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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屋里静了一刻,潮生听到大公主说:“说得这么恳切,我要是不依你,不就成了拦着你尽孝的恶人了么?”
“不不……大嫂子别这么说,我也知道,老家路远,回去一趟不易,劳民伤财的……
哟,劳民伤财四个字都出来了。
“你打算带几个人回去?“
“黄妈妈是要带的,还有我贴身的两个丫头,使惯了,也不用另挑人,就她们跟着吧。外头的事儿我不太懂,不过得有两个办事儿跑腿的管事……”
“嗯,可是眼见要过年了,我这里人手可不是那么闲哪。”
“没事儿,嫂子这里抽不出人来,我可以跟……”她顿了一下:“我可以跟表舅母借两个人。”
“成,既然你都想得这么周到了,那就去吧。回来让账房给你准备好银子和车马,既然要做法事,就要尽到心意才行。明天就走吧,早去早回。”
何月娥似乎一直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说:“大嫂子答应了?”
“是啊。”
“多谢、多谢大嫂子。“
“谢我做什么。天寒地冻的,你自己要……当心身子。行了,你回去吧,收拾准备一下。”
“是是,我这就去。”
等她走了,潮生又过那边屋里去:“嫂子。”
“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让她去?”
潮生是觉得奇怪。
这件事儿从头就怪。何月娥最记挂的事就是吃穿玩乐,回家祭祖给父母办法事……实在不象她会做的事。
“她想去,那就让她去。”大公主微微一笑:“这主意肯定不是她自己出的,她出去也肯定不是为祭祖去的。温家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官场上那些人最是现实,你得势时,一堆人上赶着棒着,你一失势,他们踩你比什么都狠。”
“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放心吧,出不了事。”大公主笑着在潮生粉嫩嫩的脸上扭了一把:“就是出事儿,也耽误不了你出嫁。我总不会让她乱来,连带着也坏了你的名声。”
何月娥果然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带着黄氏出了门。
她带的东西着实不少,潮生琢磨着,说不定把所有的细软都带上了。
何月娥的性子她知道,谁都信不过,对财物看得又重。她要出门去,必定不放心自己的家当放在何家。也许在她心里,何家所有人全盯着她的这点细软,日夜想给她谋了去。
可是,她难道就不想想,把全部身家带在身上,就安全了吗?在外头丢失被窃出意外的机率,可比放在家中要大多了吧?更不要说她这一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难道……
潮生琢磨着难道她这一去——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这也很有可能。
在温家的时候,她是风风光光的表小姐,还能时常出入京城名媛的上流交际圈。到了何家之后,处处有潮生这个正牌的何家姑娘压她一头,还有大公主这么一个厉害的,滴水不漏的嫂子,更不要说,何云起对她从来不假辞色。除了写字、学规矩,娱乐是一概没有。从那次书房的事情之后,连院门都出不了。
她想摆脱这一切,不是不能理解。
她走时还去和大公主告了别,大公主让赵婆婆送她出门儿上的车。许婆婆也去瞧了,回来和潮生说:“车子吃重,车辙印儿可深了。八成她是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嫂子为什么让她去呢?”
许婆婆经的事多,微微沉吟,低声说:“她打着要祭祖尽孝的幌子,其实,必定是温家撺掇的。温家人无利不起早,可是能从她身上敲着什么好处呢?”
这个潮生也想不出来。
就算把何月娥拐了去卖,能卖出多少钱来?
何月娥虽然姓何,还曾经顶着她的名字风光过一段时日,可是正儿巴经来往的人家,全都知道她并无根底,除了一个靠不住的温家,何家这边她也借不上力。
温家还能在她身上谋什么呢?费心的把她拐出去,总不会图她孤女的一点薄产,这可说不通。
“姑娘别琢磨了,反正有韬哥儿和公主在,温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潮生点了下头。
既然大公主肯放何月娥去,那肯定有把握,她不会翻出自己掌心。
“汤好了,姑娘快喝吧。”
潮生现在一天三顿的调养,是太医开的方子,调理补养身子的。至于功用么……
咳,总之,好处是有的。
药汤也不难喝,里面混了冰糖,酸中带甘,回味是甜丝丝的。热热的喝下去,鼻尖上微微沁汗。
许婆婆把药碗收走,潮生漱了口,又擦了一把脸。
镜子里映出来一张粉扑扑的脸,眼睛水汪汪的,嘴唇红嫣嫣的。
现在不用象以前一样起早贪黑,当差执役,身体倒真是调养好了不少。看着面庞比以前丰润了些,身子……也渐渐长开了。
可是,她还没到十八哪,这就要嫁人了?
而且,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孩子?
