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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一口气,她双手拉上帘子。厚重的布幕瞬间阻隔了城市靡靡亮华的喧嚣,她展开双臂,头一仰,便重重陷入了柔软的床内。摊开手掌,借着一丝丝的夜光,她隐隐发现,她的手,应该要握住什么……可是,掌中依旧是空空的,那拼命想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夜,她反反复复,终是无眠……
“妈——我出去一下,小情找我逛街!”
“知道了,早点回来。”
她飞快地穿戴完毕,随手在餐桌上拿了片面包叼在嘴里,便急匆匆的甩门而去……
行至半路,她忽而想起忘了带上购物卡,一看时间,才九点!还早,商场都没开门呢。于是马上调转回头,兴冲冲地往家里赶。
轻轻开门,正要换鞋,低头却看见楚楚的出门穿的高跟皮鞋竟然在置放在鞋架上!
她一阵奇怪,不是早早就出门谈公司的事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穿上拖鞋回房间,无意瞥了眼厨房,却见餐桌上的碗盘仍杂乱的堆着,显然妈妈还没来得及洗干净。
她不仅皱了皱眉,这些天,怎么老出怪事?平时那么洁癖的妈妈,居然会犯这种错误?就像楚楚回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那样,简直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要去妈妈的卧室提醒一下,刚推开一丝门缝,便被里面传出的对话惊住了:
“楚楚,告诉妈妈,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天晚上回来,为何你会突然从心心的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捧着那些古古怪怪的红衣服?还有,心心睡的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伤?”妈妈的声音带着参不透的急切。
楚楚却一阵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妈,你别问了。这事儿……我还没想通呢。怎么说的清楚!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咱家现在多好,好不容易都团聚了。何必把有的没的都说出来……”
妈妈似乎很不耐烦,蓦地打断了楚楚的托辞,大声道:“好不容易把心心骗出去,就是为了找你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未曾知会一声就跑了回来,肯定与心心有关。你和她姐妹情深,我也是她的妈妈啊!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不是不敢说,只是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稀奇古怪的事儿还真不像咱这种普通人家该发生的……”楚楚有些为难,却不敢有所忤逆。
妈妈稍稍平复了一下,摇摇头,道:“孩子,你妈也算明理,女儿说的即使再天方夜谭我也会相信。只不过,你不说,妈妈不知底儿,心里难安啊……楚楚,你还不懂妈妈的意思吗?”
楚楚望着妈妈充满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随后微微抬眼,直视妈妈的眼睛,似是豁出去般坦言道:“妈,心心和我,其实……不知为何原因,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说什么?”妈妈忽的站了起来,那突然发出的喝问,惊的文心差点露了动静!
“你是说,科学杂志中的时空隧道?”妈妈脸色有些发白,不敢置信道。
楚楚无奈一笑,点点头,继续道:“一个类似古代的王朝。我和心心在那里呆了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心心脖子里那块芙蓉玉的关系吧,我们……掉入河中,然后一阵红光划过,我们就回来了。只不过……”楚楚拉着妈妈坐下,又吞吞吐吐起来。
“只不过什么?”妈妈瞬时坐下,却不放弃的追问道。
楚楚迟疑的回答:“我就像精神力转移一样,灵魂附身到了那个时代的一个人身上。而心心,却是整个人都过去的。所以不可避免的受了伤。而且,在那个时代……她……精神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怎么说?这孩子一向单纯,能忍让不爱出风头,又凡事不爱计较。能受什么打击?”妈妈疑惑的望着楚楚。文心心里也不免一阵咯噔!
穿越时空?身体受伤还受打击?——什么跟什么?怎么想也应该是楚楚科幻看太多夜里发的梦!
文心双肩微耸,却听得里面继续道:
“那天我一醒来,便急急忙忙搭了车赶回来,幸好那时心心还没醒。我悄悄为她换了衣服,顺便帮她擦了点药。就匆匆把换下来的衣物藏进了我的衣柜。妈,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件奇奇怪怪的衣服,可是那个朝代公主的嫁衣!”
