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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芳道:“一大家子人呢,单我们俩去不好,还是回府吧。”
“有什么干系。你以前不是最爱上街的吗?就这么定了。”胤禟敲案而定,尘芳心里其实也想去,便也不再推托。
待出了宫,胤禟另行拨了辆瑛络八宝车,尘芳带着剑柔、绵凝共乘,自己则骑马随行。才出了午门,远远听到呼唤声,却是胤祯。
随后跟上的马车里,有人撩帘笑道:“表哥,偷着出去玩,也不带上妹妹我!”原来是八福晋婷媛,一旁的沂歆也招手笑道:“适才就见你和尘芳姐姐咬耳朵,可不让我抓个正着。”胤禟无奈,八五八书房只能与其同行,原本轻便的四人便成了十数人的小队。
到了灯会上,胤禟、尘芳在前,沂歆和婷媛居中,胤祯护后,剑柔、绵凝等几个丫鬟拖在最后,扬扬长长的穿越闹市。
沂歆一路上新奇的很,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听,婷媛实在受不了,回头问胤祯道:“她在家里也这般呱唣吗?”胤祯轻咳了声,略点点头。
“那真是难为你了。”婷媛同情道。前面的胤禟和尘芳不由相视一笑。
一路走来,人云密布,熙熙攘攘。胤禟紧紧拉着尘芳,他的手皙长柔软,如同暖玉在握。从前总爱抓着这双手,点着他掌中的纹路,告诉他命运的前景。
“那个格格将来会是你的福晋哦!”当时自己老爱指着三阿哥福晋董鄂氏的妹妹道:“你的嫡福晋一定是她。”
那时候,胤禟总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道:“是吗?我的嫡福晋一定是董鄂氏啊!”自己信誓旦旦地点着头,可原来她只猜到了因,却不知道果。
“小心!”胤禟拽了她一把,避开了个莽撞乱窜的顽童道:“想什么呢,我提醒两次了。”
尘芳笑道:“不是有你在吗?”转而看到一旁的摊铺,道:“咱们也买个灯吧。”
沂歆和婷媛见她买灯,也上前挑了起来。沂歆见花灯琳琅满目,一时不知如何选起,见尘芳选了盏四壁素白的孔明灯道:“尘芳姐姐,选这个干吗?惨白的,多难看。”
尘芳笑道:“写了字,放上天,老天爷就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沂歆一听,忙也挑了个孔明灯,见婷媛面有难色,便道:“八嫂,你也买这个,咱们一起去放天灯。”婷媛看了眼尘芳,默默的挑了只。
剑柔、绵凝从旁买了笔砚,众人来到一较空旷处,也见两三个人在那放灯。胤祯一直在沂歆身边打转,候首候尾的,气得沂歆直骂:“一个爷们,老爱探听女人家的事,羞不羞!”
