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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可没有贤妃那么含蓄,虽然也是来恭贺探望陈妃,可是听着话里的意思,怎么都象是在炫耀示威。陈妃已经坐了多年冷板凳,心理素质可不象当初,不管贵妃说什么,她一律笑脸相迎连声称是,倒把贵妃给整得没脾气——
当然了,陈妃现在的当务之急绝不是和人争一口闲气,而是好好护着肚子,把孩子生下来再图后计。
贵妃很快也告辞了。
她一走,潮生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贵妃在的时候,让人不敢喘大气。
岁暮白她一眼:“没出息。”
潮生笑笑:“见得少。可能见多了就不这样了。”
“可别。这些人还是少见一次是一次。”岁暮吩咐她:“刚才有人来传说,说皇上晚些过来。你去叫青镜过来,再去趟小厨房。”
潮生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陈妃现在是真红啊。皇帝隔三岔五的来,虽然不留宿,可是嘘寒问暖的这份儿体贴,肯定让宫里不少女人背地里咬破了帕子打扁了小人。
小厨房里人人鼓足了劲儿干活,潮生把御膳房送来的菜蔬瓜果都细看了一遍,用的岁暮教她的办法。一般来说,这些新鲜的东西里不大会动手脚的,做的过程也要盯着,这就不止潮生一个人了,专有人在这儿看着,最后呈膳时还要银针试毒,遣人尝菜,可以说是层层把关,严格控制。
天黑下来,皇帝也来了。
潮生不能进屋服侍,在外面也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陈妃偶然的笑声。
陈妃活得真累。
潮生想起来有天陈妃说过,羡慕她们无忧无虑。
潮生她们干活儿要花力气。但陈妃应付完那些居心各异的妃子,忍着怀孕的不适,还要百般讨好皇帝,不但要出力,更累的是心。
宠妃的风光不过是表面上的,实际上陈妃有多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潮生也都看在眼里。
晚膳撤了下来,潮生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更漏。皇帝不会待太久,顶多再小半个时辰就会走。等他走了,烟霞宫众人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收拾收拾各自回屋睡觉。岁暮带潮生在陈妃屋里上过一次夜,潮生是打的地铺,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夜没睡好,连身都没敢翻,怕动静大了吵醒了陈妃。
唉,从小宫女要修炼成岁暮那样的掌事宫女,路漫漫其修远兮……
不过青镜今天倒还能在屋里伺候,让潮生有点意外。
烟霞宫人手严重不足。望梅她们三个人里,还就青镜背景单纯,脾气也直。内侍监新拨来的人手岁暮也信不过,手底下能使的人太少了。
只好把刺头儿当栋梁先顶上了。
不过青镜生得好,手巧嘴也巧,论起业务功底来十分扎实,不比岁暮差。
从那天送药之后,青镜对潮生好多了,不象以前不给好脸儿,冷言冷语的。她教了潮生一些梳头的小窍门,还指点她的针线。不得不说,有人指点和自己瞎摸索可不能比,原来怎么也弄不明白做不好的地方,一下子就豁然贯通了。
她站在门外正浮想连翩,忽然间屋里传来一声惊呼。
陈妃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惧与痛楚,潮生猛地回头,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心里说,坏了。
第十二章 讯问
那天晚上的事,潮生一直到好些年后,都记忆犹新。
人通常记的清楚的都是一些激烈而深刻的事情,比如愤怒,悲伤,比如失恋,比如……恐惧。
潮生后来再回想陈妃小产的那天晚上,印象最深的,就是恐惧。
当初她莫名的穿越过来时,也曾经恐惧过,茫然过,可是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心里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屋子里陈妃压抑的呻吟声,进进出出的太医、女官还有宫女们,空气桂花的甜香味儿还没散尽,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儿取代了。
潮生手脚冰凉,她机械地走动,僵硬地端盆,接水,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疲倦,最后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
陈妃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潮生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拉了起来拖了出去。
天还没有亮,两旁都是高墙,头顶的天象一条窄窄的带子。
她以前一直好奇烟霞宫外面是什么样子,可是总没有出来的机会。
她象只破口袋一样被扔进一间屋里,身后门喀喇一声上了锁。
潮生慢慢从地上撑着爬起来,手肘和膝盖都擦破了,火辣辣的疼。
这间屋子很窄,也没有窗户,昏黑一片。唯一的,微弱的一线光,还是从门缝透进来的。
这是哪儿?
潮生忽然想起有一次听人说起,宫中有刑室,专门讯问惩处犯了错的宫人和宦官……
她打个哆嗦。
身上的衣裳湿乎乎的,不知道是汗湿的,还是刚才忙乱中溅了水。
大概还不到四更。
潮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今天……
不,现在应该说是昨天了。
她得把事情一件一件的理清楚想明白。如果有人问她话,她总不能摸不着头脑乱说一气。
昨天白天陈妃还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不适。早上梳洗是岁暮服侍的,早膳她也没有近身伺候——
然后,一天里来了两回客人,贤妃贺氏来探望过,贵妃朱氏也来过。
再然后呢?
