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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我?康熙做不到。”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对此极有自信。
放好碗筷,拿起鲜榨的果汁,莫璃先往楼梯走:“得了,咱接着给你卖命吧!”
“有怨言的话找康熙,这些书可是他谈判从日本要来的。”徽音端了另一杯蜜桃汁,推卸责任道。
“我说你也挺能耐的,居然建议‘抠门九’去谈判,对了,我一直没问过你,到底刮来了多少银子啊?”
“听康熙说有三千万两,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不少,可惜都没什么价值。”徽音稍显不满,补充一句,“就这样康熙都乐坏了,胤禟知道结果后连着十来天散发低气压,我看他以后可能要死盯着日本了。”
“的确少了,连《辛丑条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照康熙那样,捞回来太难了。”莫璃点头称是,表达了对康熙不看好的情绪。
“莫璃,你也有愤青倾向。”徽音陈述道。
“不,我不是愤青。”正要进书房的女子顿住,转头严肃地说,“我是莫家人,莫家是军区出身。”
好吧,做军人的,对抗日战争都有着深刻怨念。
两人继续分头译书,比之最初,她们的相处模式已然十分轻松自在了,而徽音,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莫璃这个似友似亲的人的存在。她能和莫璃开玩笑,她能为莫璃做饭吃,她能与莫璃交手训练其身手,谁又能说她还不信任莫璃呢?只不过人心难测,而她也是谨慎惯了的,许多事能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
……
木兰秋围的扈从名单确定后,徽音的翻译工作也结束了。青燕及时向她的主子反应了这个情况,于是着手安排出巡种种事宜的康熙,在将要出行前的某一天来到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后散着步找徽音说话了。
打从四月份开始,康熙总要时不时见见徽音,或召见,或在宁寿宫请安的时候顺便一见,好几次两人都是在某个亭子或者石桌那里叙话,直到六月里下了盘棋后,他们最常做的事变成了下棋。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得了通知的徽音整理衣饰后赶忙出来迎接圣驾。
“平身。”康熙步态轻松,显然心情不错,“书译完了,朕命人搬走便是。今儿天气不错,来一盘?”
看着眼前沉稳大气的帝王指着不远处丛花掩映的亭子,徽音欣然点头:“奴婢之幸。”
李德全派了小太监跟着青燕去搬书,自个儿随侍圣驾。到底是御前伺候的,那些宫女手脚麻利极了,还没等康熙和徽音走到亭子里,点心、果子已然上齐了,刚刚落座,手边就上了温度恰好的茶汤,棋盘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准备对弈的两人对此并无太大感觉,一个是养尊处优习惯了,另一个却是自幼看多了高效的行事,只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白子还是黑子?”康熙抿了口茶,先开口问。
“还是奴婢先手吧。”徽音对眼前的茶点不感兴趣,只笑着回了话。
“和你下棋颇为畅快啊”放下茶盏,戴着暖玉扳指的手将黑子推到了对面。
拿过棋子放到顺手之处,徽音见宫女太监都侍立在亭子外有些距离的地方,唯一靠近的李德全也在亭外,于是轻声直言:“那是因为与皇上下棋之人,都对您有所求,难免下棋时心绪不平。”
康熙取棋子的手一顿,含笑看向对面准备落子的女子:“这么说你对朕无所求?”听语气似乎对话中之意不屑一顾。
“难道不是皇上对奴婢有所求?”徽音反问,坐姿四平八稳,什么落座沾个边,她根本没那意识。
闻言的康熙被这话呛了一下,手下落子时转移了这个显然不好的话题:“你曾说你母亲有日本血统,你父族可知?”
每次下棋,他们都会一心二用,好像棋局是左脑在思考,聊天是右脑在控制,压根两不相干一般。实际上康熙在套话,这一点徽音也是清楚的,至于言谈间的真假,自不会由她来判断,所以费神的只不过康熙一人罢了。
“我父亲应该知道,我祖父想是不知的,其实我也是去年四月才知道此事的。”
“这么说你离开司马家,是因为血统问题?”康熙注意到“四月”这个时间,想到家族血脉上去了,以为徽音血统不纯才被家族丢出来的。不得不说习惯了复杂思维的人,很难将所遇之事简单化。这些天来大约是接触多了,他也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的某些性子,想说的都不会用谎言作答,不想说的自会绕过去,因此眼下这个答案,可以相信是真的。
“嗯……奴婢的祖父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徽音没说是,亦没说不是,只吐出这么一句。
康熙未再开口,一边注意着棋局,一边陷入思考。看来不是因为血统才离开家族的,不过说祖父“精于算计”,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里面还有何内情不成?
对于皇帝陛下将试探方向转到了司马家族上,徽音是不在意的,反正不该说的她总是有法子绕过去的,康熙是个聪明人,懂得该如何行事才最明智。
“皇上,请阅览。”李德全忽然捧了本书册入亭,双手递给刚落子的皇帝大人。
康熙拿过来摆手让其退下,随便翻了两下,似感叹似怀疑地道:“你的字体,看着又变了啊!”
