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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杂货店4-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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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浅浅笑了,突然说道:“院子里的杏花又开了……”那话音拖得长长的,卫横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记得年幼时,每每两稚儿相约,多半是在杏花树下。他也曾爬上高枝,就为了折下一枝花来让她微笑,结果害得她哭了半天,硬说是“花死掉了”。
        遥想当年,那也是两小无闲猜,青梅弄竹马。那时未曾想过长大后的日子,而现在,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过往。
        如意的眉眼在灯下潋滟,卫横舟心头一暖,妻子并不美艳夺目,却像那绯红杏花,淡极而妍丽,直到如今一直未变。忽然想起,自己有三个多月没在如意这边过夜了。每每到了这里,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又转了出去。思及此,他抬手握住妻子那端放在膝上的手。
        如意的睫毛一颤,可是眼睛却飞快地低了下去。
        成亲已有十余年,她从来没变,一直是记忆中那个小女孩,怕羞,温婉,而又柔美,难得的刚硬。他只记得一回,那还是老丈人在他做生意之初大发脾气时的事情。如意她爹是私塾先生,村里的所有孩子都是他教授的,自然包括卫横舟在内。所以当他决定经商时,如意他爹不赞同到几乎吹胡子瞪眼。而当听到他提出要迎娶如意时,老丈人的脸死白得几乎让人觉得他旋即要晕厥过去。
        老头子转身就要去找家法来教训女儿,还大吼着:“一个是自甘堕落要沾铜臭,另一个是目无尊长私定终身。如意你给我跪下!”
        如意淡淡皱眉却乖巧地跪了下去。那时桀骜的他一手就要抓起她,却被老头子一竹杖打到,当头一棒,他立刻仰天倒了下去。
        一片金星乱旋之间,他听到如意的哭声。老头子想来是心慌了,却还嘴硬说道:“死小子,死了算了!”
        然后如意发火了,一把将自己抱在怀里,一边朝父亲怒目说道:“你自诩是孔子门生,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也罢了,张口就骂人。商人怎么了?我们吃的盐穿的衣不全是有商人帮忙才得来的?什么叫私定终身?若是我不发一言跟他远走他乡那才叫私定终身!”一阵大吼把两个男人当场定住。
        要知道,这个女子平时多说些话都会脸红。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会说话,所以平时她的话就极少了。
        最终,他还是娶到了她。老丈人在女儿成婚那晚喝得大醉,拖着他这个女婿不肯松手道:“我这个女儿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心性却是倔的。你要明白,她看起来温柔和善,却比谁都要固执。横舟,你多担待。”
        他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如意对他人如何他是不知,但是对自己却一向宛如春水。他也信他与她必定是前世姻缘,不然为何只要握住她的手他就全心满足?
        所以在卫横舟的记忆里,那就是如意唯一的一次发火了。
        成亲三年后,自己纳了二房,之后的第二年娶了第三房。第一次纳妾是因为如意未生养。他第一次随口提起时,如意沉默坐了半晌。原本只是个玩笑,怎么也没想到如意当了真,最后竟然点了头。
        卫横舟哑口无言。当时的心情颇古怪,对如意有几分怨懑,却又有几分释然。之后的如意更少言了。他明知道原因,却忍不住暗中冷酷想到,这全是自找的烦恼。
        娶三房的原因则简单许多,起因只不过是生意场上惯常的送往迎来,结果遇到了在问香楼里做清倌人弹琴的娇梨。那时,他一眼望去,一身淡白轻衫怯生生抱着三弦琴站在门口的娇梨让人恍神。仿佛许多年前那一个她微笑地站在杏花树下,花瓣落下时,把她的脸衬得竟似没有血色,看得他一阵心慌,忍不住要握住她的手。
        再回过神来,娇梨在怀抱之中羞红成一张粉脸。
        等到娇梨生了寿儿,他就少来如意这里了。作为一个男人,总是期待自己有后,看着那个与自己肖似的小人儿,才觉得自己这一生终于圆满。而之前心中的那些小疙瘩似乎就能全放开了。
        如今想起,往事遥遥,入手处妻子的手掌温暖,卫横舟忽然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
        如意的手一颤,抬头半笑着说:“原来你还记得啊。”
        卫横舟皱了皱眉头,那些小疙瘩似乎再度泛起,让他心头颇有些不舒服,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有细小的响动惊了两个人。
        是寿儿醒来后揉眼睛伸懒腰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了头,寿儿已经起来,坐在榻前晃荡着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爹爹,我要回去睡觉了。”
        卫横舟咳了一下,如意起身给寿儿披上了件风衣,然后转过头来淡定地看着他。
        卫横舟冷冷看了她一眼,如意浅笑着,那笑意却不在心里。
        他起身抱起了小小的孩子,寿儿高兴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蹭着,一边娇声说:“爹爹走了啦。”
        那一晚的记忆,终止在如意站在院落门口目送他们父子二人远去。夜已经黑了,走了好远回头望去,只见远处一盏灯笼孤伶伶在冷风中轻轻飘着。
        新婚的第一年,他曾亲手雕了个竹木如意送给妻子作为庆生之礼,意指“使君但如我意”。那东西并不名贵,却让如意笑开了眉眼,供在房内好久,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之后,他也曾送过玉如意、金如意、珐琅錾花如意,但是再没有见让她如此高兴的神情。
