见面就是这样,可要不得。”老头子的京片子轻声细语的,听起来非常随和。
他忙拉起了陈思:“可别这样!别看我老头子担了个主子的名义。但是在外面担着风险的还不是你们吗?为了皇上你们脑袋都舍得,我这个老头子迎接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快进去说话!一路可辛苦了吧!”
等到大家分宾主坐下,陈思却无论如何不敢在肃亲王面前坐踏实了,斜欠着身子,屁股微微沾着凳子,仰着脸就等着肃亲王发话。整个日本式的大厅里全是中国式的摆设,看起来古怪得很,在座的也不过就南山樵和他三个人而已。
肃亲王看来很满意陈思谦恭的做派,朝南山樵道:“我说吧,这孩子在北京的时候就拜过我的门,只要我一招呼,他准到。南山先生,有什么事情,你就和他交代吧。”
南山樵仔细地打量着陈思,而陈思回敬他的目光也很不客气。半晌南山樵才哈哈地笑了,突然对他道:“你和白斯文,都是江北雨辰雨将军派来的人吧!”
陈思全身像给电击过了一样,先是一愣。然后就转向肃亲王:“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雨辰是推翻我们大清的民党人物,我在新宗社党里,怎么把我和雨辰扯到一块儿去了?”
他声音变得极其委屈:“难道因为我和白大哥都是从江北逃出来的?您把我叫到这里,就是想追究这个?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主子要我死,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不要再败坏了我对大清的一片忠心!”
在整个北中国因为安蒙军的事情而暗流汹涌的时候,只有山西,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安静。这个省份,在光复的时候也是一再动荡。新军起事,这里是全国不多的死了巡抚级别大员的省份。起义的民军先是被北洋军打了出去,然后在山西省门之外还闹出了吴禄祯被杀的大事件。最后尘埃落定,还是民党的阎锡山掌握了山西省大权。
袁世凯对这个近在肘腋的省份从来没有放松过,派来了监视着山西和阎锡山动向的民政长金永。而阎锡山也真的就表面百事不问,将行政大权拱手交出,并且还让自己的父亲居住在北京,当做让袁世凯放心的人质。他只是暗中牢牢地抓着部队不放,等着北中国的风云变幻。
在近代史上,这个人物应该算是最善于自保,最为圆滑的人物之一了。但是山西现在在他的统治之下,养兵不多,也看起来安静得很。不像其他地方,兵旅如林,战火连天。在整个北中国,似乎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每天早上,阎锡山惯常的都在自己督军署内散步。有时兴致来了,还做一套日本式的军体操。然后就是练字读书。下午才会客人,更多的还是处理着自己生意上面的事情。山西一省的政务,北方变幻的形式,看起来竟和他毫不相关。
也有他的心腹手下劝过他,现在眼见着袁世凯集结重兵于绥远,压迫山西外长城一线。南口一带,还有袁世凯新编练的几个师。京汉线上,陈宦的第一军就是最大的机动力量。对山西也成了三面合围的态势。都督是民党出身,现在又有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民政长,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