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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亮宇望望那紧闭着的黑漆大门,道:“娘,这就是外祖父家么?”
麦慧如神色欣喜而又凄然地点了点头,道:“嗯,屈指算算,娘离开家已经整整十五个年头了,今天要不是为了你,无论如何娘也鼓不起勇气,没有那个脸重入这两扇大门的!”
说罢,神情凄然幽幽地长叹了口气,目光呆呆地望着那两扇黑漆大门出神,思绪沉入了往事的回忆中,不言也不动。
这也难怪,她自幼生长在这座巨宅里,曾度过二十年温暖幸福的岁月,享尽了人间的欢乐!
不幸,为了爱,她铸下了终身大恨,背叛了这座巨宅她的生身父母。她对爱奉献了一切,也牺牲了一切。
然而,结果她却失去了一切!
爱,温暖,幸福和欢乐全都背叛了她,遗弃了她,于是,她什么也没有了。
不!她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爱与温暖,幸福和欢乐,虽然全都背奔了她,但是她却得到了一个必须活下去的源泉,那就是十多年来和她相依为命的爱子——麦亮宇。
麦亮宇是她生命的源泉,也是她这一生所有的希望的彩虹!
事实上若是没有麦亮宇,她一定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早就用她自己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了。
在麦慧如不言不动间,麦亮宇仰首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已经快到亥时了,外祖父可能已经睡了,咱们还是赶紧叩门吧。”
话落,也不待麦慧如答话,脚下已飞快地走上前去举手拍了门。
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可是拍了许久许久,门里却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一点反应。
麦慧如见状,便立即阻止爱子再拍下去,说道:“孩子,别再拍门了,你外祖父一向习惯早睡早起,家里的人可能已经全都入睡了。”
麦亮宇眨着眼睛问道:“那么咱们怎么办呢?”
麦慧如双眉微蹙地,默然沉思了刹那,说道:“没有办法,只好越墙进去再说了。”
于是麦慧如挽起爱子的一只手,母子二人提气腾身跃入墙内。
巨宅内,虽然院子甚大,房舍栉比,但却是静悄悄的,黑沉沉地,不闻一点声息,也不见一点灯光。
麦慧如眉锋微皱了皱,略一沉吟,立即作了决定地挽起爱子的一只手说道:“孩子,咱们先去见了你外祖父再说吧。”于是,母子举步直奔后院。
麦慧如她本是此宅的女少主人,对于宅内的一切自是非常熟悉清楚。
片刻功夫之后,母子二人,进入了后院。
蓦地,一个低沉的声音倏起,喝问道:“谁?”
喝声起自右侧丈余之处的屋廊上,麦慧如凝目望去,屋廊下岳立着一位身穿蓝袍,目射威凌的老者。
借着雪光的反射,只一眼,麦慧如即已认出蓝袍老者正是家里的总管,昔年追随她父亲行道江湖,名虽主仆,事实上却是情如兄弟的许振昌。
她连忙急行几步,朝许振昌—首为礼地说道:“许叔叔,是我……”
话未说完,心里一阵酸楚,便再也接不下去了。许振昌神情微微一怔!诧异地望着麦慧如问道:“你是谁?你认识老朽?”
这也难怪,十五年前,麦慧如乃是个貌美如花的绝色少女,而今天,她已经变得蓬头垢面,容色憔悴,衣衫褴褛的乞食婆似的妇人。
这变迁太大了,也太出人意外了。
许振昌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就是十五年前羡煞了武林子弟,风华盖代,美号“朱仙一美”的主人的爱女掌珠。
麦慧如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凄然说道:“许叔叔,我是慧如。”
许振昌双目倏地一睁,凝视着麦慧如憔悴容颜,稍顷,脸上现出一股惊喜激动之色,他说道:“呵!你果然是小姐,十几年了,老奴哪一天不在想念小姐,今天你终于回来了……”
这时,语音忽地一顿,目中闪过一抹惊惶之色地朝麦万邦的居寝之处望了一眼道:“小姐,老主人已经睡了,请先到老奴屋里坐歇一下再说吧。”
麦慧如脸色不禁一变,道:“许叔叔,我爹他老人家还在恨我么?”
许振昌没有答话,却举步向着前院走去。
麦慧如本是十分聪明之人,见状已知她父亲必是仍在恨她,否则,许振昌决不会目闪惊惶,也决不会不答话。
于是,她只好和爱子跟在许振昌的身后,默默地走向前院。
走进许振昌的屋里,许振昌立刻随手关上了屋门,这才请麦慧如母子坐下,替母子二人倒了两杯热茶之后,说道:“小姐,老奴能见到你,心里实在非常高兴,但是你,千万不要惊动老主人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对老奴说好了。”
许振昌为何不要惊动她父亲?这意思,麦慧如她懂得,心中不由暗暗一惨,酸楚无比!
她爱怜地望了望身旁的爱子,暗暗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望着许振昌神情幽幽地问道:“我爹和娘两位老人家的身体都好么?”
许振昌点头说道:“老主人的身体很好,只是心情很坏,容颜比从前苍老甚多。”
语声微顿了顿,又道:“自从小姐一时失察,上了那恶徒的当,和那恶徒私相过从,老主人于盛怒之下将小姐逐离家门之后,他老人家便一直悒悒寡欢,极少涉足江湖,尤其近来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批青衣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个个武功高绝,自称是‘白骨谷主’的属下剑士,以君临天下之威,律令江湖不准私下寻仇斗殴,违者立杀无赦,闹得江湖人心惶惶,莫不岌岌自危,老主人因而更是深居简出,不问江湖是非,以琴棋书画,排遣晚景?”
