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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墨说完就叫了赵权,低语了几句,听赵权连说了几个“是”,两个人就匆匆出门了。
回到静安殿一直熬到日头偏西,那人终于回来了。
马车一直停到了静安殿门口,他是被跟他一起出门的侍卫抱进来的,青蓝色的官服透湿成了青黑色,连他的头发都是湿的,唇色发青,不知是冷是疼,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好在,他还醒着。
“怎么回事?”
侍卫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低声对彦卿道,“殿下淋了雨,快服侍更衣吧。”
彦卿心里一沉,雨上午就停了,他到现在还全身透湿,那得是在雨里淋了多长时间啊!
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现在这个人虚弱不堪地躺在她面前,她居然一点儿焦急的感觉都没有了,声音静定得就像是那些跟他毫不相干的丫鬟一样,“麻烦你把他抱到浴池更衣间,大夫叮嘱让他一回来就要热水浸浴。”
他还醒着,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这话很像是大夫叮嘱的话,侍卫就又把他抱了起来,侍卫抱他抱得很轻松,好像只是抱着床轻薄的被子。
侍卫把他放到更衣间竹榻上的时候她很淡定地跟侍卫说了声“谢谢”,还不忘让侍卫帮忙转告绮儿准备碗热姜汤。
别的都是浮云,她现在的追求就只是他还活着了。
侍卫退出去,她开始帮他脱湿透的衣服,刚碰到腰带扣就被他轻轻按住了手,很轻,但应该是这时候他能使出的全部力气了。
“对不起,没来得及找人知会你……”
彦卿毫无温柔可言地挣开他的手,“闭嘴,北堂墨不让我听你废话。”
不知道是“闭嘴”起了作用还是“北堂墨”起了作用,他还真就不出声了。
彦卿尽可能快地把他湿冷的衣服脱下来,脱掉他最贴身的裤子时着实吓了一跳。他整个身子苍白如雪,膝盖和小腿上侧却有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肿青紫。
“你腿上是怎么回事?”
那人不出动静。
“说话!”
“北堂墨不让你听我废话……”
这人居然还有闲心跟她贫嘴!
彦卿扯过一块足够大的白浴巾把他从头盖到脚,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对那被盖得发闷想要拨开浴巾的人发出严厉警告,“不许动。”
那人真就不动了,“你要干什么……”
“锻炼心理素质。”
“什么意思……”
彦卿解肚兜之余瞥了眼他这标准太平间无名尸体的造型,“下回你要是这样被人送回来,我得保证我能淡淡定定地把你埋了。”
浴巾下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呛咳。
这人再清瘦也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一副骨头架子就比彦卿沉不少,抱他是不大可能,彦卿就搀着他慢慢走到浴池里。
他腿上的瘀伤像是很厉害,每走一步都能感觉他疼得身子发颤,就算这样他还是尽力不让所有重量都压在彦卿身上,扶他在水里坐下时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了。
彦卿揽着他的腰扶他,南宫信近乎虚脱地仰靠在池壁上,好一阵子才把呼吸调匀。
“腿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这会儿没有责备,只剩心疼了。
“跪了一会儿……不碍得……”
把腿跪成这样,还全身湿透,电视剧看多了,他再怎么轻描淡写彦卿也能脑补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雨里跪着?”
“出了点事……不是我一个人跪的……”
这话听着就好像全世界小孩子家办了错事儿怕被罚的时候都会说的谁谁谁也这么干了一样。
最后的一点火气也被他这无意识卖萌浇灭了,彦卿轻轻把温热的水撩到他肩颈上,抚过他因发烧而发烫的肌肤,“腿疼得厉害吗?”
话到嘴边突然改了主意,南宫信牵起一抹浅笑,“心疼吗……”
这人难受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情调戏她!
彦卿板着脸硬起语气,“不心疼。”
“那就疼得厉害……很厉害……生不如死……”
“好好好……”明知道他是存心调戏自己还是不忍心听他这么说,“心疼,很心疼,特别心疼,满足了吧?”
那人一脸不待见的表情。
彦卿好气又好笑,“你让我在家干着急了一天一夜,我现在还肯伺候你你就知足吧,还想我怎么样啊?”
“你说呢……”
彦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行!”
这人在水下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我在雨里跪了有十个时辰……”
这会儿不能同情心泛滥。
“又不是光你一个人跪着。”
这人仍然继续,轻抚她小腹,“一直没吃没睡……”
Hold住,不可怜他。
“那你现在就睡,睡醒了就吃饭。”
这人整个身子都倚靠了过来,“昨晚疼昏几次也没人管我……”
被他烧得发烫却冷得发抖的身子紧靠着,彦卿除了投降一点儿辙都没有,轻捧着他被水汽蒸得勉强有了点儿血色的脸,转过头来浅浅吻了他一下。
“别的不行,只给你这个。”
“还有什么别的……”
“……没有!”