胤祯哼道:“你那点芝麻绿豆的事情我还不明白。放上天给老天爷看了也笑话,还不如赶明儿,多去观音庙多烧几柱香,多添点香油钱。”
沂歆脸一红,也不去理睬他,认真的在灯上写起来。
待三人写完,拿了火折子将灯笼点亮,孔明灯冒了缕青烟,便在手中冉冉升空,婷媛直至自己那盏天灯在黑夜中消失方收回目光,见尘芳正对着自己嫣然含笑,不觉尴尬的转身而走。
众人沿着原路返回,却不料一队舞龙的灯队哄隆隆的跑过来,人群涌动,一时间各人皆被冲散。尘芳在人流中找了半日,猛听得“你在这里啊!”回头却是婷媛。
两人见人头攒动,寻人实在不易,便拣了个高处静待。尘芳累了,不拘小节的坐在石阶上,婷媛立了会,实在是脚酸,无法只得用手绢铺在阶梯上,方小心翼翼的坐下。两人看着阶下的男女老少,众生百态,一时无语。
良久,婷媛道:“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便不喜欢你。你只不过是个三品协领的格格,入宫也只是公主伴读,凭什么在人前就摆出一幅清高的模样。”
“我知道,可我却喜欢你。”见婷媛诧异的转过来望着自己,尘芳笑道:“你虽娇惯些,却是个好姑娘。性格爽直,爱憎分明,是个真正的满族格格。酒虽烈得呛鼻,可终究还是好酒。”
“果真会说话,难怪连皇阿玛都被你哄住了。”婷媛冷笑道:“表哥也是这样一次次被你玩弄在手心里的吧!”尘芳僵住笑容,低头不语。
“小时候,我外祖父常夸赞表哥,说他不仅生得好,更难得天资聪颖,性情稳泰,实有皇上少年时的风范。可是后来表哥变了,倦怠学业,流连花街,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也不认真去办。渐渐的,皇阿玛也不再器重他,只道他才智平庸,不成大事。可若真是个庸碌无为之人,又怎能在商场中眼光独到,游刃有余呢?”婷媛盯着尘芳道:“我虽不解详情,却知道一定与你有关。”
尘芳哑声道:“我欠他的,这辈子恐是还不清了。”
“你若真想对他好,便不要再伤他的心。这几年,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左拥右抱,可心里恐怕是苦的很。”
“若可以,我情愿替他受所有的苦,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尘芳指着天上的繁星道:“其实天上的星宿并不是随着日出日落而变更的,它们永远在原地不动。如果有一天,即使是最渺小的一颗星星挪了地方,即使是一丈之地,那么天地都会改头换面,人世也会成为过眼苍茫。日月星辰如此,沧海一粟也如此。所以许多事情不能变,不能少,也不能多。”
婷媛沉凝了半刻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对待表哥,不要总是朝秦暮楚的。”
尘芳哭笑不得道:“我何时朝秦暮楚了?”
婷媛不作声,看着面前一对牵手而过的母子发怔。“他总在躲着你,我看得出来,只要有你的地方,他总是黯然离开。可他是我的,我全心全意的待他,他也要全心全意的待我,我不允许他心里还对别的女人有念头。若不是因为一直无所出,我才不会让他纳妾,皇阿玛说我是妒妇,我就是妒妇,世人骂我专横,我就专横。我的妒忌、专横只为了他。”
尘芳看着婷媛,她的眼在提起胤禩时闪闪发亮,她原本明艳的容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是不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婷媛笑道,眼中划过丝凄凉。
尘芳摇首道:“我羡慕你,羡慕得都快嫉妒了。”
“是吗?”婷媛呵呵一笑,“你看来还不坏,不像其他女人明明心里吃酸捻醋,表面还装作雍容大度。我活着要和他一处,死了也要随他一起。”
“愿生生世世与胤禩永不分离。”
想到自己天灯上的愿望,婷媛问道:“适才你在灯上写了什么。我看表哥是极想看,又怕你生气。”
“不可说,说了可不灵验了。”尘芳笑道,仰视天穹,老天爷,你可曾看到了我心底的愿望。“愿胤禟一生平安康健。”
婷媛久不见人至,便道:“我们还是别等了,雇辆马车回去吧。兴许他们找不到咱们,也先回去了。都是贝子福晋的,丢不了!”
“再等等吧,你表哥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尘芳耐心的坐下来。
“怎的这般娇弱,难不成自己就找不到家了?”婷媛冷哼道。尘芳也不答。婷媛又来来回回趟了几圈,忍不住跺脚道:“你走是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尘芳眼前一亮,起身笑道:“可不是来了吗!”
胤禟拨开人群,向她这边跑来,在看清楚她的容颜后,兴奋得举臂挥舞。亦如当年在察哈尔的草原上,他找到了迷路的自己,疲惫的脸上笑容灿烂。
“无论是在茫茫人海,还是在戈壁荒滩,你只要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
问情
一定能够找到你,也许是在初见你的那刻,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气息就已溶进了我的血脉里。
“尘芳!”清晨的南书房,十四弟胤祯跑过去,叫住正从窗前走过的她道:“你可有空?”
