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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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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离忧从喜悦来茶馆墙上撕下来的通告后,子唯哭笑不得。第二天上午,子成公又把子唯带到王宫城墙上,让老百姓验明正身。一时人山人海,百姓争睹这个为爱情负气出走的王位继承人(国王他老人家是瞒不住真相的)。一些见过太子的人便嚷起来:“是太子,没错,是真正的太子!”子唯笑嘻嘻地向人群连连拱手。公证会到此结束,自此人民不再怀疑。
这天,子唯刚从人文殿上课回来,小厮忙说王上正在剑书阁等着呢。剑书阁是国王的书房,也是接见朝中官员的机要所在。子唯喝了一口水,忙赶往剑书阁。刚进庭院,眼前就窜起一只三头鸟,尖叫:“太子!太子!”扑棱棱地飞来,在头上转圈。子唯大吃一惊,这不是奇余鸟吗?忽听得一声呼哨,那三头鸟飞走了,乖巧地落在一个黑脸大汉的肩上,口中兀自不停地叫“太子”。只见一群人簇拥着父王坐在林阴下,丞相松华子也在其中。那黑脸大汉突然腾的一声站起,“肩负”着三头鸟,噔噔噔地跑来向子唯下跪,声若洪钟:“奇余鸟主人致寻大师黄小奇叩见太子殿下。”子唯心里早笑出声来,口中却正色道:“大师快快请起。”
“致寻大师是本王给他的封号。”子成公轻描淡写的声音飘来。他坐在树阴下,微闭双目,悠悠地呷着汤药。子唯忙过去行礼。松华子等人也向太子问好。
“太子!太子!太子!太子!”那三头鸟蹲在主人肩上还在不停地欢叫。三张嘴,时而此起彼伏,时而整齐划一,有趣极了。
“致寻大师,能不能叫你的小宝贝睡一觉呀,本王现在还是病人呢。”子成公不悦地说道,依然微闭双目。
“再叫就不给饭吃!”黑脸大汉厉喝一声,啪啪啪地把三个鸟头依次拍了一下。三头鸟撇撇嘴不做声了。子唯这才发现这只奇余鸟原来是一只幼鸟,怪不得只会叫“太子”,就像只会叫爸爸妈妈的婴儿那样,还不会嚷着要当副丞相。
“不知父王找孩儿有何吩咐?”子唯轻声问道。
“致寻大师,有什么话就问太子吧。”子成公懒洋洋地说道。
“请问殿下,您收到奇余鸟送的信吗?”黄小奇恭恭敬敬地问。
“是啊,要不是大师的小宝贝,我还不知道父王病重呢。”
“那我的成成呢?怎么没和殿下一起回来?”黄小奇急了,看来身材庞大的多半是莽汉。
三年过后
“被盛国人射死了。”
“什么?”黄小奇目瞪口呆。肩上的小三头鸟呀呀呀地凄叫三声。
子唯把盛国少年乐苏射死三头鸟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黄小奇听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小三头鸟飞到空中,盘旋着凄叫不止。子成公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国王不反对,其他人只好忍受大师那刀子般的哭了。
黄小奇哭了一阵,方才停住,抹掉泪水,招招手,小三头鸟落在肩上。他慢慢坐在凳子上,望着国王,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口里喃喃着:“天哪,到手的副丞相,到手的副丞相,天哪,成成是最喜欢管理国家的……”
“嗤”的一声,松华子笑出声来。
子成公睁开眼,温和地说道:“三头鸟成成,为寻找太子,不幸遇难,本王感慨不已。本王追封它为‘云天县令’,让它管理天下飞鸟,这个官职,相信它的在天之灵会满意的。致寻大师,你就不要难过了,本王对你另行重赏。”
“多谢陛下。可是,可是,”黄小奇期期艾艾地说,“不知陛下能否把成成应得的副丞相让它的主人来继承呀?”
哈哈哈,离忧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下就像开了闸似的,大家哄笑成一团。
“不行!”子成公正色道,“和本王签约的,是三头鸟;按印的不是人手,而是鸟爪子。当初你不是承诺过将来不会代鸟行事的吗?怎么现在出尔反尔啦?”
