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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栅门被五匹战马发力拉倒,马贼们齐声欢呼,士气大振,乘势搬开堵塞大门的木材,蜂拥而进。两股马贼合流,又抬来栅栏做成的撞门槌,很快,一声声沉闷的撞门声使整个烽燧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战栗。
“烽帅,怎么办?他们要破门进来了!”陈永钦拼命寻找烽燧里能移动的一切堵住已经开始破裂的木门。
李天郎叫道:“换火箭!分射点燃材草!”
一点点明火从射孔里落下,一挨地便冒出了黑烟,易燃的硫磺干草瞬时便将火势蔓延开来,大风一吹,火焰腾空而起![奇+書*网QISuu。cOm]
“啊!啊!”簇拥在一起的马贼转眼间便被火焰包围了,身上着火的马贼或惊叫着四下奔跑,或在地上乱滚企图压灭火苗,受惊的战马乱蹦乱跳,将马背上的主人摔了下来。火龙舔食着所有能燃烧的器物,干燥的西域为它提供了很多可以吞噬的东西。马厩、营房也随即燃烧起来,土墙上充作篱笆的干枯胡杨树枝烧成一排火墙。抢先冲进院子的马贼被烧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往栅门处跑,小小的门口顿时黑烟乱冒,人喊马嘶,马慌不择路的马贼们自相践踏,挤成一堆,着火的皮衣发出刺鼻的焦味。李天郎发令疾射栅门,这样密集的人群,只要往那方向乱射,怎么的都能射中一两个。
但是这样的快意没有能保持多久,因为火越烧越大,整个院子都变成了一个大火盆,烽燧开始变成一个大蒸笼。
“快快,快把火扑灭!”陈永钦慌慌张张地用湿棉被拍打着冒出火苗的烽燧木门,其他人也手忙脚乱地四下防火,“还有那些缝隙,快拿东西堵住,别让毒烟进来!”
炙热的火舌烘烤着烽燧,里面的温度陡升,加上呛人的浓烟,所有的人都涕泪横流,酷热难当。“把衣物浸湿,捂住口鼻!”李天郎率先这么做,其余人也跟着照做,“风向西北,一会火就会向下风蔓延,那时就好办了,大家伙无论如何要撑住这一时半刻!”
“烧吧,烧吧,烧死这些该死的唐狗!”贺逻施那杰望着烈焰腾腾的烽燧,恶狠狠地诅咒着,“让他们的灵魂和黑烟一起升入腾格里!”
最先冲入院子的大都是贺逻施那杰的附离,因此损失也最重,连伤带亡,折了十来个。浑身还冒着烟的马贼们拼命地扯掉自己的衣裳,没有着火的同伴则帮忙扑打火焰,用沙子压灭衣服上的火苗。中箭的人发出阵阵哀鸣,当箭镞被拔除时,才骤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号。不过贺逻施那杰并不关心自己部属的狼狈万状,他一直紧盯着火中的烽燧,急于想知道里面唐人的下场。
“好了,这下好了,唐狗们自寻死路,也用不着我们动手了。”亥罗达干捋着胡子满意地说,“这样的大火,恐怕他们都被煮熟了!”
“是啊,总算给首领报仇了,呵呵……”另一个梅录咄苾也松了口气,他是最强烈反对在此久留的人。
贺逻施那杰没有理会两人,他已经发现大火正向下风处扩展。没有继续焚烧烽燧,这就是说,唐人很有可能还活着!他猛抽坐骑一鞭,策马绕向上风头,意欲仔细察看。
对贺逻施那杰表现出的不敬,不仅咄苾,连亥罗达干也皱紧了眉头,要不是看在贺逻施雍虞闾的份上,乳臭未干的贺逻施那杰有什么资格在他们两个老梅录面前颐指气使!
烧得焦黑的土墙和篱笆还在冒烟,时断时续的火苗还在扑腾。外表有些崩裂的烽燧,似乎看不出还有生命的迹象。贺逻施那杰再走近些,黑漆漆的的烽燧了无声息,他回头冲后面招手,示意部属跟上,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飕飕飕!羽箭破空的声音!