“皇上给的时间紧迫,奴婢的字迹便草了些。”徽音边按下棋子,边回了话。其实是为了与莫璃的字迹保持一致,否则她仍旧打算用那笔楷书见人。
“看来你是真的想去木兰围场?”康熙笑了,将手中的译本丢到一边,继续下棋。
“即使不为着十阿哥想养的宠物,皇上也没打算把奴婢留在宫里不是?”徽音谈笑自如,可能是想到该礼节性地询问了一下面前人,故而补充了一句,“皇上可有打算养个宠物?奴婢可为皇上物色一下。”
“当朕是胤誐那样的?所谓猛兽,就该是猎物,为人所用到底是玩笑,当不得真。”
见康熙虽有意动,却明摆着不信猛兽的可利用性,徽音忽然想到了曾看过的埃及古代史上,关于卡迭什战役的记载资料,脑子一转盘算了一下其中的有利可图,顿时有些蠢蠢欲动了。
“皇上这话奴婢可不敢苟同。”触到康熙的眼神,徽音认真地与他对视,“皇上向传教士们学习过自然科学,应该知晓地球上陆地海洋的分布情况,欧罗巴洲南边地中海的对岸,有片广袤的陆地叫阿非利加洲,在那里有个文明古国称之为埃及,皇上可曾听过?”
“埃及……南怀仁和白晋都说过,不是已经亡了吗?”
“是,已经亡了。埃及的文明在整个地球上是数一数二的,比夏朝建立要早一千多年,可惜后来没落了,再加上外敌入侵,那片金色的土地现在都沦落外族之手,曾经的辉煌已只剩下些断壁残垣了。”
康熙心中不屑,自认为大清绝不会变成那样,对于徽音惋惜地提及这些略感不解,但他也不会询问,该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
“皇上说猛兽合该是猎物,可埃及历史上就有一位君王,在战场上是被驯养的猛兽救了命的,所以啊,皇上如果想,奴婢也可为您驯养些这种特殊侍卫。”
“有这等奇事?你且将那故事讲来听听。”康熙对徽音的提议没有表态,倒是关注起那个埃及君王被猛兽相救于战场的事了。
好吧,大Boss是打算把这个当故事听了。
徽音为了达成自己的小九九,卖力地讲起了埃及新王朝时期第十九王朝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和他的卡迭什战役的详细过程,许是看史料研究背景什么的习惯了,她竟然把后人对卡迭什战役的背景、原由、结果分析都讲了出来,简直相当于是给康熙上了一堂历史战役讲座课。
康熙取了块点心,喝着茶水听故事,唇边的笑意越发莫测,等对面女子讲完了,他语声带着危险意味地道:“徽音,你不觉得自己处境不妙吗?”
端着茶盏的素手静止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徽音淡淡一笑:“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奴婢心里清楚,皇上不会信任奴婢,说多说少没什么差别,不过只要皇上知道奴婢对您无害,这就已经够了。”
“嗯,原来如此。”康熙点点头,完全看不出对这番话有何想法。
棋盘上黑白分明,却是平分秋色,徽音虽是讲着故事,可照样下着棋,康熙早就知道了她一心二用的本事不错,是以并未有惊奇,反而慢慢也跟着习惯了,如今再看棋局,心里难免有些波动。
“徽音,这三个月来朕一直盯着你。”一代帝王随意放了一枚棋子,一下子封死了自己的棋路,本该旗鼓相当的局面,顿时出现令人扼腕的败势。康熙看到对面之人沉稳依旧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似挫败又似无奈,似放松又似不安,“不知是你真的防范严密,还是朕手下无才,居然真的没有抓到分毫不妥,朕……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难题。”
“皇上,”徽音笑得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手却越过棋盘,取了康熙的白子放在棋盘上的一处,又让棋局恢复到胜负难分的情势之下,“您看,连下了多次棋,每次都是如此收场,胜负真的重要吗?您和奴婢本无牵扯,‘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为何一定要将奴婢查到通透呢?”
“继续说。”看着区区一颗棋子将这棋局玩弄至此,康熙整个人猛然震了一下,许多年后,当他垂垂老矣时才恍然明白,当年的这盘棋,又何尝不是日后的一种预示?
“皇上为帝多年,自是心中明白,世上之事并非如棋局一般黑白分明,更多的是介于黑白之间,而人乃是最为难测的,有秘密不可惧,可惧的是人心之所向。”徽音自顾自捡了棋子入坛,嗓音舒缓地低语,“拿奴婢来说吧,第一次与皇上坦言时就已说明,奴婢乃身怀异能之人,无意参与更多世俗之事,却不知皇上为何一直着意探寻奴婢过往,以至于不肯相信奴婢是无害的。”
康熙从捡去一半棋子的棋盘上移开视线,轻轻摇着头略带一丝苦笑:“经过这三个月,其实朕是信你无害的,不过徽音,看得出来你应该也是经过事的,怎会不明白个中缘由?”
“是,怀疑之心根深蒂固,已像思考一样深深植入本能,身在其位,总是有许多难言的不得已。”徽音扔下棋子,微微垂了头,不知是深有同感还是一时感触,她的心竟生出些怅然来。
“罢了,怀疑朕无法打消,想来你是个知事的,如今这般亦好,你以为呢?”康熙抛去种种思绪,首次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人也不错,可聊天可对弈,相处松乏轻快,比起那些心腹、近臣和儿子,反倒可亲近一些。
“皇上所言极是,奴婢也有同感。”徽音见这帝王起身欲走,轻笑着行礼,“奴婢恭送皇上。”
康熙颔首,迈步走了。这三个月来,多次与徽音接触,慢慢了解了他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