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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砚怎么不在?
她去哪儿了?
“进来倒茶。”
潮生应了一声,只能掀起一角帐子,走了进去。
隔着屏风,潮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混着书本的气味、墨的气味,酒味和熏香的气息。
这熏香气潮生也熟,正是茶芜香。
潮生拎来的不过是白水,要沏茶的话她虽然会,可是这屋里茶叶在哪儿她可不知道。
屏风后四皇子说:“倒口水给我喝。秋砚怎么一出去半天,倒是你来送水?”
潮生只能拿了杯子,倒了约摸小半杯水,绕到屏风后面。
四皇子正坐在床沿,穿着一件竹纱的内衫,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屋里热,他的脸庞有些微微的红,潮生垂着眼帘,把杯子捧到他面前。
四皇子接过去两口喝完,可见是真渴了。
“再倒一杯来。”
潮生又出去,还是只倒了半杯。
“水热,殿下小心烫。”
四皇子唔了一声:“怎么是你来送水?”
“刚才秋砚姐姐出来倒水,我替她跑了个腿儿,回来却不见她。”
四皇子喝完了水,把杯子拿在手中把玩:“今天大家也都累着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已经睡了,可是水喝得多,又起来一回。”
四皇子把杯子递过来,潮生伸手去接,但四皇子却没松开手。
潮生怔了下,四皇子问:“今天晚上吃着酥皮肉了么?”
潮生明明知道这会儿不该抬头,可她还是抬起了一些。
四皇子的目光在烛光下显得柔和而温煦。
头次见面的时候潮生觉得四皇子这个人看起来象是画中人一样,美好是美好,可是淡漠遥远。
但是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了。
“吃了。”
“好吃吗?”
“好吃。”
四皇子就微微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
潮生从没见过比他更俊美的人。
四皇子怎么想起来问她这个?
潮生可不敢想太多,接了杯子就退到一旁。
秋砚终于回来了。
她的脸色可不太好,进门先告罪,原来她吃坏肚子了,所以刚才潮生才没见着她。
四皇子倒没有怪责,还问她要紧不要紧,是不是要服药。
秋砚虽然嘴上说不要紧,可是看脸色却不象不要紧的样子。
“我记得药箱里还有平复散,你取一包服了回去歇着吧。”
秋砚忙说:“可是殿下这里……”
“我这里有人。”
秋砚看来是不太放心。
潮生也十分意外。
她以前不是没上过夜——在烟霞宫的时候,岁暮带着她给陈妃上夜,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是四皇子坚持如此,秋砚脸色又是一白,潮生觉得自己都听到她肚子在咕噜咕噜响了。
果然秋砚没办法,又出去了。
等她再回来时,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也不能坚持下去。
“我也能做的,”潮生轻声说:“秋砚姐你快点吃了药回去歇着吧——”
“那你要仔细,殿下饮了酒,可能不是太舒服。”秋砚仔细叮嘱了她一番,这才拖着自己快虚脱的身子回房去了。
潮生也没想到自己起一次夜,莫名其妙顶替秋砚干起上夜的差事来了。
她在窗边的榻上躺下来,并不敢躺实了。
四皇子应该也没睡着,烛台移到了角落里,屋里重新暗了下来,月亮照得窗纱亮亮的,象是糊了一层银纱。
四皇子忽然问:“你以前在哪里当差?”
潮生有点奇怪,四皇子不是知道她从浣衣巷来的么?
“去浣衣巷之前。”
潮生心里一抖,轻声答:“奴婢在烟霞宫当过半年差。”
“嗯,你衣裳补的不错。”
衣裳?
潮生从来到东宫,没补过什么衣裳——
但之前她的确补过。
可是四皇子怎么知道的?
再往后四皇子没有说话,过了不多时,就听到匀净平缓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潮生抱着薄被,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只打了个盹,再睁眼已经是五更天了。
那平复散大概很有效,秋砚的腹泄已经止住了,悄悄的过来。
潮生替她开了门,秋砚一闪身进来。
“没什么事吧?”
“没有。”潮生小声说:“那我就回去了,秋砚姐姐身体如何了?”
秋砚叫住她:“等等……要是春墨问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说?”
潮生怔了一下。
说她给四皇子守了夜,春墨不知会怎么想。
“你就说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提水干了活,就在我那屋歇了。”秋砚摇摇头:“她这个人其实不坏,就是心眼儿有点小……”
秋砚显然是了解春墨的,潮生重重点了头:“我知道了。”
回去后春墨果然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潮生照着秋砚说的告诉她,春墨果然没有多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好多了。”
等春墨出去了,潮生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坦荡荡的,她又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是因为昨天晚上让春墨再忌惮她,那可是自找麻烦。
唔……春墨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秋砚不说,四皇子应该也不会没事提起这个吧?
第三十八章 暗潮
给四皇子拜寿的打赏,潮生到第二天才有空打开来看。
里面是个二两的银锞子。
乖乖,真是了不得。
潮生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啦?