“哎,哎,”黄小奇顿时面红耳赤。子唯心想:“你这个傻瓜,难道不知道南华国的国王是最讨厌怪鸟怪兽的吗?即使成成没死,也做不成副丞相,到时连你一块杀掉!”
“不知致寻大师下一步有何安排?”子成公忽然问道。
“还有八只奇余鸟没有回来,我给它们定了三年之期,三年过后,不管能否找着太子,务必返回。我还要苦等两年哪。”
“致寻大师,你是南华国的上宾,就把安京当成你的家吧。好了,请大师先回国宾馆休息吧。请大师节哀,本王的重赏随后就到。”
黄小奇站起身来,磕头谢了恩,走出庭院,坐上轿子,走了。黄小奇离开时,子唯冲小三头鸟做了个鬼脸,小三头鸟又兴奋地叫起“太子”来。子唯心想,要是乐苏看见它,不射死黄小奇,把它抢走那才怪呢。
黄小奇走后,子唯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三头鸟的主人是一个鹤发童颜的神仙老头呢,不料是个黑脸大汉,活像屠夫。”大家都笑了。
子成公笑道:“我刚才正和丞相议事,他闯进来问太子是不是奇余鸟带回来的。这是人话么?人怎么能被怪鸟牵着鼻子走呢?我告诉他送信的三头鸟已经死了,他不信,我就叫你来答复他。”
“他是莫思国人,那也是一个华族国家。”松华子说,“不知他是怎么搞到那些怪鸟的,走南闯北,靠怪物来套取功名。”
“莫思王没有教导好子民,”子成公叹息道,“玩弄怪鸟怪兽是会走向邪恶的。”
“不管怎么说,奇余鸟是立了功的。”子唯忍不住接嘴道,“要不是它送信来,我恐怕坐船到扶桑国去了。”
“是啊是啊,太子说得对。”子成公呵呵笑道,“当初黄小奇吹得天花乱坠,我半信半疑,得,死马当活马骑呗,姑且试试,嘿,没想到此人还真有两下子。”大家又笑了。
“既然三头鸟会送信,何不装备到军队去,打仗的时候用来传递军情,岂不方便?”子唯自作聪明地建议道。
“胡说八道!”子成公厉喝道,“你想叫南华国一夜间被怪物霸占吗?不懂历史,乱弹琴!要是大批国人沉迷于怪异和幻想,变得狡诈残忍,我死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太子记住,只要是华族国的人主,就决不能有这种魔鬼念头!你去吧,我和丞相还有事。”
子唯被训得面红耳赤。他真想大声反驳:“霞依阿姨的人面白鹤也是邪恶的吗?”但他不敢,只得赶紧躬身离去。路上,离忧咕哝道:“王宫门前的麒麟不是怪兽吗?我们崇拜的龙不也是怪兽吗?怪鸟怪兽很好玩呀。”子唯忽然心念一动,何不到国宾馆去看小三头鸟呢?向离忧一说,离忧跳将起来。两人出了王宫,直奔国宾馆,黄小奇正躲在房里痛哭呢,见太子驾到,慌忙抹掉眼泪出迎。再看小三头鸟,居然不叫太子了,三个头在哀叫,六只眼睛在哭泣。黄小奇说:“殿下有所不知,成成是它的爸爸呀。”子唯顿时落下泪来,忙抱起小三头鸟,安慰它,哄它。问它叫什么,小家伙抽抽噎噎地说“兰兰”。原来是个千金。“她妈妈呢?”子唯问。“也找你去了。”黄小奇哭着说,“它们夫妻俩,连孩子爸爸妈妈都没教会,就奉王上之命,公干去了。现在爸爸死了,妈妈也不知是否还活着,天下还有这么悲惨的家庭么!”子唯乜了一眼黄小奇,对这个哭哭啼啼、貌似敦厚、实则心狠手辣的黑脸大汉大为鄙夷,当下也不理他,只顾哄兰兰。兰兰毕竟是孩子,很快就开心起来,又开始叫太子了。离忧教她说“哥哥”,三张小嘴立刻开始竞争,折腾了半天,都学会了,“哥哥”“哥哥”地抢着叫。离忧回称她“小鸟妹妹”,兰兰又“妹妹”“妹妹”地叫。离忧乐滋滋地喂她水喝,又叫了盘碎肉来喂。三张小嘴小鸡般地你争我抢,互相啄来啄去,煞是好玩。不知兰兰心疼哪个头,不知她在啄别人还是在啄自己,甚至不知她在三个头的争斗中是否还存在一个“自己”,总之看得两个年轻人乐不可支。离忧边喂边说:“兰兰真乖,长大了可别像老爸那样官迷心窍哟。”子唯哈哈大笑。趁离忧和兰兰玩耍时,子唯问黄小奇是怎么得到奇余鸟的。黄小奇长吁一声,抬眼看天,把大肚皮拍得咚咚响,拉着腔调说:“这——是——绝——密——呀——上——帝——叫——我——不——能——说——”子唯嗤笑一声,转身梳理兰兰的六条尾巴去了。奇怪,兰兰居然不会叫爸爸妈妈,一问才知道黄小奇除了“太子”两个字,根本没教她别的东西,当下又把黄小奇看薄了五百层。主仆俩你一句我一句,终于教会兰兰说爸爸妈妈了。又解释了半天,兰兰的三个小脑瓜才明白爸爸就是成成,妈妈就是给她喂食用大翅膀搂着她睡觉的珠珠,三张小嘴顿时又啼哭起来,害得两张人嘴又哄了半天。
