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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到时真有个什么,那位方丈大师也好多纳几位灾民。于是我便使我家管家去,捐了五百两银子出去。”
安晴听了掩口一笑:“咱二人竟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我比你早些,年前便使人去捐了,数字竟也和你一样。”她原也想再多些,或是凑个什么六六六的吉利数字,然而一是觉着这样怕是太矫情了,二来若是再捐得多了,恐怕方丈不收,或是引得贼人惦记,再给寺里添了什么麻烦便是不美了。于是便只先捐了五百,寻思着待日后再多送些药物用具,倒也比银钱显得心诚。
两人对视一眼,话没出口却已都自对方面上看到同样的顾忌,不由又是相视一笑,心里俱都想着,我倒是没有看错了人。
第六十四章
山宅既已建成,裴顾两家便分别张罗起搬家的事体来。
因顾家二老久不问事,每月地里收租也只要管家报账罢了,并没有太多事情要出门,是以听闻要搬,便也只说几句路途遥远、不易收拾之类话的便罢了。然而安晴却是常要外出走动的,且不说她自家的晴雨不悟,纵是和惠家合开的剪虹阁也不好总是不去照拂,左右都要隔三差五地去看上半日才算是尽了心力。更何况夏季正是落霞港口繁忙的时候,客人多了自然要在近前看顾着才好。
这样一来,她也到山上住却是嫌麻烦了,于是安晴跟顾家二老商量,不若她还是不动,提防着生意忙起来她回不了家,反倒连个住的地方都没,待过了这段时候再拣日子上山便是了。
顾家二老自然是不太愿意,道说本就是她张罗着要搬去别院消暑的,竟然临行又改了安排,徒留他们两个老的在山上窝着,况且她也说了今年很有可能遭大汛云云。裴靖听闻了竟然也抽空跑来做说客,道他为着自家生意也不得天天上山过夜,说不得也是要在府里多住上一段时间才行的,这般也算是跟安晴做了个伴。如此这般,若是今年当真有什么事,他也能护她尽快上山,定保得她周全。再者说来,今年夏日端的是风和日丽,连大雨都没下几场,怕是有什么灾也应是旱灾罢。
如是种种,各条理由都掰开揉碎了都给顾家二老说了个遍,只差立下军令状让二人安心了。裴靖话已至此,顾家二老又是极信任他的,于是心里纵是还有不舍便也只得点头答应,又嘱咐安晴得了闲便先上山住几天才罢。
于是裴顾两家大人自顾上山,独留了一对小的在山下照顾生意。
裴老爷和他妻弟陈老爷都是闲不住的,道现在家里有裴靖料理自是不必操心,竟双双出海走船去了,独留裴夫人于家中坐镇。她自也知道若是放了裴靖独自居住,他定然又要和安晴混在一处,然而她一则不能把这个理由宣扬出口,二则也不能因着这个便耽误了家里生意,于是只得秉承个眼不见为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他去了。
裴夫人鞭长莫及,裴靖自然便如脱缰野马一般,镇日得了空子便与安晴腻在一处。到得最后,竟是连账本都搬到了剪虹阁或是晴雨不悟,一边守着佳人一边做事,心中端的是快活无比,若不是还要与旁的老板洽谈买卖,他竟是一步都不想离开安晴的。
安晴教他这般守着,心里半是甜蜜半是无奈,于是有时也强赶他出门会会朋友,省得他总是在屋里陪着她,没的憋坏了这只活猴。
如此这般,两人相处的日子虽然甜蜜,但是待安晴闲下来算算时候,竟离他们的一年之约只剩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了。她虽然面上一切如常,心里不由多少生出了几分焦急失望。然而待看裴靖却似乎没觉着有任何焦急的意思,日日仍是与她说话玩笑,时不时的也托人带话来说有事要忙,看样子很不像惜别或是惶恐的样子。