这人把她调戏够了,就心满意足地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睡着了还不肯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
他早就想睡过去了,只是强打着精神逗她,好让她不至于太担心。
这是他能力范围内为数不多的宠她的方式。
南宫信烧得很厉害,这一睡就睡得很沉,几乎是半昏迷的,只隐约记得彦卿帮他洗了头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静安殿卧房的床上了。
床边的人不是彦卿,也不是陌生人。
“你怎么还在这……”
听着这刚被自己救回一命的病人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北堂墨没好气儿地道,“我要不在这儿,你现在也不在这儿了。”
全身酸软无力,意识倒是渐渐清楚了,南宫信在这暖得让他都觉得发热的空气里捕捉到一丝血腥,“你受伤了……”
北堂墨一边收拾针,一边瞥了眼床下的一大片血污,继续没好气儿地道,“别侮辱我的武功啊,那是你自己吐的血,吐起来没完差点儿把你女人吓死。”
南宫信轻蹙眉头,“你别骗我……”
明知道他看不见,北堂墨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我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随时有人会拎着刀来抹我脖子,我哪有闲心骗你玩!”
“跪御阶不是一两回了,没这么严重……”
刚才的凶险连北堂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这会儿听着他自己还在这儿嘴硬,瞬间气不打一出来,“不严重你给我滚下来跑两圈!”
这人居然还真想试着坐起来。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让你在床上躺一辈子!”
看这人总算是老实了,北堂墨才顺过气儿来,瞪着他发狠地道,“我可跟你说明白,你现在跟以前完全是两码事,你以前是好不到哪儿去,但你现在这一张皮下面压根就没有一块儿好地方,你要是再整出这种事儿来,给你解毒的时候自己撑不下去可别让你女人赖到我头上。”
“什么时候可以解毒……”
“等你有点儿人样的时候。”
南宫信像是歇了一阵,也像是想了一会儿,才道,“使团遇袭的消息,是你散出来的……”
北堂墨答得毫不迟疑,“不是。”
“我大哥是你杀的……”
还是毫不迟疑,“不是。”
“那我就没白跪……”
北堂墨一怔,“你什么意思?”
南宫信咳了几声,“我呈折子前,宫里就已收到使团遇袭的消息,我进宫时才知道……我还没把你来的消息散出去,就索性把折子也扣下了……”
北堂墨“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所以你就顶着渎职罪领着一众官员在大雨天里跪御阶,然后打发我回营猫着去?!”
“现在若让人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只是要跪御阶了……”
北堂墨有种挠墙皮的冲动,跟这人搭伙办起事儿来就没有一次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好不容易把火压下来,“那你大哥的事儿呢?”
南宫信又是几声咳嗽,“我一整天都在御阶上跪着……只要你赶紧回营,就赖不到我头上……”
北堂墨咬着牙根道,“就怕没人赖你你还非往自己身上揽。”
“这事是冲你的,我揽了也没用……”
“你知道就好。”
南宫信稍稍动了动,在枕头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困了,不送……记得留着命回来帮我解毒……”
☆、65爱久见人心
再醒来;身边就是那个女人了。
彦卿抚上他仍然发烫的额头,“屋里够暖了吗?”
南宫信轻轻点头。
“多摆了几个暖炉;北堂墨说不能再让你受一点儿寒气了。”
原本还不信北堂墨说把她吓到的话,这会儿听着这女人温柔得特别反常的动静才相信应该是真的了。
“吓着你了……”
“下不为例。”
南宫信浅笑点头。
彦卿扶他起来,端了碗汤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南宫信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本来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打算勉强喝几口;谁知汤汁入口格外鲜香,顿时就有了胃口;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彦卿一愣,“鲫鱼豆腐汤,没吃过吗?”
南宫信摇头。
从小病到大;居然没吃过这道菜,“可怜的……这汤最合适你了,益气养血,健胃清热,很滋补的。”
才不会告诉他这东西还有催奶的神效。
南宫信又喝下两口,轻轻蹙眉,“鲫鱼是什么?”
彦卿差点儿一碗汤全泼他身上,“你怎么不问豆腐是什么?”
刚想数落他一个政府高层居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突然想起来这人眼睛看不见,就算他摸过活鱼,鱼这玩意儿的手感应该都差不多吧……
其情可悯,有情可原,“鲫鱼就是种普通淡水鱼啊,这里没人吃吗?”
南宫信摇头。
彦卿看小怪兽似地看着他,“厨房旁边鱼塘里得有二三十条鲫鱼,你别告诉我是你们养着玩儿的啊。”
“鱼塘?”南宫信一脸茫然,“府里何时建了鱼塘?”
“厨房(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边,那个池子,干什么的?”
南宫信显然是只上厅堂不下厨房的人,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才道,“可能是那个荒弃的荷塘,记得家丁来问过,一直忘了答复……”
敢情是野生的啊,难怪她拿网抄捞鱼的时候厨房里的下人们跟看奥特曼似地看她,还让她以为是自己捞鱼姿势太奔放把人吓着了呢。
“那你现在可以回复了,就把那当成鱼塘好了,别浪费了那么多野生鱼苗。”
“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这种鱼。”
吃个饭还死较真……
彦卿拿一口汤堵了他的嘴,应付道,“知道你学问大,但世上动物多着呢,你不可能全知道的。”
南宫信咽下那口差点儿噎死他的汤,咳了两声,还不死心地道,“常出没的动物都还是知道的……”
彦卿白他一眼,小小年纪怎么一点儿谦虚的学术精神都没有!
彦卿一边继续喂他喝汤,一边淡淡定定地道,“有种动物总在你附近出没,估计你不认识。但一般来说,你一张嘴说话就能把它们成群结队地招来。”
“什么动物?”
彦卿还是一脸淡定,“你肯承认自己学问不济,我就告诉你。”
南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