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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时说要嫁给他了?”
“这十年来,东商君待你的情意,扶桑神魔有目共睹,他也几番在殷泽面前提及此事,又屡立战功,殷泽退却不去只得应了他,估计过些日子就要与你提及了。”安淑仪眨了一下眼睛,又伸手拉了她的手,“我也是女人,我知道阿姻姐深深喜欢着东商君,只是,能否答应小安,无论怎样,请继续让这份平衡维持下去,毕竟,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
最幸运的是,殷泽的身边有个无所不能的东商君殷肆;最不幸的是,殷肆只是东商君。
没有声音。但心中纷繁不减,无声也变得有声了。
姻姒将另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莞尔一笑,“小安现在倒是越来越有帝后的样子了,先帝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非常欣慰吧?”
“今日说这些话有些唐突,可若再不与阿姻姐明说,我更害怕。”
“且放心罢。东商君十年前便在人前有言,若存有二心,必将孤寡一生。”她扬声打断,任回忆肆虐,声音滚着一仿佛层薄薄的冰渣,“旁的我虽不如他,从小到大亦是如此,可叫他难受的法子,我这里兴许还有几个……”
像是砸在地上的一句话,惊了一地无痕落花。
*
大抵一个时辰,殷肆仍没有离去,穿梭的冷风稍稍醒了酒——出内殿的必经之路上,只要一直等着,总能拦得下那个女人。
来往的仙童仙娥端着杯盘收拾宴席残局进进出出,大片大片的飞纱轻幔遮了他的视线。东商君莫名有些心烦,寻了处僻静候着,目光全然不离姻姒会出现的方向。
都说等人难耐,然而等一个早晚会出现的人,所幸倒也并非无味。无意间瞥望见一个不及他半人高的小女娃,一动不动立在座假山后,着一粉色对襟袄裙,乌发简单束成一缕垂在脑后,一张粉面毫无波澜,挂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淡漠神色,似乎与他一般,在等什么人前来。
他打她身旁走过,熟料女娃儿猝不及防揪住他的衣袖,轻轻唤了一声,“阿姻?”
殷肆蹙眉,望她一眼,“你……可是唤我?”
低头打量,那女孩子面貌不过j□j岁,双目紧合,模样甚是可爱,若是按照神魔的年岁计算,或许还要大上些许。或许是听得男子声音有些惊愕,小女娃儿怯怯收回手,“我、我认错了人,对不住。”想了想,又呢喃一声,“可是,你身上明明有阿姻的味道……”
阿姻。他咋摸着许久未唤出口过的名字,弯□子蹲在她面前,“你口中所唤,可是西参娘娘姻姒?”
她点了一下头。
他心中一紧,按住她的双肩沉声道,“你与她是何关系?”
“我……”
未等她表明身份,姻姒的声音便幽幽传来,随即是一抹红紫色飘落东商君的眼中,“痴儿,不是让你跟着落虹仙子在殿外等候的吗,来这里做什么?”
听得女子声响,女孩子略显委屈地对着手指,步履踉跄地摸索着走了过去,殷肆这才发现,这漂亮的女娃儿竟是个盲女。他缓缓站直身子,舒展出一个笑容,不发一言看着姻姒走近。
痴儿走到她的身边,紧紧抱住她的手臂,轻声道,“那些仙女姐姐不愿与我玩……让我一个人等着,去忙其他的事情了,我一个人,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阿姻阿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莫慌。”姻姒安慰道,眸中尽是温柔,“我在这里,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个孩子……”殷肆犹豫着张口。
“与你无关。”她的声音冰冷,干脆。
东商君全然未曾料及,她十年后归来,与他说得第一句话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尴尬一笑,忽而想起什么,不依不饶又问,“她,她是清寡与赤炎的孩子么?你,你后来竟又孤身去了沙海?我就说,章泽怎么会找不到你,我……”
姻姒美眸轻轻一瞥,并未予以回答,扬手唤了路过的侍女带女孩子去一边玩耍,这才仰面对上殷肆的咄咄目光,她忽而笑了一下,令周身花朵瞬间失了颜色,“你一点都没变。”
“难道阿姻变了吗?”殷肆愣了愣,神色亦随着她冷了起来,“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孩子她……”
孩子生的太小,五官尚未长开,神息微薄又是眼盲,着实看不出究竟像谁。她唤她阿姻,既没有太过于亲昵,也并非生疏;或许是因为跟在姻姒身边时日久了,神情语调与那女人竟有三分相似,只是他亦未见到清寡容貌被毁前的真正模样,也不知上古九龙之子在年幼时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她的父亲是个混蛋,母亲是个轻信爱情的傻瓜。这些年我一直带着她在身边,想来也成了一种习惯,一刻不见,就想念的紧。”
抢在男子抛出更多疑问前,姻姒已作解答——这些话在她的心中酝酿过许多遍,也想象过无数次会在何种场面何种氛围对他说出口:她太了然殷肆的性子,多一点则会追根究底,少一点则会心存疑虑,唯有不多不少,才叫他牵肠挂肚又深信不疑。
她要他永远琢磨不透。
东商君咂摸着姻姒的话,那解释似乎是一种默认,又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第6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下
殷肆很清楚;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明说;哪怕将明晃晃的刀架在那女人脖颈上;她也定然不会再吐露半个字。略带深意的目光落在远远与仙子戏耍的女童身上,殷肆终是阖眼一叹;“她……是叫‘痴儿’?”
