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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郎听令!”高仙芝终于喊到了他。
“末将在!”李天郎稳稳地回答,躬身出列。
高仙芝飞快地将他上下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隐隐点了点头,盯住他的眼睛说,“你部人马居于左军席元庆奇兵之后,一为其后援,二待贼军全逾隘口后,伺机呼应隘口伏兵,断其后路;阿史那所部骑兵在汝侧翼,待席元庆破敌阵,合兵贯贼右军,自右往左扫击之。”
高仙芝没说如何去呼应马大元那支小小的伏兵,李天郎知道,对高仙芝来说,只要他们能及时拿下烽燧堵住隘口,断绝朅师人的后路,那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而他也明白,马大元他们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会决死从命,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军令,不管是孤立无援还是以卵击石。朅师人要退走帕拔铁隘口,只能从西凉战士的尸体上跨过去……作为这些以死自效的西凉弟兄衷心拥戴的统领,李天郎不能让他们遗憾地白白送死。就是要死,也要死得像英雄,死得其所!他决不能辜负弟兄们的信任和忠诚!无论他是汉人还是胡人!
“李都尉,隘口伏兵,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举。你可要小心照应着了!”高仙芝慢条斯理地说,不仅是提醒,更是威胁,“那可不是砍头那么简单的事……记住。务必待贼子全军完全脱离隘口,方才发力夺取!”
“末将省得!大将军放心便是!”李天郎低头应命的时候,终于感觉到高仙芝的目光重重地落在他的头顶,“天郎和所属弟兄自当一如既往,竭尽死力,不会让大将军失望!”
对于即将到来的决战,全番兵营最兴奋的是“风雷”和“电策”。
它们先是有机会大吃一顿,然后披上了战斗的护甲。这对两只猛犬来说,披上护甲意味着莫大的荣誉,也像征着自己在全军牲畜世界里最崇高的地位。护甲是由厚牛皮和锁子甲制成的,覆盖了大部分背脊。全部胸部和脖颈,比以前的精良许多。“风雷”“电策”非常感激它们的女主人,是她将简单的一个牛皮护脖改造成如今这威风凛凛的铠甲,甚至连束甲的皮带,也衬上了柔软的棉织物,既保温又舒服。当阿史摩乌古斯将铠甲精心束在两只巨獒身上时,它们立刻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在营地里窜来窜去,牛皮护脖上的铜泡闪闪发亮,令所有的狗都自惭形秽。
戎装齐整的李天郎四下巡视,阿史摩乌古斯和两头猛犬呲着牙寸步不离。如果说阿史摩乌古斯是李天郎的第三只猛犬,估计没人会对表示异议。在仆固萨尔所在的旅,李天郎呆的时间最长,特地去看望了已脱离危险的仆固萨尔,并亲自为其煎制药剂。此举极大地激励了回纥汉子们,一直被压制冷眼的回纥人能得到“雅罗珊”如此青睐,回纥勇士们发誓以自己的鲜血回报“雅罗珊”的知遇之恩。
不得不承认来自凤翅和虎贲的两队陌刀手的确不同凡响。番兵营里沙场老将不在少数,但在临战前如此镇定从容,有条不紊的惟此一支。为保证其战斗力,两队陌刀手也是李天郎属下番兵各部唯一一个没有胡汉混编的单位。在喧闹躁动的营地中间,陌刀手的营房是最安静的。
“呲啦、呲啦、呲啦”只有磨刀的声音才这么干涩刺耳。
令狐厌停下磨刀的手,鼓嘴吹去陌刀刀刃处的细沫,眯上眼睛将刀举在眼前对光看了看,又用大拇指小心地试试刃,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老练的陌刀手几乎都有自己用刀的习惯,有的不太喜欢将刃开得太锋利,比如说在令狐厌旁边枕刀而眠的高镜就喜用钝刃,倒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刃要是太锋利,自然就越薄且脆,要是砍上敌人坚硬的铠甲或者重兵器格挡,很容易崩口,一般这样的刀手招术必然势大力沉,腰斩敌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是像令狐厌这样的刀手就喜欢将刀磨得飞快,因为他们刀锋扫劈之处,不是缺乏铠甲防护的四肢,就是柔弱的头颈,而且出刀很快,对手也许根本来不及格挡。
“令狐兄,你看李大人,总是先去别的地方再到我们这里,是不是对我们有些另眼相看啊?”说话的是来自凤翅营的陌刀队队正萧三全,“怕不是存心拿脸色给我等看?”