暴露在火光中的贺逻施那杰连人带马中了五箭!
战马回首踉跄两步,扑地瘫倒!
惊慌赶至的附离们在皮盾掩护下扶起了主子,将他拖进了黑暗中,来自烽燧的冷箭立刻停止了。唐人显然不想浪费宝贵的箭矢。
拔出射中肩胛的箭镞时,贺逻施那杰没有吭一声,只是牙齿咬得格格响。不杀这几个唐人,我贺逻施那杰誓不为人!
看来是射中了那个马贼头领,对方的进攻停止了。但危境依然,从射孔里可以看到黑夜里游离的火把,马贼们依旧将烽燧团团围住。
狭窄的烽燧里热气腾腾,空间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十一个人的汗臭、嘴臭、脚臭混杂在一起,弄得整个烽燧粘乎乎的。但是。所有的人都在庆幸,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火攻到底挡住了马贼的第一击。
“烽帅,箭不多了,这援兵……”郑大威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呆会贼子要是再冲上来……”
“还想冲出去求援兵?”李天郎慢慢地蹲坐在地,将包扎伤口的布条松了松,鲜血立刻沁了出来,他用牙齿咬住布头,重新扎紧。如果不时时活血,伤口失血久了就会坏死。“罗君望,屈思宾,你二人盯住贼子动向!”李天郎看着叫道的两人拿了弓箭站在了最高的射孔边,小心地想外张望。“这个时候,冲得出去么?就算冲得出去,往那里求援兵?七里堡?那里已失陷了,只有六十里外的西界屯烽燧,那里能来援几人?大不了禀报沙城守捉,待沙城派兵,这里早就化为齑粉了……”
一干人等尽皆沉默,李天郎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守着么?那不是白白送死吗?为什么不趁黑夜偷偷遁之?我们已经尽力杀敌了,丢弃一个没用的烽燧又有什么,难道非要用几条性命来换这座已经半废的烽燧么?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放弃逃走的意思,但谁也不敢带头说这个话,于是最终将目光又集中在李天郎身上,难道李烽帅就一点也不怕死么?
“赵伍那,还有多少水,分给众位弟兄一些,”李天郎没有丝毫弃逃的意思,他知道几个部下一直就有此意,也知道郑大威主动请缨去讨救兵不过是为自己逃命找一条理由,他不能让一个人走,只要走一个人,剩下的人就会无心死战。他顾忌的倒不是脱逃弃守之责就足以令所有人掉脑袋,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是稍露此意,军心立散,十一个人在人多势众的马贼面前将丧失最后的战斗意志,迟早成为刀下之鬼!李天郎不怕死,但他怕死得窝囊,大唐皇室贵胄,不能像一条狗一样被人杀死,再被人随意埋葬,被人轻易地忘掉……“不,我那里还有一坛酒,是上次商队贿赂某家的龙膏酒,把它开了,大家一起喝!”
烽燧里很快荡起了龙膏酒的香气,十一个人就着一个葫芦瓢喝得非常狼狈,酒水也喝得很浪费,每个人胸前都被酒水打湿。烽燧里年纪最小的屈思宾也憋着劲猛喝了两口,喝完伸长舌头哈哈地呼气。要是往日,大家一定会笑他,但是今天没有人能够笑得出,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饮酒了。“没有援兵,只有靠我们自己,嘿嘿。”李天郎喷着酒气说,“出去死得更快,嘿嘿,你们想出去送死还是在这里面固守?固守这里也许也是死,但至少可以在死前多杀几个贼子垫背,古人云:置于死地而后生,如今情势,要想活命,惟决死一战也!就像方才那样,贼子人数虽多。不也一样被我们杀退了么!”
“可是箭矢已所剩不多。硫磺也仅剩一坛,再也引不了大火,再说,能烧的几乎都烧光了……”赵伍那猛地灌下一口酒,顺手将瓢递给上面凝神了望的罗君望。
“烽燧依然坚固,他们没有攻坚器械,只要守住门,他们想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李天郎环视众人,眼中露出慑人的凶光。“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直到自己躺下!无论如何要守到天亮,那时贼子自会退去!”
