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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脸蛋,这皮肤,活脱脱像个从江南水乡来的大姑娘,嫩得像刚抽出箭芽的兰花似的。”
他塔喇氏这一高声吆喝,厅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唰唰地看向尘芳。“五嫂子,别折杀我了!”尘芳尴尬的笑笑,挣脱他塔喇氏的手。
宜妃似想起了什么,招手示意她走近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病了,现在可大好?”
“已没什么大碍了,劳额娘费心惦记着。”尘芳忙回答。
宜妃又道:“这两年,你皇阿玛被他们兄弟几个伤透了心,老九也不像老五那般安生,我念叨了几遍,他也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你可要多劝劝他。”
“额娘的话,九爷是记在心里的,他常说令额娘每日为他劳心费神,是他的不孝。即便是揽月摘星,也难报额娘的养育之恩。”尘芳笑道。
宜妃听了这话很受用,频频颔首道:“我这辈子到这儿也算知足了。只要他们兄弟平平安安的,我就是日日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又拉着尘芳道:“你这孩子就是身体单薄些,论品貌,在皇上的这么多媳妇里可是拔尖的。”
他塔喇氏暗自嘀咕了声,也上前笑道:“是啊,我就说九妹妹若不是好的,老九怎会宝贝的像个玉娃娃似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呢!”
“五嫂,你说我什么坏话呢?”胤禟在厅堂外问道。他塔喇氏拍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胤禟给宜妃和五阿哥的各位福晋都请了安,走到尘芳身边,见她面色绯红奇道:“这大冷天的,你是热得很吗?”
“那是热得,正说你们俩夫妻情深,你这会子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是来看额娘的,还是看你媳妇的?”说着,他塔喇氏一把将尘芳推过去。
胤禟将跌进怀中的人扶住,笑道:“好嫂子,她刚病好,经不起你这推攘,你要练身手,九弟我奉陪!
“瞧瞧,我还没怎么着,他就护起媳妇来!”他塔喇氏指着他,对众人道:“我没说错吧,放在手里怕风撩倒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众人随即笑起来,唯有完颜氏和兆佳氏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胤禟手紧搂着她轻叹道:“真要能把你放在手里,含在嘴里,我宁愿一辈子都不松手,不开口。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只和我一个人说话,只对着我一个人笑。”尘芳心中一动,扬起头,此刻他的眼亮得比宝石更夺目。
他塔喇氏见两人相倚对视,羡慕中泛着两分酸意道:“九弟,九妹!怎么在家里还看不够吗?偏是你们俩恩爱!”
尘芳回过神,被臊得不行,挣脱了胤禟跑到宫外透气,原想叫上剑柔和绵凝,见她俩正兴致勃勃地在西边耳房里和两个宫女玩骰子,便改了主意独自出去。
沿着宫墙缓缓漫步,耳边时不时飘来阵阵典乐声,皇家的节日总是盛大庄重的,却少了份平常百姓家的温馨愉快。手抚上冰冷的宫墙,朱赤的漆面下不知剥落过多少尘埃,又记载了多少代帝王的兴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尘芳才念着,身后便有人接道:“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尘芳笑着转身道:“十三!”胤祥也笑道:“九嫂子,风采不减当年啊!”“你媳妇呢?”“在德妃娘娘那里。我抽空出来透口气。”
胤祥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哀愁,他也抚上宫墙问道:“九嫂,你这次又为何事触景伤情了?”
“想家了。现在读李后主的诗才体会出些滋味。故国不知何处,亲人流离失所,虽是满目繁华,却又物是人非。”尘芳叹道。
“你家不就在这里吗?”胤祥问道,随即恍悟:“是了,你是想盛京老家了吧,才回来几天就挂念了,九哥知道了又是一通脾气。”
尘芳也不接他的话茬,只问道:“十三,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些人,比如我和你九哥,你八哥,还有你十四弟必须离开,天涯海角,今生今世都不能相见,你会伤心吗?”
胤祥想了会道:“说实话,如今朝廷里纷争得厉害,我虽帮着四哥,却从不去想最后的结果。因为我怕,我不敢想。历史上骨肉相残的悲剧实在太多了,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死在自己兄弟的刀下吧。”
“你不会。”尘芳铿锵有力道:“十三是个福泽深厚的人,相信九嫂说的,你只要好好活下去,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吗?”胤祥苦笑道“连皇阿玛都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谁还会在意呢?”