令狐厌放下手里的刀,往不远处李天郎那里望了望,说道:“这话过了罢?我等入营已数月,萧兄可曾遇见李都尉对吾辈有轻慢不公之举?”
“饷银分文不缺,粮秣器仗一应齐备,赏罚军纪不偏不倚,吾还真无话可说!就是觉得……”
“那便是了,我等从军戍边之人,不过区区小卒,能得如此之遇,夫复何求?”令狐厌看到李天郎已经缓步走了过来,赶紧站起身,“这里是番兵营啊,不是凤翅,也不是虎贲!现在我们可是地地道道的番兵营陌刀队!番兵营谁最厉害?谁说话最有分量?兄可别忘了!”他压低声音。“李大人过来了!快!”顺便一脚踢醒了呼噜连天的高镜。
“陌刀精锐,名不虚传!尔等风貌,当属全营第一,乃最令本都尉放心之旅焉!”李天郎头一句话就令所有的刀手心花怒放,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们热血沸腾,“尔等皆前锋陷阵之辈,今日之战,全营皆瞩目于各位也!望蟠龙军旗所向,为众家弟兄刀锋所向。无愧汉家儿郎之首也!”
“大人放心,我等紧随大人左右,奋勇杀敌!”令狐厌带头道,“给朅师贼子们点颜色瞧瞧!”
李天郎伸手拿过高镜手里的陌刀,扬臂呼呼抡了两下。寒光闪动,阴风嘶然,一翻腕,刀风蓦地止住,刀柄直递到发愣的高镜眼前,“喏,好刀!拿好!”
“李大人好俊的身手!”萧三全道,“从令狐队正那里早知道大人是用刀的高手,今日算是见识一二了!”
“大人腰间的刀怕是更厉害罢?”高镜掂了刀,直直地看着李天郎腰间的佩刀,“听说要砍蚊子左腿不会砍在右腿!胡人都是这么说的,说雅罗珊的刀上有刀眼……”
“哈哈哈,”李天郎大笑道:“哪有那么神奇的刀法,吾乃人,非天神也。雅罗珊之誉,不过是各位兄弟抬举罢了……”
赵陵满头大汗地跟了上来,向李天郎施礼报告备战事宜。李天郎冲一干陌刀手扬扬手,转身去雕翎团巡视。
“真乃大将风度!”令狐厌赞道,“文武兼备!”
“你说,要是李大人和李副将或是田将军比试比试,谁的刀法更厉害些?”高镜兴致勃勃地问,“谁会赢?”
“呆子的蠢问题!”萧三全和令狐厌一齐冲他翻起了白眼……
祭祀完毕的朅师军队士气极为高涨,中午宰杀了大批牛羊,勃特没还赏赐了很多美酒,整支军队的心跳都在加速,都在渴望战斗。
但素迦却是滴酒未沾,他一个人呆在大帐,一边嚼着食物,一边陷入了沉思。烽燧哨兵警惕地监视着山下的唐军营寨,他们送来的报告中说,唐人已经察觉了己方的异动,也在整军备战。而且糟糕的是,南迦山谷的中的援军失去了消息,这可大大不妙!
“阁下!”来人是佩尔塔步兵的指挥官,也是素迦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老将骨多里,“担任前锋的部队已经越过了帕拔铁隘口南段,望见了唐人大营!”
“过去了多少人?”素迦猛地捻紧了手里的面包,“唐人有什么反应?”
“遵照您的吩咐,只过去了一个塔克塞斯!是我的儿子,屋密担任指挥!”
“屋密老成持重,确实好人选!”素迦将手里那撮面包搓成了细沫,他有些神经质地抬起手,让那些细沫从手掌间垂直落下,“你都把我的意思细细嘱咐他了?”