可是她并不觉得特别开心。
这不是在现代,只要你的钱清清白白挣来就是你的。
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你就犯了错。犯错之后的下场是无比凄惨的,连什么前宰相大将军都会被抄家。
抄家听起来只是两个字。
但这背后血淋淋的惨状一句话说不完。
一个人做的事为什么要牵连到全家?
潮生听说过那位将军的事,完全可以称上一个苦孩子的奋斗史:自小父母双亡,从军,一步一步大仗小仗的升上来,娶了个漂亮媳妇,生了儿女,继续给皇帝卖命。就因为一战失利,他自己死在战场上了,家毫无悬念的被抄了,老婆自尽,女儿死了,儿子充军为奴——
潮生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不是有句话叫非战之罪么?
这世上谁能保证一辈子都打胜仗一次不输?
输一次,下次吸取教训卷土重来好了。
好吧,将军已经挂了,来不了了,可是人家老婆孩子有什么罪?
在这个时代,你尽力不做错事也是没用的。皇帝要抄你没商量,不但抄了你自己,你老婆孩子……如果还有老爹老娘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的,只怕一个都跑不了,一窝儿逮。
潮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爱上这个时代,绝对不会。
这是一个既没有人权,也没有财产权的时代啊。
这么一想,潮生觉得自己也不算太惨。
虽然自己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不知道前途在何方。可是即使象那位大将军一样,从一个贫儿奋斗成了将军,又怎么样呢?象前朝那位宰相一样门生故旧满天下又怎么样呢?他那个风光太平了一辈子的老娘还不是一起被连累了,瘐死狱中?
所以她一个前途未卜的小宫女,又能怎么样呢?
潮生觉得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太消极了。
对比起来,春墨的心态是非常积极的。
她有时候的言谈中也能透露出自己的不甘,可是她的做法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做人上人。
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当四皇子的枕边人。
当然皇子妃她是摸不上的,可是皇子总会有很多女人的,既然如此,伺候了皇子好几年,了解他个性和喜好,长得不错的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其中之一呢?
这个想法完全没错,努力方向十分正确。
有不少皇子身边的大宫女,都在皇子到了年纪之后,变成了暖床的人。
但是后来能不能得到名份不好说。
能不能修成正果的……
潮生表示不看好。
春墨的相貌不算特别美,手不算特别巧,连性格方面,潮生觉得秋砚也比她胜出一筹。
她所倚仗的,大概这几年相处,伺候的情份。
可是……潮生真想说一句,大姐啊,你这几年攒下的是主仆情分不是男女之情好吧?
感觉忒不靠谱。
二皇子给的那碗酥皮肉潮生最后还是没有吃成。
不是她不“感念”二皇子的一片心意,可是天气真的很热,肉捂在柜子里一晚上——馊了。
潮生觉得太可惜了。
多好的一碗肉啊……
潮生真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就算在现代的时候她干过浪费粮食的事儿,可是这辈子她真的,真的非常珍惜每一口吃的。
但是这馊了的肉……她真的是有心而无力啊。
心领了……总行了吧?
那天晚上四皇子给的加餐也是酥皮肉……说起来她总算是吃着肉了。
这碗肉的事儿很快被潮生忘在了脑后。
华叶居又分来几个宫女,其中两个都和春墨、秋砚同样是大宫女。一个叫金花,一个叫金叶。
这两个人一来,春墨立刻危机感大涨。
金花和金叶可不是从哪个旮旯里拔来顶数的,是皇后亲口吩咐的,掖庭宫掌使亲自拨来的,有来头,有靠山。皇后名义上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娘,既是嫡母所赐,春墨能不让出她的第一把交椅吗?
那是不能的。
春墨想让吗?
那肯定是不想的。
春墨已经把华叶居看成了她的地盘——顺便把四皇子看成了属她所有。
母老虎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可怕的。
潮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秋砚也劝春墨:“你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她们这来历,殿下也不会对她们放心的,你忍一忍心嘛,别着急。”
春墨只是点头,不出声。
秋砚不放心,私下跟潮生说:“你看着她些,要有什么不对快去跟我说。”
潮生点点头。
有什么不对呢?
春墨反正不会拿把刀去把金花和金叶捅了。
但是春墨显然也不打算把自己的地盘让出来。
华叶居的事情一向是春墨一把抓,尤其是财务和人事。
可是金花和金叶一来,春墨发现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首先是桂枝她们不怎么听使唤了。
潮生也发现了。
以前春墨要有吩咐,她们都是抢着做的,还姐姐前姐姐后的嘴甜得不行。现在却是喊三声喊不来人,来了也是百般推托“金叶姐姐打发我浇花呢”又或是“金花姐姐让我绣荷包”。
潮生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些心凉。
就算以前春墨待她们也不算顶好,可是被金花和金叶一点眼前的小小好处就给赚了过去——
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其他方面,也一点一滴的慢慢起着变化。
比如,金花就笑盈盈地来了,跟春墨要箱柜钥匙。
春墨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