文心胸口忽的一闷……嫁衣?
“我至今心里都是惶惶不安。这事儿纰漏太多,就怕心心怀疑!幸好她什么都没记起来!否则,我真怕……”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文心心中好似突然灌了铅水,心蓦地沉了沉。
她悄悄转身,一步一步移入楚楚的房内。
静静站在白色的高掩门衣柜前,文心突然有种复杂的感觉,仿佛既期待又害怕!
心,不住的激跳,夹杂着错乱的呼吸,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光滑的柜门。轻轻闭上眼,她蓦地一把拉开移门。
当琥珀色的眸子大睁,清透的眸子清清楚楚的映出那一团耀眼的火红时,头,抑制不住的疼了起来!不是锐痛,是一种幽慢绵长的痛,浑浑噩噩的是满不开的浓雾,仿佛烙入了心底,将永生永世的纠缠下去!
她忍不住抱紧头蹲了下去。
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重复着那阵阵挥之不去的疼痛。
“半月琴 弹奏的旋律
在夜空不停哭泣
风不轻 摇曳柳枝铃
扰乱寂寞弦琴……”
待疼痛渐渐消退,文心耳边又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她如着魔般渐渐站起,手中拿起宽大华丽的红色衣裙,一件件慢慢的穿了了起来。当最后系上璎珞环佩,眼睛蓦地扫到一边的粉紫色环形芙蓉玉。
莫名的熟悉……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那是谁赠给她的?
她茫然的注视着,挖空心思的回忆!可是……
终是无果!
她究竟失落了什么?
“谁的孤单 流浪天涯
谁的不安 乱了归方
谁的泪光沾染霓裳
谁在轮回边缘等回答……”
情不自禁的将它挂在胸前……
当温润透腻的玉面清楚胸前温凉的肌肤时,她隐隐感觉胸前似是渐渐涌起了一层灼热。然后,似是燃起了火焰,不停的灼烧着肌肤,迅速扩散至全身!
好热!好热!
她仿佛被火焰包围,心里眼里,都是重重红光!那红光禁锢了她的身体机能,她想喊而喊不出来,想哭,却没有眼泪!挣扎着,却似被网紧紧缠住,四肢僵硬,惯了铅般的沉重!
神秘的红光转眼笼罩了整个卧室,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有首歌,依然在脑中回荡不去……
“我不能斩断宿缘
梦的边缘 背影忽现
你的泪光 舞思念
凌乱纠葛的缠绵……”(董贞《半月琴》)
重芳落蕊终归去
天朝陈国建元二十六年七月初八,皇九女倾月公主于出嫁途中坠入烟波湖,香消玉殒。
此后,太子陈永恪不知所踪。全国倾力,遍寻不得。帝大恸,旧疾复发,长卧病榻。群臣上奏,复立太子。帝知时日无多,遂群臣意,立赵王陈永睿为储君。三月后,帝甍。举国悼丧。
瑞德元年正月初一,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尊何皇后为皇太后。次月,诸王离京赴封地。 同月,兵部尚书梁目仁上表以年老请归。瑞德帝挽留无果,终归。
瑞德十年春,南方曲水城。
春城飞花,寒食御柳。清明佳节,鞍马香车络绎不绝,倾城而出。
微雨疏晴云,天光晓色霁。青山开外,碧水迢迢。万物润着春色,一片翠黛寒烟。
“嘚嘚”的马蹄声、轻灵的欢笑声忽而破开烟云笼罩。风轻摇,桐花烂漫纷落,如粉紫烟霞荡漾。
锦帘微挑,盈盈佳人笑。刹那春山一动摇!
衣香鬓影,翠娥娇黛,笑语盈盈,斗草踏草。
女子芳华,点缀城郊万般秀色。公子风流,三三两两,悠然同游。
姹紫嫣红之中,几名少年翩翩俊逸,或风采清华,或凝重安详、文雅恬淡,煞是耀眼。惹得娇闺女子频频回顾,帕下含羞。
见此情景,其中一位罗衫少年玉扇轻摇,望天一叹,摇头晃脑道:“所谓‘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
眼见其他几位笑着靠溪而坐,他也跟着席地坐下,背倚其中一位俊秀书生,双眸嗗幽道:“所谓‘风姿特秀’,‘蒹葭倚玉树’,当指本少爷与子陵兄了!”