“是的,阁下!”骨多里显然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得到褒奖,满脸的落腮胡子都有了笑意,“唐人不断派遣快马探骑前来骚扰,不过是远远射上几箭,无甚大碍,似是查探迟滞而已!”
“哦?”素迦皱了皱眉,“再派一个塔克塞斯的费兰吉提斯去!”
“阁下,为什么不一鼓作气……”
“国王陛下到!”
未等素迦站起身,勃特没便在两个儿子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你要什么时候出兵呢?我的统帅?”勃特没满嘴都是酒气,肥胖白暂的脸也被醇酒染得通红,“祭祀之后,所有的勇士都在叫嚣砍光唐人的头!子民们都在焦急地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庆祝胜利?”
“前锋已经出发了,我的王!”素迦心里重重地叹口气,他就担心勃特没来指手画脚。
“别那么迟疑,我的统帅!神不会将胜利赐予不信任他的人!”勃特没不耐烦地打断了素迦的话,“我还想到隘口督战,欣赏我们的胜利呢!”
素迦几乎要苦笑起来,你要来督战,我就别指望打赢了!
“那里能劳动陛下呢!您还是回宫好好休息,也许一觉醒来。您已经听到胜利的号角了!”素迦亲热地扶住自己的国王弟弟,向哥门提斯和苏西斯使个眼色,“陛下累了大半天了,扶他回去好好歇息罢!”
“嘿嘿,胜利的号角,好,我等着!”勃特没走到门口突然大声说,“明天,我一定要看到我的床前堆满月桂树枝!明天!我的统帅!我们的军神!呵呵……”
他根本没醉!
素迦回到桌前,咬牙死死盯着地图……平坦的冰原,毫无障碍,无遮无拦,只有帕拔铁隘口,像一把门锁,镇守着进退的要道。天神啊,感谢您给予了我们一个绝好的战场。
高仙芝的中军大帐非常宁静,高高飘扬的皂旗依旧泰然悬挂。
“大将军在等什么呢?朅师人已经出现在隘口了!”赵陵收回眺望中军皂旗的目光,不解地问沉默的李天郎。
“他在等时机,一个一举全歼对手的决战时机!现在朅师人不过是试探而已!”李天郎在地下随意抓了一把冰凉的雪团,将之捏得叽叽响,变成冰凉的水,“依我看,今天一天都不会有大的战斗!除非朅师突然全军列队来袭。”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唐军斥候求援的号角声,一百多名唐军轻骑兵立刻飞奔赶向远处的隘口,很快那里传来了厮杀的呐喊,赵陵激动地站了起来,“大人,恐怕开始了!”
“不会,还是一般的遭遇战,朅师人自己也还没准备好。”
果然,轻骑兵很快退了回来,中军皂旗依旧稳如泰山。
“不行,我得去问问!”赵陵翻身上马,往那骑兵处询问消息去了。
李天郎拍拍手,没有劝阻。他的眼光落在在自己的箭袖上,那只尖啸的红色鹖鸟,那只张翅翱翔的飞骆驼……
亲爱的阿米丽雅,我的妻,你还好吗?
李天郎不直觉地向东北方遥望,那里是小勃律,离此数百里,那里有阿米丽雅,老天啊,你为什么总是作弄我的情感,将一个个美丽的女人赐予我,却有那么残忍地将她们从我怀里夺走?
李天郎凝视着蓝天下无尽的巍峨雪山,在那片云彩下,就是阿米丽雅的家乡,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离自己心爱的人这么近了……
“主人,小勃律离此两百多里,要是翻山,运气好,十日之内……”
“住口!什么时候敢提这个!”
阿史摩乌古斯立刻闭上了嘴。
“大元他们,又将在雪地里度过艰难的一夜,他们顶得住么?”李天郎泯灭了儿女情长的思绪,头脑里浮现出啮冰卧雪的马大元他们。
赵陵气呼呼地骑马回来了,老远就叫道:“奶奶的,一队朅师骑兵向过来示威,被我们一阵乱箭射了回去,斥候想跟过去,被他们的投枪所伤,差点被俘。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