尘芳停下脚步问:“十四阿哥有什么事吗?”
胤祯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儿师傅布置的功课忘做了,现一时又写不出来。”
尘芳了然,接过题目一看‘论世间因果’,咋舌道:“十四阿哥,这题可难为奴婢了。没有半日的工夫怎写得好,是今早就要交吗?”
胤祯点点头,道:“交不了,又要被罚抄《论语》。你就帮我一次,回头我送你件好玩意。”
“十四阿哥,不是奴婢不帮你。奴婢又不是神仙,哪能一时半刻就拼凑出篇文章来啊!”尘芳面有难色道。
“不是吗?”胤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道:“你可不就和神仙姐姐一般漂亮聪明吗?”
尘芳扑哧一笑,红着脸道:“真是嘴甜!”略思量了下,道:“奴婢尽力而为吧!”
胤祯忙不迭地递过支笔,一旁的几位阿哥见他找人捉刀,也无奈便由他去。
尘芳在纸上划了几笔,边道:“好了,时间紧迫,不知能否搪塞过去。”
众人一奇,忍不住凑过去一看,雪白的纸上写着个大大的‘死’字。
胤祯傻了眼,胤礻我道:“你这不是在耍十四吗?”
胤祺也道:“滥竽充数,还不如抄《论语》呢!”
尘芳抿着嘴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何为因?何为果?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亦如生死。既有其生,必有其死。因果循环,生死相依,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世人为生而劳作、生而婚姻、生而养育,是因,却终究不能避免死亡。世人因贪而亡,因欲而亡,因痴而亡,是果,也皆是死。饥寒交迫会死,战乱纷争会死,歌舞生平、锦衣玉食还是会死。沧海能变桑田,高山移为平地,历代王朝变更,英雄终成白骨。试问,人世间还有什么逃得脱这个‘死’字呢?”
‘死’!自己从没听过一个人在一席话里可以侃侃而谈这么多个‘死’字,她的‘一字成章’让胤祯心悦诚服,让其他阿哥拍手叫好,让自己更加心浮气燥。
“九哥,你怎么又走神了。”胤礻我在一旁喊道。
胤禟看着射歪了靶心的羽箭,颓然地放下弓把。
“怎么了?九哥,你心里有事?”胤礻我跟在他身后问道。
胤禟只顾低头走路,也不答应。迎面撞上个宫女,他一脚踹开道:“没眼色的东西,不会看路啊!”那宫女想是吓到了,也不敢出声。
胤礻我仔细一看,不由扯着胤禟小心翼翼道:“九哥,是董鄂家的小跟班。”
“小敏!你怎么了?”听到背后的声音,胤禟没由来的心里发寒。
尘芳跑过来,扶起小敏,替她掸着身上的尘土,问道:“有伤着哪里吗?”小敏摇摇头,畏惧地看着胤禟。尘芳转眼看向他,眼神冷漠疏离,|奇^_^书…_…网|“小敏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九阿哥吗?惹得您大动肝火。”
胤禟嗓子里如灌了沙铅般,干涩得难以启齿。一旁的胤礻我道:“这小哑巴挡了九哥的道,活该挨这一脚!”
“小敏不是哑巴,她只是不会说话。”尘芳冷笑道:“是咱们奴婢的不识好歹,下次看到阿哥们,一定躲得远远的。”
“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得意忘形了。告诉你,在宫里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以下犯上,胡作非为!”胤礻我恶狠狠道。
“是吗?不知道是谁胡作非为,欺凌弱小了!”尘芳毫不嘴软,拉着小敏便走,却被胤禟一把拽住胳膊。
“九阿哥,莫不是也想踹奴婢一脚?”尘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着他问道。
胤禟略一迟疑,缓缓松了手,任由二人离去。一旁胤礻我气得直翻白眼,口中嚷嚷道:“找一日,瞧我怎么整治这丫头!”
胤禟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黑暗中。
“格格;你看九弟还没有醒;真是劳烦你走这趟了。”那是五哥胤祺的声音。
“那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