说罢玉扇“刷”的一收,上身微转,轻轻挑起那位子陵兄微尖的下巴,含情脉脉道:“要是让那些世家小姐知晓他们心中的玉郎与本少爷是此等关系,不知要哭碎多少少女心呢!”
黑亮如漆的眼眸斜斜一挑,似笑非笑的望向那些羞羞答答似顾还掩的女子。果然,他只是微微将粉唇在子陵身上稍蹭了两下,就万分满意地瞥见一个个怀羞少女惊愣着张大嘴盯着二人,脸掩面的帕子掉了都毫无所觉!
“扑哧——”持扇少年忍不住一阵大笑,其余几位似也瘪了好久,一人破口,众人瞬间哄笑而开。唯有杜子陵面色淡淡,似是无奈道:“寄畅,也不知裴大人怎么把你惯出来的,这爱闹的性子,真是多大了也改不了啊!”一面说着,拂开了他作恶的扇柄,道:“对了,裴大人呢?刚刚还看见呢,怎么一下子不见了?”杜子陵微微缓开身子,疑惑道。
众人听他一提,也纷纷环目而顾。
清风阵阵,含珠带露,摇的杏花簌簌,纷落而下,在青山绿水间红艳如荼,耀得裴寄畅一阵恍惚。就像十年前奏响的盛世花嫁曲,他隐隐记得,在京郊灰白的天空下,那人胭脂飘红,明眸含泪,以自己的生命而搏,毁了她与三哥御赐的姻缘。那最后一眼深深的凝望,哀艳深绝,让天地也染了一片凄婉的红色,带着她千载万世的忧伤,湮没在浩淼冰冷的烟波湖中。——从此,天人相隔,一切烟消云散……
红杏深处,恰似红云火烧。湘桃绣野,风景绚丽如屏。
一人素袍宽带,静静立于红杏花树下,望着满眼的火红,神情却是飘忽抑郁。
风吹着他鸦墨的长发在林中飘逸缓缓。水墨书香盈动,清幽了一片艳色。
他只是站着,任杏花飘落在素白忧伤的衣襟袖摆上,心思仿佛已随着风过而飘逝……
半晌,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花瓣纷落逸出。他幽幽拂去身上的片片嫣红,转身欲往离去。
额前发丝微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低头撂开,抬眸之际,眼角忽的瞥见不远处似有一片红光闪耀。他微微闭眼,以袖挡面,待刺目流光淡淡散去,才犹疑地翩落了宽袖。
眼帘微开,入目之处,竟是比落花还艳的靡丽红色,蜷在淡青色的草地上,煌煌然菲薄了天青山水,荼靡了一团残阳赛血的妖娆。只是这一片红竟是隔了幽远漫长的业火,独自燃烧着仿佛记忆深处的倾国红颜,那一句诀别之语,泪噎深深,终是微吐……
胸口刹那窒闷!仿佛空寂的心瞬间汹涌起阵阵波涛,狂然震动着想要倾吐而出!
幽抑迷离的双眸豁然清明,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脚下沉沉入睡的女子,宽袖中修长的双手不住的颤动。
晨钟暮鼓,日走云迁。十年光阴如流水,逐浪萍踪。是无定,太匆匆。
催了白发,颓了朱颜,为何她的容颜却丝毫未变?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刻骨相思?透过灵魂的空隙肆无忌惮地蔓延在血液深处。借着杏红纷落,给了他一段虚幻的蓬莱梦境?
如果真的是梦,他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悠长的思念、盈盈的惊喜,从他幽旷清润的眸中点滴浮起……
心激跳着,他不自禁的弯下身子,素袍宽袖飘曳,覆上了她鲜红如血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