她点了一下头,“乳名而已;往后若是想到了,再改换别的。”
“她唤你阿姻,那孩子可知自己身世?她的眼睛……”
“痴儿的性子虽有些古怪,却十分懂事;关于自己的身世从来没有多问过。至于眼睛;她的双眸生来便是如此;这些年我带着她四处走访医仙,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恶疾,根本无法医治。”姻姒说得很平静,可那种毫无理由的平静,在殷肆看来却是一种逞强。
“可有去过紫宸?回春手欧阳羽兴许能有办法。”
姻姒脸色稍有变化,很快又恢复往昔,故意将目光移开,“紫宸距扶桑路途遥远,欧阳前辈又喜游历四方,未必有机缘相见;若是日后得空,我自会带痴儿前往,不劳东商君费心。”
殷肆微怔,心底却又腾起些微妙的高兴。
这种喜悦有些压抑,甚至不齿——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迷途之中忽然寻到一个缺口,将他和她断裂开来的红线重新捻合,而粘合之关键,便是那女娃儿。他非愚钝,心中隐隐已有猜测,只是那女人诉说痴儿身世时气息丝毫未有紊乱,若说她是赤炎清寡之后确无破绽,可若说她是自己与姻姒的骨肉……似也有一线可能。
有的选择,到底是一件宽心事,他可以选择更愿意相信的那一个。
只要她愿意回来他身边,总有一天,能得切实回应。
“你既将痴儿带在身边,十年来不离不弃,如那时在水灵幻境中对玄天黑龙所立誓,我定然也会将她视作己出,阿姻,其实我……”他上前一步,急切想去握她的手。
姻姒垂眼避开,一片落花停在她乌发之上。
潋滟红裙有些惹眼,殷肆心头一紧,伸出去的手拂过她的肩头,扫落那片花瓣。
“你在生我的气。”并非是疑问的口吻,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该生气吗?”她驻足转身,琥珀色双眸中隐隐含光,“所谓的九转合欢散药性,所谓的朔月毒发,还有那夜在厄兰,你扇子里藏着的媚药……殷肆,这些事情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原谅你?如果我一直没有觉察自己体内根本没有残毒,你是不是打算每个朔月都要想着法子喂我吃药?”
他沉默不语,紧攥着折扇的另只手冷汗涔涔。
无论筹谋地多么天衣无缝,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想他东商君征战妖邪,游走扶桑神魔之间,何等无可奈何歇斯底里的场面未见着过?只是眼下面对姻姒的质问,他竟绝望到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当真……当真无法想象,你就是这样爱着我的。”她终于是笑了一声,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尖锐,“殷肆,我只是想问问你,那当真是爱么?或者,仅仅是想要占有而已?我,又何德何能,让东商君非得出此下策……”
“我一直很羡慕佘青青。”殷肆忽然开口,冷不丁地起了一阵风。
姻姒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扯出那青蛇妖,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花随风落。然这里并非是内殿的落花小径,没有大片大片的红粉色灼人眼球。两人话说许久,周身只零零散散落了几瓣,有些寂寞,却也弥足珍贵。
“有些人爱上另一个人,会变成更好的人,或许连她自己有没有觉察,可一点一滴的变化却是教旁人都看在眼里,可惜,我并不是那种人;有些人爱上另一个人,只会越来越糟糕——因为不知道要怎样去讨他人的欢心,不知道怎样将关系维系,只有将想要的东西攥紧在手里,逼得钟情之物无法离开,时时刻刻不能忘怀,他们才会安心。”殷肆语气恳切,比往昔的声音更加低沉,“我想我是后者,并且执迷不悟。”
“呵,东商君的意思是……”她佯装不以为意。
他抬眼,“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你可以不喜欢,可以不接受,但不可以怀疑。”
为爱变成更好的人,或者,为爱变成更坏的人。
“那么,我不喜欢,也不接受。”她冷语。
“……只要你不怀疑。”
再将话接下去也只是徒劳。姻姒暗暗责备自己的心仍旧不够坚定,扬手唤了仙子带痴儿归来,弯腰替女童系好帽兜,她与殷肆道,“在寿宴耽误得太久,是时候回浮台去。告辞,你也保重。”
眼见她牵着痴儿欲走,东商君口中莫名就溢出一句话:玄苍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足下一顿,姻姒转身望他,双眼中流传出异样的光泽,“你、你说玄苍他……还活着?”痴儿并不理解两人对话的意义所在,只是抬着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掌中传来那女子的温度,轻微的颤动,也昭然着她此刻并不若往昔镇静。
殷肆的表情很复杂,快步走上前去,“看样子,这些年你根本不在扶桑。”
姻姒不语。
“玄苍在你失踪后不到一月便被青青自诏德泉底冰窟中救回,他回浮台之际,我寻了不下三四个理由,让殷泽将他生还之事昭告天下神魔……你若身在扶桑,不会对此事毫无知晓,在我提及之时,露出如此惊愕表情。”男子熟络地拉起痴儿的另一只手,朝离开勾陈帝君寝殿的方向迈开步子,“阿姻,你究竟去了哪里?”
手被陌生人握住,痴儿本是想挣脱,然这男人身上的气息与阿姻太过相似,着实温暖,想了想,也就由着他去了。
倒像是一家三口和和气气出门玩耍。
姻姒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只觉得身边窥探的目光一道胜过一道,他那不经思索的一牵一握,恐怕又要成了那些仙童仙娥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她扬了声音,有些气急,“我说过了,那段时日我在沙海中寻得清寡之女,随即四处求访名医替痴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