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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不解,随手去掀锦盒的盖子,不想看见内里所盛之物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是血。
不知是施加了什么术法,锦盒一开,便有一股腥甜弥漫而出。嫣红色的血装盛在琉璃杯盏之中,因微微晃动而漾起波纹,煞是好看。佘青青嗔怪着看她一眼,将那琉璃盏取出搁在桌上,转身关好门窗。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般谨慎,厄兰位处沙海边缘,地方极偏僻,鲜有神魔来往。此番西参娘娘暗访此地寻龙,除却玄苍跟随以外,亦没有带过多的人手。她这样小心翼翼,隐匿了妖气潜入姻姒房间,只是怕那个爱替主上操心的男人看出端倪——明明很想冲过去见他,但所幸佘青青还知道眼下什么事更加重要。
姻姒怔怔看着桌上琉璃盏出神,半晌才问,为什么给她送来这个?
“这是爷的血。”妖物面无表情,望着那杯血水又道,“娘娘的事,爷全部都告诉我了。他让你把他的血喝下去,能够稍缓你体内侵蚀之阴毒。虽然功效不知有多少,不过今儿是朔月,喝掉这个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佘青青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鼻子就开始发酸,强忍住掉泪的冲动,姻姒双唇一颤,硬生生挤出一个苍白的字眼,“他……”
他还好吗?他还记挂着我的生死吗?他到底是喜欢我的罢?心中千百疑问,却被一个“他”字堵在嘴边,姻姒还记得那日宴席之上,他远远冲她举起酒杯,恍惚间如隔世相望,无声胜有声。
青蛇妖静静打量了她片刻,开口道,“我不明白。”
“什么?”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家主子。”她浅浅笑了一下,“他是世上第二好的男人呢。”
知她心里有谁排在第一,姻姒也不拆穿,只是随了她的话道,“青青姑娘也说他是第二好,我自然有更值得记挂的人,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排在前面,所以,他就显得不那么好了。”
“谁?”佘青青蹙眉,陡然抬高了声音,“你心里的第一好是谁?”
“第一好?”姻姒笑了一下,抬手去抚摸着琉璃盏的杯壁,“是我想象中的东商君啊。”
她忽而觉得这话有些可笑:与自己纠缠许久的男人是周自横,是殷肆,双重的身份已经令她措手不及,而现在,她竟然还希望他成为第三个人——存在于想象中的男人,她只要一味的去喜欢去相信就好。
然而这中暗生的情愫想来那妖物也不会理解,只见佘青青长长松了口气,手指穿插在垂在一侧的发髻里绕了一绕,欣喜道,“还好不是玄……嗯,第二好就第二好罢,但你还是不喜欢爷呀,你若是喜欢,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要他用这种方式来替你解毒,你们明明就可以……”
她看了一眼杯中鲜血,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说不喜……”姻姒的声音低了下去,想了想继而改口,“……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与他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不少么?现在说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此生……是离不了他的……”
“爷那么在意你,虽然他嘴上从来不与我说,可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未见得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那些仰慕他的神女寄来的信笺,送来的小物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丢给侍从们取乐了,可你送来的悔过书,他连每一个字都看得仔仔细细。”佘青青努努嘴,一脸不愉快,“很久之前爷就与我说起过,西参娘娘是个不得了的女子,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的女子……我想,他大概很久之前就有留意你了罢。”
“他、他有这样提起过……我?”她受宠若惊。
佘青青点点头,神色笃定,随即又露出如同嚼碎黄连般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我今日,亲眼看着他拿刀割自己的手,让血一滴滴流到这杯子里面……看着都疼……我不知道西参娘娘到底中了什么阴邪之毒,非得让我家爷用这种法子来解,我奉命前来送药,按照残留的神息寻到厄兰来,只是想听娘娘说一句话——我希望你告诉我,爷为你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她沉默了片刻,仰脸又言:他也一定很想听到。
“那他……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爷说你不想见他。”
喔。姻姒应了一声,无端失落。
“你其实是很想见他的吧?你很喜欢爷的,对不对?”双手紧握,佘青青终是忍不住,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眸子,“我真就不明白了,喜欢就喜欢呗,你们两个较个什么劲儿?!我是妖,不懂你们做神仙的那些规矩,也不明白你们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可你们两个……东商西参相见,就像是命里的劫难一样,你们,你们能躲得掉吗?那日你们在冥山妖王的栖身之处可别告诉我只是玩玩而已,明明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现在还装什么矜持……”
“我没有……我只是……”
姻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响,玄苍着一身白衣走进来,模样依旧如同往常,他只是淡淡看了青蛇精一眼,轻声道,“娘娘,招待青青姑娘的饭菜已经备好,可要现在就过去?”
佘青青一见是他,浑身的棱角都在一瞬间被无形之手抚平,她想了想,还是抢在姻姒开口前拒绝,“我,我还有几句话要去西参娘娘说……”
玄苍挑了下眉,声音略清冷,“你累了,去吃东西。”
佘青青瞪了他一眼,嘴巴却紧紧闭了起来,冷哼了声扭头就走。
直到那抹碧色身影远去,玄苍这才收回目光,却幽幽落在那盛满东商君鲜血的琉璃盏上。姻姒尴尬笑了笑,侧身拦在杯盏前面,吞吐道,“你……一直在门外偷听我与青青说话?”