“不是说没有援兵么!”郑大威打个酒嗝,“贼子怎的会退?”
“如此大火,再怎地也传出数十里外,守捉不会不知,”李天郎沉声说道,“天亮后,大批商队也会络绎而至。贼子自会忌惮,如若不退,必有凶险……”
“烽帅!……”话音未落,罗君望带着满脸的箭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和他一起跌落的,还有半瓢龙膏酒,晶亮的酒液在二十只紧缩的瞳孔里飞溅!
马贼们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这是烽燧里第一个死去的人,罗君望被利箭射得稀烂的脸使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烽燧里骤然死一般宁静。外面,是马贼们冲锋的呐喊。
充满异味的烽燧里又骤然弥漫出另一种刺鼻的气息——血腥气!
“别发愣了!要活命就操家伙上啊!”李天郎的怒吼像炸雷,将所有人轰得东倒西歪,“谁也不可后退,违者斩!”(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醒豁过来的人顾不上尸骨未冷的罗君望,疯一样冲向各自的位置,向冲锋的马贼拼命放箭。
这次的进攻,是由亥罗达干亲自指挥的,他没有像年轻气盛的贺逻施那杰那样冒冒失失地硬冲,而是安排射雕者五人一组压制烽燧的射孔,然后集中所有的盾牌掩护精兵突进烽燧,用撞槌、铁撅挖刨被火烤干而崩裂的烽燧,企图一举捣毁烽燧。此举虽然慢,但却稳妥有效,而且大大减少折损。一旦失去烽燧,里面的几个唐人不过是待宰的羊!虽然他们靠火攻击退了第一次进攻,显示了足够的智慧和胆识,但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嘭!嘭!”
“哗啦,哗啦!”
烽燧开始颤抖,盾牌遮成的护墙下,马贼们的号子声越来越高亢,烽燧的木门终于碎裂了。一群急不可待的弓箭手一拥而上,向漆黑的破洞里射去急促的箭雨,在忽明忽暗地火把照耀下,可以依稀看见门后面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数桩和其它杂物。
“勇士们,再加把劲啊,马上就能凿穿啦!”亥罗达干在亲随簇拥下在不远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沿着门边的墙壁用力凿啊!”这样下去,唐人肯定支持不了多久,他们越来越无力的箭矢已经说明了这点。“刀手们,亮出你们的利刃,准备冲锋吧!”
“烽帅,烽帅!”陈永钦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正在拼命搬运石马槽的李天郎回头一看,陈永钦胸前插满了箭,“烽帅,烽帅”,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身体也随之瘫倒,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铜铃般大。抱着头蜷缩在杂物后面的曹忠敏声嘶力竭地狂叫,一簇簇利箭从门口残缺的破洞里掠过他的头顶,射得对面的墙梭梭响。
门口有危机!
“罗弘节!索凤朝!把这马槽搬到烽顶去,绑在绞盘上!”李天郎冲下楼梯,一脚踢向惊恐发狂的曹忠敏,“拿好你的弓,往外射啊!再挡住他们片刻!左德本,你下来,守住门口!”
“我等降了,我等降了!”
烽燧里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是谁?
是谁在吼叫投降?
是郑大威失魂落魄的吼叫,在烽顶!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军心崩溃就意味着死亡!李天郎回身拨开脸色惨变的罗、索两人,飞步窜上烽顶,一眼看见那个叫窦英彦的捉道人倒在护墙后面的血泊里。正在痛苦地挣扎。而郑大威则伏身在护墙后面,扯直了喉咙冲下面吼叫,“我等降!”还把佩刀和弓矢扔下烽燧。
“郑大威!你好大的狗胆!”李天郎怒不可遏,“还不快放箭反击!你还像大唐的勋官么!”
烽顶是马贼箭雨最密集的地方,李天郎也将这个最重要的制高点交给了烽燧里最有战斗经验的郑大威,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