麦慧如听后,心中不禁黯然一叹,垂首默然。
旋而她随又抬眼说道:“许叔叔,我娘呢,我想先见见她老人家。”
许振昌神情倏现凄黯之色地道:“老夫人已经过世了。”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麦慧如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被震昏了过去,双目直视着许振昌,呆傻住了!
屋内的空气,有着刹那的沉寂!
许振昌目光望了望坐在麦慧如身旁的麦亮宇,轻咳了一声,问道:“小姐,这位小哥儿他是?……”
麦慧如倏从呆傻中醒过来,道:“他名叫麦亮宇,从母姓。”
语声一顿,转向麦亮宇说道:“宇儿,这是许叔公,快上前拜见。”
麦亮宇立即起身上前行礼下拜道:“侄孙拜见许叔公。”
许振昌从麦慧如的口气上,已知麦亮宇是麦慧如和那江湖恶徒所生的孩子,不然怎会子从母姓。
他虽然十分不耻那恶徒,十分憎恨那恶徒断送了麦慧如的一生幸福,老主人因而失去了欢笑,这座巨宅也因而陷入冷寂的气氛中,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因此,他连忙伸手一把挽住麦亮宇,脸现慈祥爱怜地说道:“孩子,快别行此大礼。”
话锋一顿,目光转望着麦慧如,说道:“小姐,你此次回来,如有什么事情,趁着老主人已经入睡未曾惊动之前,请赶快明言,只要老奴力所能及,定当尽力效劳!”
麦慧如神色凄然地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被父亲逐出家门时,那恶徒已经离我而去不知踪迹,而我则又身怀六甲,无可奈何,只好凭着随身携带的一些衣裳首饰,典当变卖度日,这些年来受尽了欺凌与羞辱,‘大鹏’和‘铁旗’两庄的人,更时时找我们母子的麻烦,为难我们母子,必欲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语声微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母子已是穷途末路,无处可以投奔栖身,所以才厚颜冒死回来,向父亲请罪,请求他老人家收养宇儿,好好调教宇儿长大成人。”
“这……”许振昌双眉浓蹙地略一沉吟,道:“小姐,你如是生活上有困难,老奴可以想办法,但是你千万别想请求老主人收养小少爷,他老人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虽已时隔十五年,但他老人家心中一直怒恨未消,小姐如果去请求他老人家收养小少爷,他老人家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
语声倏然一顿,摇摇头,深长地叹了口气,没有接说下去。
麦亮宇默默地坐在母亲身旁,从母亲和许叔公的谈话中,对自己的身世立刻有了一个大略的了解,心中不由痛苦悲怆地暗念道:“天哪!原来我真是个‘小杂种’,‘私生子’……”
麦慧如突然想起了十五年前的情景,当父亲得知她和那恶徒私相往还之事情,顿时气得须发怒张,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恨不得一掌将她劈死,当时,若不是她母亲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只怕她早就没有了命!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蓦地打了个寒颤!她心念电闪暗想间,许振昌接着又开口说道:“小姐,依老奴看,小姐不如暂时先拿点银两去过日子,老奴当设法探探老主人的口气,只要老主人的口气稍微和缓一些,老奴定当立刻转告小姐,请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与老主人团聚同享天伦!“
麦慧如静静地听完许振昌之言,知道许振昌所言完全是一番好意。
于是,她默然沉思了稍顷,点头说道:“好吧,许叔叔既这么说,我就听许叔叔的好了。”
于是,许振昌便即打开银柜,取出两封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儿共是一百两,小姐先拿去过些日子,以后……”
他话未说完,门外蓦地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问道:“许总管,谁在里面?”
许振昌和麦慧如全都闻声知人,脸色不由齐皆倏然一变!许振昌神色更是惶急的低声说道:“小姐,你快带小少爷到里间暂避一下,免得被老主人见了麻烦!”
麦慧如深知父亲刚强的脾性,闻言立即一点头,拉着爱子就往里间走去。
可是,来不及了。
“朱仙隐侠”麦万邦已推开屋门一步跨了进来,威严地沉声喝道:“站住!”
麦慧如身躯不由倏的一震!立时停步垂首站立着没有敢动。
麦万邦双目灼灼的注视着麦慧如母子良久,脸上肌肉有过些微的抽搐,倏然目射寒电地瞪着许振昌沉声说道:“许振昌,你好大的胆,老夫是怎么交待你,怎么对你说的,你竟敢不听老夫的命谕,让这败坏家声的劣女跨进大门!”
许振昌心头不禁一震!连忙躬身垂首说道:“老奴罪该万死,老主人宽宥!”
麦慧如见状,连忙双膝跪地的颤声说道:“爹,这不能怪许叔叔,是女儿见大门紧闭,敲门又无人答应,自己越墙进来的。”
麦亮宇一见母亲跪下,也就立即跟着默默地跪在母亲的身旁。
这时,麦慧如的心中是多么的希望她父亲能够和她说一句话,或是骂她一顿,或是痛痛的打她一顿,以减少一些心中的气怒!可是,她父亲,连理也不理她,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满脸怒容地逼视着许振昌喝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回来做什么来了?”
许振昌嗫嚅地答道:“老奴不敢说谎,小姐回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她本想去向老主人请安的,因为您老人家已经睡了,所以老奴便把她带来这里,本想等到明天一早再禀告……”
话未说完,麦万邦两道灰眉陡地一轩,截口沉喝道:“住口,许振昌,你胆敢谎言欺蒙老夫!”
麦慧如跪在一旁接口说道:“爹,您千万不要责难许叔叔,千错万错都是不孝的女儿的错!”
麦亮宇跪在他母亲身旁,忍不住也接口道:“外公,您老人家请息息怒……”
麦万邦双目猛然暴睁,寒电慑人地怒喝道:“小畜牲住口,老夫今生已没有女儿,也没有你这么个外孙,你们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