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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临近学校放学的时间,杨一才抱着厚厚一叠资料和下午完成的稿件回家。
而就在他回家后,满怀成就感地看着一桌子的稿纸时,家里的门却被狠狠推开。
“杨一,你搞得好事!”几乎是撞进屋子的杨敏,一进门就用自己最高的音量怒吼着,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就连在单位和一直不对眼的门房婆娘骂街的时候都没有如此jī烈过。
看到老妈动了真火的样子,杨一心中下意识一紧,有些mō不着头脑。
中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晚上一回家就这样了?总不会是知道自己翘课了吧?
哎呀,杨蔓!
那个记忆中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丫头,不过她和自己又不是同一个班,怎么会……
懒得多想,原本绷紧的心又放松下来,看着又急又怒一脸失望之sè的老妈,杨一拍拍只能勉强坐两个人的沙发,很是气定神闲:“坐。”
儿子这幅老成的模样,倒让杨敏一时半会有些愕然,随即更是冒火:“你还不得了?下午逃课了你还一副稳稳当当的样子?”
杨一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老妈的眼睛,视线相交,没有半分的躲闪和愧疚,一秒、两秒……半分钟,直到杨敏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把自己的考虑慢慢讲述出来。
看着儿子一脸的诚恳,还有认真解释的语气,完全和以前一说两句就低下头不言不语,却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判若两人。饶是杨敏有一肚子打好的腹稿,现在半句也说不出来,半晌后才往后靠在破沙发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不,儿子,下午我跟你王妈妈说起我儿子要出书当小作家的时候,你那个二姨听了怎么说的么?”杨敏有些失神地瘫在沙发上,和中午比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毫无半分神采。
自己的二姨?杨蔓的母亲?杨一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的中年女人形象,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自己的这个二姨,平时对她的姐姐几乎没有好脸sè,说话动辄就尖酸刻薄yīn阳怪气,连带看自己也是满脸嫌恶。
但是又每每在母子俩过不下去的时候还能拉上一把,却又少不了满嘴的闲言碎语。
“她说……”杨敏也没有指望儿子接话,没有焦距的目光看起来很是憔悴:“你儿子现在**的很,说不去上课就不去上课,原来是躲在家里当大作家!当时周围一圈的姐妹工友啊,可是都听到了!儿子,万一你这个书要是出问题了别人说不行,你让妈妈以后在单位怎么抬头做人!”
杨一有些无言以对,事实上即便他对那些还未成书的文字信心再大,老妈现在愁容满面不停叹气的模样,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母子俩在漫天的霞光中无言对坐,谁也没有心情提吃饭,直到满屋的金红sè渐渐褪去。
“妈!自作主张逃课的事情,是我不对!”最后还是杨一先开了口:“这些年你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养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一个人包圆,让你受累了……”
杨敏瞄了一眼儿子,不知道他是说真心话还是想逃过惩罚,心情很是复杂,也就没有接话。
“但我写书这个事情是确确实实的,能出版也是稳稳当当,就是因为想在中考前搏一把,看能不能通过这个书造成点影响,我才这么着急。到时候就算不能特招,起码高中学费是不用发愁的。”
作茧自缚,何苦来哉。
“什么事都跟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听到儿子这么说,杨敏又气急起来:“到时候要是特招也没希望,分数也上不去,我看你这辈子就废了!”
怄了半天气,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的杨敏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长叹了一声强打起精神道:“算了不说了,你逃课也逃了,再说也没用!到时候差分数要交钱,也只能去找你姨爹他们。”
为了儿子,求娘家人求妹夫这种事,杨敏也没算少干,只不过做多了以后每次都要遭人白眼而已。
杨一苦笑,自己这个年龄,果然是很没有说服力啊。只好摇摇头,把这些天码出来的稿纸拿了出来,推到老妈的面前。
“什么?”杨敏有气无力地扫了这个让自己又疼又气的儿子一眼。
杨一倒是口气笃定:“看看再说呗!”