安晴见他虽不说成竹在胸,却怎么也有几分笃定的意思,于是便也稍放下心来。寻思着这事本急不得,况且她也不好摆出一副急吼吼的样子来催他,只待将近一个月时再与他认真谈个一次便罢了。于是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他不说她也便不问,权当没这回事。
这日安晴又早早的起了,梳洗之后由含夏帮着穿戴整齐,只喝了几口粥便要出门。
含夏忙细声地劝:“现下还早,小姐便再吃些罢。今日又是一天好忙,莫要不到中午便饿着了。”
安晴连连摇头:“天太热,却是吃不下了。吴婶那儿不是一直备着果子?再不走,日头升起来却是要热死人的。——你趁着还凉快,使人跟裴靖去说一声,就说今日没事不要寻我来了,他若是有事要出门也待过了晌午再说,仔细中了暑。”
这几日落霞天气反常,连着好几天的大太阳,连丝风都没,走在地里直能把人烤焦了。然而安晴和裴靖却不能得闲,因每年夏季总有商队趁着洋流来落霞买卖,此时最是客似云来的时候,店里没人看顾着却是不行。也正应了那句老话,无利不起早,既是有利,便是前头有刀山火海都要估摸着试试的。
含夏点头应了,又抿嘴笑道:“小姐当真细心体贴。”
安晴也不辩白,只笑着啐她一声,便叫上吴婶,推门匆匆走了。
这日上午时的天气一如前几日那般干热得厉害,安晴坐在背阴的屋里都是禁不住的香汗淋漓,不住喝茶扇风,却仍是觉着燥热难捱。到了快中午时,突不知从哪飘来大堆大堆的乌云,狂风仿佛开闸了的野马一般,哄的一下子便奔腾而出,撞得人险些站不住脚。人们都是热得狠了,经了这狂风俱都欢呼一声,忙开门开窗地放风进来。
因这风来得猛烈,又带着股子清凉的水汽,是以只片刻便将连日积攒的暑气一扫而空。过不多时,又听天边闷雷阵阵,而后便好似有一声令下,哗啦一声便下起大雨来。豆大的雨点子砸得人生疼,又将黄土道砸出阵阵灰烟来,端的是霸道之极。
旁的地方不说,单安晴所在的这条街上,家家商铺里上到掌柜下到店伴全都喜得站在屋檐下接着连成线的雨水感叹,纷纷道这一场雨下得正是及时,前几日还怕井水就此枯了呢。——落霞夏天这般大雨很是常见,大多是瞬息即来,至多半个时辰便去,端的是雷厉风行,好似急行军一般。是以这场雨虽来得突然,但谁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安晴自也不能免俗,她立在窗边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儿雨,待消了汗之后便自去忙了。
然而这场雨注定不同往日,轰轰烈烈地下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却仍没有半点转小的意思。安晴面上不由变色,放下手中活计推了窗看着天色,身旁吴婶忙为她披上件绸面的披风,又絮絮道:“小姐仔细淋了雨。——今日雨大,路不好走,奴使人叫马车来接啊?”
安晴不答,兀自探头望着天边,但见东边雨云厚厚地压着,漫天不见半点光透出来,诡异的灰紫色与青黑色交融在一起,仿佛两条恶龙在云上翻滚交缠。
安晴深吸一口气,关了窗推吴婶道:“你去,教媳妇们简单收拾一下便提前关店罢,回去带着家人快去山上!快去!”
因自顾家搬家那日,随安晴留下来的家人便都受了嘱咐,又早早地便同亲戚家人说好,有愿意跟着一起上山的便都在顾府的下人房里住着,是以对此事算是早有准备。此时安晴如此焦急,吴婶心知便是此时了,于是忙点头应了,而后匆匆下去吩咐,过不多时店里便清了场。安晴于楼上亲自将账册悉数装进小箱里,又踩着凳子把箱子妥当放到房梁上,而后便只带了一把伞下了楼。
店里按照原先的吩咐,先用早就备好的沙袋垒了半截门口后,方严严实实地上了门板。
吴婶披蓑戴笠地过来拉安晴:“小姐快走罢,再住一会儿街上的水怕是要及膝了,到时恐怕走得就艰难了!”