“是娘娘太过投入,全然没有觉察到我在门外。”白发男子抬眼,严肃的可怕,“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东商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她的眼神开始躲闪,心中知晓再骗他不过。
“娘娘还打算瞒着我吗?”
“玄苍不是一直希望我和他交好么?”她闷哼一声,“我与他现在谁也离不开谁,要好的不得了。”
“娘娘与东商君在一起,玄苍自然不敢置喙,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他眯起眼睛,厉声道,“娘娘中毒了?怪不得这些时日一直在翻阅毒经,装作不经意去四下拜访浮台名医,原来……原来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毒,非得要东商君的血才能缓解?”
“玄苍,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稍微遇到了点棘手的麻烦而已,所以并不想惊动你。没错,遭冥山妖王暗算,体内还有残毒未消散……可这个毒不怎么害人,对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虽然没有解药,但只要有他在,嗯,只要有东商君帮我,就一定没问题。”她稍稍挪了挪身子,依旧勉力去笑,“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他。”
玄苍报以将信将疑的目光,迟疑了很久才接口,“我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猜不出十之**,至少也能有十之六七,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那些我可以知道的事情,不要身边人为你担心,这样可以吗?”
男子的眼神柔若温水,一下子就将她心中的坚冰融化。
姻姒阖眼一叹,暗忖着如果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他不会罢休,只好开口解释,“……就像是在极饿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碗馊掉的饭,要么吃下去,要么就饿死,唯有二者择其一,玄苍你知道的,我不想死。”
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比喻。
“所以,你吃了那碗馊掉的饭?”他蹙眉,暗暗有了几分了然。
女子苦笑着点头,“从此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闹肚子。”
“这真是个恶俗的比喻。”
“可是非常贴切,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吃下去。”她扯了下嘴角,“而我宁可闹肚子,也不想死。”
姻姒端起琉璃盏在鼻下闻了闻,迟迟没有张口喝下去——这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她想起那些啖人皮肉的妖魔,看见鲜血肆意的场景就会莫名兴奋,而她,身为神明的她,却只能感到深深厌恶。
更何况,是她所爱之人的血。
玄苍眼神中氤氲着无奈,末了才轻声道一句,“……娘娘只是饿了。”
35引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饿了;可是,当被九转合欢散折磨到有气无力,睁开眼看见殷肆在她身边时,只想被他抱在怀里——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该遗忘的时候;恐怕就永远忘不掉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念想。
她只有这么一个不得不去在意的美梦。
送走玄苍,姻姒一个在窗边站了很久。方才佘青青合上之后;便再没有打开过,隐约可以见得窗外院落中栽种的树杈探至窗边;随着夜风轻扫在窗棱上,一下又一下;声音有些微妙。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忽而觉察不对劲。
轻蹙着眉推开窗,一颗小石头稳准狠地砸在她头上。她呼了一声,揉着额头寻找始作俑者,抬眼便见殷肆正坐在树杈上,手边是不知哪里拾来的一堆小石子。
她有些哑然地望着他,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外走动,他穿的也随意,一件青袍,折扇插在颈后,束起的乌发上一弯象牙簪子,白玉衣扣边悬着碧玉笛,隐于繁盛绿叶间,被斑驳树影所遮挡,素雅得像是天边的一片云。
他看着她,将手中捏着的一颗石子抛出去,微微勾起唇角。
姻姒慌忙站直了身子,吱唔发问,“你……你怎么……你怎么会来?”
我想你了。男子说得很直接,双眸含着难以猜测的光泽,扶着树干站起来,“我怕你不肯喝我的血,所以就跟着青青一起过来了。”他顿了一下,垂眼又道,“你果然不肯乖乖喝下去,也不肯来见我,还得我亲自来寻你……不过,这样也好的。”
她沉默,胸口的起伏出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待到毒发之时,自然会一饮而尽,不劳东商君费心。”终于是回神冷哼了一声,姻姒刚想合上窗子,不想始料未及地伸进来的一只手,生生将窗给挤开。他被夹的手腕出现一道红痕,掌心裹着薄薄的纱布,正是白日取血所留下的伤口。
姻姒心一疼,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轻巧跳上窗棱挤进屋中,笑眯眯揉着手腕,熟络地转身将大敞的窗子合上,随即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来,“阿姻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实在是叫人很伤心呢。”
总是这个样子,明明都已经决裂到势不两立,恨不得再一次“参商不相见”,可每每那个男人露出这种笑容,说出云淡风的戏言,原本坚定的心情就会灰飞烟灭。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只好背过身去,佯装没有听见。
哪知这一转身就露出破绽,殷肆从身后将她圈住,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沉了声音在她耳畔低语,“那日你在殷泽寿宴上为我解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就算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也……”
“殷肆!”
她猛然打断他的话,就像是极力遮掩着一块见不得人的丑陋毒疮,从他双臂中挣脱出来,“那杯东西我会喝掉的,你现在可以走了吗?在我寻到解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