也许很快就……
她的手下意识的按在小腹。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象大公主那么顺顺当当的怀孕生子的人是有,但是更多的女人,生产都很艰难。
更不要说,大公主是什么年纪,潮生是什么年纪了。
科学的观点认为最好的生育年纪是二十岁以后。
唉……
她棒着脸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镜子里的那个她也在出神。
潮生伸手戳了一下镜子里自己的脸。
心里还是忍不住,隐约的惶恐不安。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婚期一天天临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王府她并不陌生,有四皇子,小顺小肃,有李姑姑,齐管事——这些人都是她相熟的,都是善意而亲近的。王府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她都清楚,哪一处的活计难做,哪一处有油水,哪一处的人最磨牙难缠,采买上的人会做什么手脚她全知道。
这是她的优势。
比起那种两眼一抹黑的新娘子来说,她已经很幸福了。不会两眼一抹黑,从头开始了解、适应。她可以迅速省掉磨合的时间,直接进入状态。那些事,那些人她都熟。
嗯,未来的相公,也非常熟悉。
他喜欢穿什么衣裳,吃什么东西,喝什么茶。习惯什么时候写字,喜欢做什么消遣……甚至有时候,他不用说,她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在还没有爱情的时候,就已经习惯彼此了。
很好。
这个丈夫刨去其他部分,单看人品:不好色,会理财,重情义……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休贴的时候休贴,年少英俊,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有家产有固定收入……
而且亲妈已经早早去世,嫁过去之后小两口当家作主过日子……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夫婿!
这时代不用伺候婆婆的女人有几个?
只可惜,他是皇帝的儿子。
这是个危险的职业,虽然现在看着景况良好,可是未来有很大的不确定的风险存在。
而且,虽然没有亲婆婆,可是还有一位皇后。
利弊兼有,而且,似乎风险更大。
前路该有多难走啊。
皇帝只怕是天底下最难讨好的人了,当他的儿媳妇也要十分当心。温氏不就被揪着小辫子整得下场凄惨无比么?
潮生把镜子扣上。
大概这就是婚前恐惧症吧。
对女人来说,嫁人就象第二次投胎一样。投个好胎,应有尽有。倘若命不好所嫁非人,这一辈子也就毁啦。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四皇子的职业是王爷——这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而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
潮生要嫁他,现在也已经成定局了。
过了正月,就正式纳采下聘,三月里成亲。
满打满算,她能待在娘家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潮生实在舍不得。
舍不得哥哥嫂子,舍不得虎哥儿,舍不得这熟悉的院子……舍不得现在这一份幸福安逸的生活。
唉……
京城最近新闻不断,因为下雪,有乞丐冻毙,好几家寺庙舍粥舍衣。昌王病了一场,据说太医轮流出入,一直多半个月才好。寿王府就没有消停过,眼见要过年了,寿王却直接住到别院去了,好些天没踏进王府一步。
不知含薰怎么样了。
她过得好吗?寿王对她如何?
舍薰自从走了之后,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没梢过一字片语来,潮生觉得,她可能并非疏忽,而是……有意如此。
还有就是,何月娥已经出门十来天了,大公主这里一直有第一手消息。
她的确出了京城,朝着老家去的。随行的还有温家派的一个管事,几个长随,帮忙打点安排路途上的事。
第二0四章 换位思考
这时代的交通和通信都很落后,用开玩笑的话来说,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但大公主的消息依然很灵通且细致,连何月娥晚上投宿在什么地方,吃了什么饭,那管事和长随干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全都报了回来。
看来她还真是认真打算是要祭祖的,起码就现在传回的消息来看,没有什么别的打算。虽然说是老家,可是何家也就几房远亲散居着,何家的老房子早就让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当年何月娥和黄氏在火灾后一直赁房居住,现在回去之后,也没有什么现成地方住。不过好在虽然地方小,却有好几家寺院庙宇,那里都是长年有客院客房招待香客的,可以说是服务周到卫生便捷,一套的服务,不但能住,吃饭、洗衣、打扫这些活计全有人干,何月娥她们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庵堂包了个小院儿住下——这倒挺好,住宿解决了,要办法事也不用另跑别家,很是方便。
一切都很正常,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看这架式,说不定她这个年赶不回来,要在庙里过了。”
确实,年是越来越近了。
年年到,年年过。可是潮生今年的心情不同。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里过年了。
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潮生很是伤感,险些来了一出“泪滴入盘盏,问客盐不盐”的苦情戏了。可惜这感伤的气氛只持续到了何云起和阿罗上桌的时候,两头饿狼这两天东奔西跑也不知道干什么,不上饭桌还真逮不着他们。
潮生拿着筷子还没回过神儿来,菜都已经被卷下去一大半儿了。
潮生很是怀疑,他们到底嚼没嚼?不会直接往喉咙里一填,跟填鸭子一样就填完了吧?
小姑娘的感伤,就象美丽的肥皂泡泡,“啵”一声就在这风卷残云的吃相面前破灭了。
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没事儿瞎感伤什么呢?瞧,再感伤一会儿,连菜汤都没了。
“这个肉不错……”何云起头都没抬。
“不错不错……”阿罗连声附和。
潮生的手艺当然不错,连大公主也下厨做了一道蒸菜。不过对这两位而言,别的都不重要,只要满满的端上两大盘肉来,他们一样捧场。
吃完了饭,几个人坐在一起守岁。虽然人不多,可是有虎哥一个在,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关都关不住。阿罗在那儿逗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