6。没有发言权的伯乐
自从给杨敏看完了《宋朝那些事儿》的第一册第一卷,单亲母亲就不再满口责怪杨一。
她只是初中读到一半,然后就因为XX大革命耽搁了求学,然后上山下乡战天斗地的“伪知青”,所以她不像儿子那样信心满满,坚信这本叫做《宋朝那些事儿》的书能变成铅字。
她就是单纯觉得,儿子写的这些东西还真tǐng好看的,就连她这个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的中年fù女,都有些手不释卷。
于是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加上杨一每每说到这本书前景时候的那种笃定,杨敏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放任儿子回家后就把课本扔到一边的做法。
十多二十天的功夫一晃而过,杨一这些日子倒是再没有翘课。每天从一到学校就开始赶工,一直埋头奋笔疾书到晚上万簌俱静看不到几家灯火,几乎每天万字的速度,终于让他在中考后的第二天赶出了《宋朝》的第一卷。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速度,毕竟这是一本重现历史的文字,哪怕是以札记的形式和戏说的口气书写下来,也依旧大意不得。每每在有争议的历史疑点上,杨一都要查阅无数的相关资料,然后选取最为可信认同度最高的一种说法置入书中,并且还将其他的说法记录在当页的释疑栏中供人参考。
这才有了凝聚着杨一心血的《宋朝那些事儿》的问世。
六月末的夜晚,已经没有了沁人的凉意,窗外传来时有时无的虫鸣,倒是很能平息心头的燥热。杨一róu了róu酸胀的眼球,自嘲地咧嘴笑——抄书都抄得这么辛苦,我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然后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在结尾郑重其事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
……
清早起chuáng,带上老妈专门换的一大堆零钱,杨一踏上了“征途”——就是征途,在写作《宋朝》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一个关于重生人生的宏大构想,而《宋朝》的出版,就是这个人生征途的第一步。
坐上这个时候还是第一个目的地,越州人民出版社,这是越州市最大,资格最老的出版社,和省新华书店算是兄弟单位,如果能和这个出版社谈妥相关事宜,到时候销售方面就能省心不少。
一走进出版社,就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公司单位的静谧感扑面而来,大约到底还是文化氛围的熏陶,就连那个类似于医院门诊的老式接待窗口里,一男一女两个接待人员也有一股子文质彬彬的味道。
走上前去,一声很有礼貌的问好后,杨一才故作羞涩的问起无预约投稿的事情,只是苦于这厮早已经过了脸皮薄薄的年纪,心理上不仅不紧张,还有几分因为装嫩而带来的无奈和恶心!要不然只怕他还能在脸上挤出两团小红晕来míhuò人。
这也是无奈而为之,毕竟他一个新嫩的小屁孩叫嚣着要投稿,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博得人家感官上的好感和同情,只怕一听自己是来投稿的,都懒得搭理自己。
装嫩索性就装到底。
果然,在听完了自己的来意后,这一男一女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挂上了诸如愕然、好笑、怀疑之类的表情,但在看到杨一手中不算厚的一叠文稿纸的时候,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指指楼梯旁边的一个办公室,告诉杨一到那里等待。
很认真地道了谢,杨一乖乖地顺着指点往接待室走,而身后却传来了不算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黄你还当真啊,这哪家的小孩不懂事跑这里来瞎闹,搞几篇中学生作文投稿,你也跟着起哄,到时候李主任知道了又要说你!”
杨一没有回头,心中却在苦笑连连,说到底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带着有sè眼镜看人,自己这个模样,能在中学生作文选上发表一两篇作文就算是有数的优秀好少年了,这还郑重其事地跑到省内数一数二的出版社大言不惭说要投稿,不招人待见那是自然的!还好人家没有当面给难堪。
倒是被叫做“小黄”的接待人员真算得上尽职尽责,完全没有后世国有单位人员那种爱理不理敷衍了事的态度,在回了一句“算了,我还是去通知一声”后,从接待窗口里出来,对着站在接待室门口的杨一笑笑,走进了更里面一些的一间办公室。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杨一有些百无聊奈的时候,那个接待员从门口走过,又好奇地扫了杨一一眼,接着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黄姐,就在接待室是吧,好好,我就来。”
随后,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闯了进来。
杨一下意识站起来就要握手,结果倒把人家吓了一跳:“嗬,黄姐说是个小孩,这也太小了吧,小弟,你初中毕业了吗?”
忍住耸肩翻白眼的yù/望,杨一很稳重地点头笑笑:“初三毕业。”说着再次伸出了右手。
这份与年龄毫不相称的沉稳顿时就让进来的年轻人有些称奇,面前的这个半大孩子落落大方,接人待物进退有度,竟是比自己还稳得起,这一比起来,反倒是自己更像孩子了。
伸出手和杨一握了握,心中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年轻人苦笑着摇摇头示意杨一坐下,眼光自然就扫到了男孩手边的那一摞文稿纸上:“小同学你是来……投稿?不是作文集吧?”
杨一闻言一滞:“这个,还真不是作文!”
说着把稿子推到了年轻小伙的面前。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年轻人干脆径直拿过了稿子,眼光有些随意地从第一页纸上扫过,心里面却在考虑待会儿要怎么说,才会不太让这个心气很大却又不招人讨厌的男孩不至于下不了台。
要不就指导一下他怎么写作,再婉言相劝指出他稿子的问题?
从爱好上入手,想必能让他听得进去。
不过当这个年轻人看到杨一描写赵匡胤出生时候的异兆时,禁不住噗哧一笑,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抬起头满脸惊奇地看了杨一一眼,然后又马上埋下头去,心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而当他渐渐深入的时候,这个刚从大学毕业,在98年那会儿还当得起天之骄子这个称谓的年轻人,立刻就发现了杨一这叠文稿的与众不同之处。
书!好看的书!描写历史的好看的书!
写历史的书,老百姓想看吗?
想看!
爱看吗?
大部分不爱看!
因为历史写作的特殊性,让一般的史学家的著作,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叙述方式总是曲高和寡,总是让大众们视为畏途。
老百姓更喜闻乐见的,是老人家的讲古,是评书戏曲,是连环画里画的,志怪传奇里写的,他们喜欢那种能让普通人看得进去的,活泼泼的历史。
而自己手上这一摞,无疑就是非常符合这个标准的文字。
而最重要的是,这一叠文稿里所描述的东西,不是那些野史稗闻中为了吸引人眼球,而故意夸大了的史事,甚至是一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这个少年所写出来的文字,基本都是有据可靠有料可查的。
其中一些典故资料,就连这个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年轻人都觉得有些艰深了。
引人入胜的文字功底,前所未闻的解读模式!幽默的调侃让人忍俊不禁,对气节的讴歌又直击中国人灵魂深处!无数的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