        那夜,寿儿回去后不久就生了病,受了风寒,连着三天高烧不退,把全家人吓得人仰马翻。好在天怜稚儿,过了两日就渐好了。可惜那时等他有心思注意他人时,才发现如意的生辰早已经过了。
        那一日午间难得空闲,他便特地去了如意那里。好在当他再度提起此事时,如意并不在意,只说道:“你也好生烦恼了许久,这几日该好好养几日了。”他大是欣慰,看向妻子时,发现如意又瘦了几分,脸也白了几分。这才自愧,这几日焦头烂额的还有她。
        他看了看窗外,一片春光艳阳,少年性起,扯着如意的手便说道:“春眠不觉晓,你陪我打个盹吧。”就这样把妻子扯上了床。如意起初有些无措,不过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意,半抬起身给他脱了鞋,又从一侧的暗格中取出轻褥给他盖着。两人几月来难得同枕而眠,正对着窗外那些莺飞燕舞。一场好眠。
        醒来时,卫横舟发现妻子早已经起了,半枕着榻的另一侧,手里拿着个绷子,却是出神地看着自己。那眼如同春水潋滟,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卫横舟的心一动。然后如意醒过神来,浅淡笑着说:“你都睡了近两个时辰了。今天有没有要紧事?我都不敢叫醒你。”那笑容平静而温婉,卫横舟却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卫横舟抓不住心底那些突然而来的轻忧,一侧头看见妻子蜷着的脚,着了白袜的脚看起来纤细无比。外面阳光半铺进来,那白袜镀了层金色,可爱至极。卫横舟心念一动,一抬手就抓住了她。
        那双纤足似乎一惊地僵住了,少顷,飞快地缩了回去。
        徒留了一掌冰冷。
        一室寂静,连鸟儿都不叫了。
        记得,初成亲时是冬日,他每每要早起,却喜赖床。那时如意总是先起身做饭,之后又怕冷地回到床上,顺便踢他起床。他每每抓着妻子的脚呵痒,两人笑作一团。
        原来,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卫横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如意似乎是想掩饰什么,移步下榻,转头朝他好声说道:“要不要替你准备些点心?你饿了不?”
        妻子的脸色似乎是在竭力讨好,卫横舟的嘴里却是一阵苦涩,他起身,冷冷说道:“不了,等会儿还要去看看西边铺子。”说罢就抓起放在一边架子上的长衣,匆匆起身。
        如意不语,退在一旁,脸色愈发地白。
        



      正文 但如君意(3)
      (更新时间:2007…4…16 15:33:00  本章字数:3266)


        没过多久,卫家又有了喜事。娇梨再度有孕。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如意信了佛。
        她开始读经书,饮食也尽是素斋,就连卫横舟到了,也是分成两锅菜做的。如此一来二去,卫横舟愈发去得少了。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娇梨产下一女,卫横舟爱如至宝,取名叫画儿。其实他原想取名如意。得此女,如我意。终于明白老丈人当年的心情。
        可是如今,“如意”二字读来,却有几分苦涩。
        把女儿抱到如意跟前时,他看到了妻子难得的笑意。孩子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清瘦女子,居然咯咯笑了,小胳臂用力挥着,似乎想要够到如意的领子。
        妻子的眉眼弯了,一室的温暖。
        卫横舟心中大喜,一转头,看见喜儿的眼里却有泪花。
        他忍不住皱眉,喜儿这个丫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他却不知道,那竟是半年来喜儿见到夫人第一个从心底浮出的微笑。
        卫横舟自那日就落下了心眼,待画儿三个月时就对娇梨说道要把女儿交给如意抚养。未想到一向温柔的娇梨大变脸色,当场就板起了脸,一把抢过奶妈手里的小宝宝说:“我早知道大夫人那里容不下我了!我自认处处小心,从来也不叫寿儿麻烦到她!怎么,碰不了寿儿就想动我画儿的脑筋?老爷,除非我死了,绝不让画儿受这没娘疼的苦!”
        卫横舟哑然,灯光下横眉怒目的女子是如此陌生。
        他的脸沉了下来,说:“你这是什么话?且不说这事情不关如意,就算是她先提起,你又能怎么样?寿儿是长子,你还怕什么?这家里谁来算计过你?再说你当我死了吗?你当我瞎子没有眼睛吗?”
        娇梨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卫横舟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从来不知,有人竟会这样想那个宛如春风般的女子。
        下一刻,娇梨抱着女儿哇地哭了,转身就冲了出去。卫横舟咬牙,喝住了奶妈:“让她去!宠得她没边没沿了!”
        没过多时,下人来报,说是三夫人哭嚷着要跟小小姐投井,说是一了百了。
        卫横舟的眼都红了。最后还是如意出面,对娇梨说:“妹妹放心,妹妹把画儿当成心肝宝贝,我又怎么好让妹妹割爱?看妹妹心痛,我也不舍。”她说那番话时依然表情恬淡,似乎之前娇梨激动地扑到她身上抓的那几道伤痕一点也不痛。
        说完这话后,如意便要回去了,经过他身边时,妻子轻轻说道:“割去心头肉,女人就没法活了。你若真有心对我,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含糊不清的两句话让卫横舟定在当场,搞了半天,原来竟是自己里外不是人。张口欲言,却见如意的眼里全是泪水。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妻子的泪。
        忽然想到当年老丈人的那番话,倔强如意,何时曾露出软弱表情?为什么竟对着自己流下了泪,好似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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