葬在九嶷山
此后,子唯隔三岔五,偷偷到国宾馆看兰兰。兰兰成了他难以割舍的好伙伴。但这事到底还是给子成公知道了,子成公把子唯叫去臭骂了一顿,下令不许再和怪鸟交往。子唯只得答应。许多天不见太子,有一天,兰兰竟然飞进了王宫,叫着“太子”,到处找子唯。秋夫人忙叫人把它赶出去了。子成公又派人传话给黄小奇:三头鸟只能呆在国宾馆,不能出来惊扰国人!从此子唯再也没见着兰兰了。
在喧哗又乏味的日子里,子唯的心疼痛起来,已经二十多天了,还不曾去九嶷山祭扫英华,到现在除了芳嶷涧这个大地名,还不知道她长眠的具体所在。
这天晚上,子成公突然莅临太子寝宫,唬得众仆人迎之不及。子成公径直踏进子唯的房间,屏退仆从,先是看这看那,问寒问暖,末了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目,拈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唯儿,有件伤心事一直没有告诉你,苍梧湖边的那个民女已经死了,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启禀父王,孩儿已经知道了。”子唯淡淡地回答道。
“哦。”子成公吃了一惊,睁开眼,“她葬在九嶷山,具体在哪儿还不知道。”
“在芳嶷涧。”子唯淡淡地说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子成公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来踱去,踱到窗前,停住了,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长叹一声,说道,“唯儿,不是父王心狠,而是国家的命运太过沉重。我何尝不知道,你和她携手,必将幸福一生。既是知己,又是爱人,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得的珍宝吗?但一个肩负神圣的人是要作出牺牲的。”
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儿子,眼里似有泪光闪动。一瞬间,子唯几乎要喊出声来:“知己爱人?说得好听!那你为什么不娶女英雄霞依呢?难道就因为她是民女吗?月萱公主难道不是你的知己爱人吗?你娶她就是为了把她的国家变成南华国的一个郡吗?”
这一喊,势必会撕破父亲个人隐私中的绝对禁忌,这太可怕了!子唯生性温和,极少走极端,于是他咬住舌头,硬生生地把冲上喉咙的怒火吞了下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控制不住胸腔里的惊涛骇浪。
“孤月行空,万云争伴。浮云意浅,岂可畅怀?”子成公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吟起诗来,“有爱成水,思柳拂恨。若要偎依,惟有归尘。”
子唯听呆了,不知这首诗是纪念母亲还是霞依,也不知道眼前的“浮云”是不是指秋夫人,只觉心中悲酸,长这么大,父亲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吟诗,尽管背对着他。一个大英雄,平生最爱的两个杰出女子都消殒了,如今以老迈之躯,空忆和她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光辉岁月,岂不悲怆!任是毫无瓜葛的年轻人见了,也会油然慨叹。看来这首诗是父亲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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