岁暮让她去小厨房吩咐一声,说皇上会来。
接着皇帝来了,陈妃和皇帝一起用了晚膳,那会儿应该还不到亥时……
陈妃的小产来得那么突然,事先毫无预兆。
潮生觉得身上发冷,她环抱着手臂。
陈妃是中了暗算吧?
一定是的。
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为什么把她关在这儿?
她把今天自己做过的事情又想了一遍。
没有,她确定没有。
可是,为什么要把她关到这里来?到底陈妃是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呢?岁暮呢?
潮生又累又怕,眼睛渐渐习惯了屋里的黑暗,可以看见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靠在墙角落里,模模糊糊打了个盹。恍惚间被人拖了出去,说她犯了死罪,即刻就要处斩。雪亮亮的大刀劈头砍下来,她骇得惊叫:“不关我的事!”手脚挣动着惊醒过来。
一睁眼还是在那间黑屋子里,并没有人来杀她。可是潮生还来不及松口气,门上一响,有人开了锁推开了门。
外面的光一下子射在眼里,潮生抬手遮着脸,听到有人说:“拖出来。”
有人大步进来,一人一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拖出门去,一直将她带进这院子里的另一间屋里。
潮生急促的喘气,抬起头来打量这间屋子。屋里比外面燥热,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呛得她咳嗽起来。
屋中设了一张桌,桌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人形容清瘦,脸色黄晦,眼睛细长。潮生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打从心底不舒服。
“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滑,象是一条蛇在咝咝的吐信子。
潮生嘴里发干发苦,说话的声音发哑:“我不知道。”
那人翻了翻手里的册子,阴恻恻的声音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潮生摇头说:“我不知道……”
“这儿是刑室!”那人将手里的册子一摔,潮生应声打个了哆嗦。
“我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若有欺瞒……”他嘿嘿冷笑两声,并没说下去。
虽然他没说若有欺瞒会怎么样,可是潮生已经自动脑补出了无数惨厉酷刑。
那人问的,差不多就是潮生事先想过的。陈妃娘娘从早上起身后,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有谁进过屋子,还着重问了贤妃和贵妃来烟霞宫探望的事,最后说到准备晚膳的事。
“晚膳是谁做的?”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同刚才一样,可是潮生却本能的感觉到,这人问这话的时候,手指搓着纸页,身子微微朝前探了一些,仿佛很着紧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定了定神:“是刘二姑做的,以往也都是她做。”
“都做了什么?”
潮生认真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晚膳:“因为皇上要来,所以比往常做的丰盛。素三鲜,八宝什锦……还有娘娘点名要的酸白蒸。”她知道这是紧要关头,说得一丝不错。
那人追问一句:“酸白蒸?”
潮生解释:“娘娘有了身孕之后很喜欢这个,拿豆腐蒸的,酸酸的开胃。”
问题一定出在晚膳上头。
潮生可以肯定。
可是厨房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在晚膳中动手脚?
厨娘刘二姑是个受贪小便宜的人,手艺也很好,在宫里的年数比潮生的岁数还大。她该比谁都清楚明哲保身的道理。
那是上菜的时候?
不,上菜的时候潮生也跟着,就那么短短一段路,她差不多眼都没眨过。
不会是在路上。
那……会是端进屋之后吗?
屋里有皇帝,陈妃,岁暮,青镜,还有内侍监总管来公公和一个小宦官。
下手的人,会在他们其中吗?
那人反复问了几遍,潮生都对答无误。那人挥了一下手,又有人来把潮生带了出去。
太阳光明晃晃的,耀得她睁不开眼。
以往从来没觉得阳光是这样宝贵而温暖。
潮生又被带回原来那地方关了起来。她渴得厉害,喉咙都要冒烟了。可是午时前后,有人递了一个瓦罐进来,还有一块粗饼给她,她却又不敢吃了。
在这里,什么都不可信。
过去的影视、小说里也没少看这样的情节,要紧的证人在喝了一口水之后就毒发身亡。
她望着水罐,干咽了几下,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快要烧起来了。
能喝吗?
第十三章 浣衣
潮生最后还是喝了水。
她这么微不足道,真有人想杀她,即使她不喝水,也有可能中别的算计。
就算陈妃那样,日防夜防,胆战心惊,可是旁人要算计她,终究是会得手的——而且是当着皇帝的面算计成了。
皇帝那么雷霆震怒,不光是为了陈妃,大概还因为自己被人扫了脸吧。
不偏不倚不早不晚的,就在他去烟霞宫的时候,陈妃就出了事。
潮生就着水,把粗饼吃下去。手上沾了一些饼渣,她搓了下手,从怀里摸出帕子来。
这不是她自己的帕子,是那块捡来的。
潮生怔了一下。
之前……她还拿着帕子发呆,后来岁暮喊她,她就直接把这个揣进了怀里。
潮生还是没用这个擦手。
其他人怎么样了呢?岁暮,青镜……还有陈妃,她们现在在哪里呢?
后来没人再来问她,潮生忐忑难安地又等过了一天一夜。那么长的时间,她只吃了一个饼,可是居然一点都没觉得饿。
到第三天上,终于有人来打开了门。
潮生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她有感觉,事情到这里,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出来。”
她扶着墙慢慢走出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