安晴含笑摇头,只道:“我自有安排。”又推她道,“你领着媳妇们先走罢,莫要管我。”
吴婶虽在安晴身边待的时间不长,然而也知道裴顾两家小辈的交情匪浅,心道她如此老神在在定是有什么凭仗的,于是也不再劝,伸手替安晴系好披风,又强塞给她一只斗笠之后便也匆匆走了。
安晴探头左右看看,心知这般大的风雨单撑着伞也没什么用,于是弃伞戴笠,独站在檐下等着裴靖。
其实他俩之间并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约定,道说若是大汛来了应该如何行事。然而她就是知道,若是此时他们不在一起,他定然会来找她,如果她不在晴雨不悟,他定会到处去找,找到为止,绝不会自己一个人上山。
这般便是徒浪费时间了,她倒不如在这乖乖等着,省得令他平添了危险。安晴抬头看看天色,这一会的功夫乌云竟是压得更低,隐隐可见内里翻滚飘移,新透出股诡异的橙色来。
大雨下得如此猖狂,街上行人自然半个都无,安晴满耳只听得踢踢踏踏的落雨声,间或有一两声雷声加以脚注,端的是霸道之极又凄凉之极。
又过了半晌,才听得远远有马蹄得得,一人一骑自街口处飞快赶来,安晴扬起头,脸上不觉露出一点笑容,而后慢慢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骑马之人当然正是裴靖,他戴着顶斗笠、披着藏青的披风,驰到安晴身边时速度稍缓,歪了身子侧手一捞,安晴便已上马。
裴靖待她坐稳,忙张开身上斗篷裹住她,外头雨下得如此大,他披风的衬里竟还算干爽。裴靖低声道:“抱着我脖子,我双手不得闲。”
安晴忙听话地张手抱着他,又将头枕在他肩上,顿觉外头的雨疾风狂也没什么大不了。
裴靖一边策马,一边低声解释道:“前头路难走,耽搁了。”
安晴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此时街上积水已经有一尺来高,奔马举步维艰,裴靖抿着唇埋下身子一味催马,安晴帮不上忙,也便只得用力抱紧他,好教他不必再分神照顾自己。
路上积水越涨越高,好在道路还算平整,是以虽比平常走得慢些,却也没遇着什么阻碍,待得二人一马上到了半山腰守山瓦房处时,许是踏到了什么兔窝鼠洞一类的凹陷处,那马儿突然前踢一陷,竟生生跪下了。马儿骤止,两人因着冲力不受控制地向前滚落。裴靖一惊,忙蜷着身子护着她在地上滚了几滚方卸了力,而后又突呻吟一声,似是极痛苦的样子。
安晴一愣,忙扶着他起身。两人淋着雨跑来,自然浑身都是水淋淋的,然而裴靖背上却分外黏腻一些,她触手去摸,竟摸出一手淡淡的血色。
裴靖苦笑道:“放心,只是路上被断木扫了一下,皮外伤而已,只现在倒有些脱力……”
那匹坐骑想是头一回经此大劫,自己艰难地拔出前踢之后哀哀一鸣,竟就跑了。
安晴忙用披风将两人裹起,又勉力撑起他身子笑道:“那么,现在便要看我的了。”
裴靖闻言强笑一声,扶着她自顾走了几步,又道:“我没那么没用,不过是肺子里有些难受,腿还是不碍的。”说着便当真按着她肩膀勉力向上。然而想是他身上真的伤着了,裴靖不得不将小半的重量放在安晴身上,且越往上走的越是费力,快到两家高墙时,竟是连脸上那个苦笑都难以维持了。
他轻叹一声,松了手道:“你先去叫人,再来接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