“皇上的确做得不近人情了些,但也是爱之深,恨知切吧。”尘芳安慰他道。
“是谁说皇上不近人情了!”从拐角宫门里走出一行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位头戴凤钗,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华贵妇人。
尘芳和胤祥皆是一惊,忙跪下磕头道:“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石氏冷眼瞅着两人道:“董鄂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皇上。”
“臣妾不敢!”尘芳忙道。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石氏道:“从前就持才傲物,恃宠而骄,嫁了老九后也不安守妇道,既不在堂前进孝,也不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又在大厅广众之下,怂恿阿哥反对皇上。国法家礼,你两样都不遵循,你该当何罪!”
“太子妃,九福晋并无不敬之语,胤祥可在这对天指誓。”胤祥忙为尘芳求情。
“你?”石氏冷笑道:“叛臣逆子还有脸在本宫面前说话?当初太子爷就差点被你害死!幸得皇天有眼,太子得以复立。你如今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皇上怎么不把你再多关上几年!”
“太子妃,您说话时别罔顾了自己的身份!”尘芳直起身,盯着石氏厉声道。
“还敢和我顶嘴!”石氏吩咐旁边的小太监道:“给我掌嘴!”
那小太监猥琐地走到尘芳面前,扬起手。“你敢——”胤祥目露凶光,沉声道。
小太监吓得爬着回去直对石氏磕头求饶。“没用的东西!”石氏咬牙切齿,上前两步扬手就是一巴掌,“董鄂家的女人一个个都是狐狸精!”
宫花自髻边飞出,散落成片片絮红。尘芳被打歪在地,看着身下的残花,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她颤微微地站起身,脸上的指痕令她的笑容变得凄艳诡异。
“太子妃殿下,前夜我见到了小敏,她让我向您请安!您还记得她吗,就是我的表妹沈龄敏。”
除夕(二)
石氏的脸色发青,神色惶恐,她瞪大眼看着尘芳,眼前却漂浮出另一张凄厉的面容,身子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撞上了另一个人。她惊呼着回头,见是四阿哥胤禛,方待松口气(奇*书*网^_^整*理*提*供),却看到了三丈外的来人,顿时心凉了半截。
“九嫂,你没事吧?”一旁的胤祯跑过去,看到她脸上的指痕,气得转身瞪向石氏。
一群奴才则都屏息下跪叩首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石氏走过去,胆战心惊的蹲身请安。胤礽冷冷地看着她,良久道:“皇阿玛在等着我们,走吧。老四,十三,十四,你们都一快来。”
石氏和胤禛、胤祥、胤祯忙随在他身后而行。
尘芳俯首跪地,明黄色的绣龙衮袍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是随侍的太监、宫女,待一队人走远,早已虚脱的坐在地上,仰望宫墙上一方狭隘的天空苦笑。
胤礽脚步越走越急,石氏脚下发虚,忍不住道:“太子爷,您慢点,臣妾快跟不上了。”
胤礽却毫无停缓之意,待见到保和殿的宫门时,猛得止住脚步,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石氏道:“我的荷包落在毓庆宫了,请太子妃回去替本宫拿来。”
石氏一楞,道:“这等小事,唤个奴才去便可了。”
“我要太子妃去拿。”胤礽不容她拒绝。
石氏牙关紧咬道:“是,臣妾这就去。”方转身,又听胤礽道:“来人啊,陪太子妃回去,一路上好生看着道。记住,是要太子妃走着回去,走着拿回来!”
见石氏愤然而去,胤禛疑虑地看向太子,见他双眉紧锁,眼虽眺望远处,眼神却空洞茫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听到胤禛的呼唤,胤礽回过神笑道:“看来是年纪大了,总时不时的想起以前的事。”又道:“进去吧,那些王公大臣和番帮使节也都快来了。”
胤禛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但还不及细想便跟了太子进殿去。
夜间在慈宁宫的大殿上摆了筵席,所有的内眷及子女都在此守岁迎接新年。皇太后素喜听曲,席间便叫了宫中戏房的几个花旦、青衣,清唱了几段戏文。此刻唱的是《汉宫秋》,尘芳原不大喜欢听戏文,正哄着兰吟吃东西。偶尔两句吹到耳内,倒一字不落地听住了。
“今日嫁单于,宰相休生受。早则俺汉明妃有国难投。它那里黄云不出青山岫。投至两处凝眸,盼得一雁横秋。单注着寡人今岁揽闲愁。王嫱这运添憔瘦,翠羽冠,香罗绶,都做了锦蒙头暖帽,珠络缝貂裘。”
想到汉元帝贵为一国之君,都无法保全心爱的女子,更何况是他人呢。转而想到日间的事,原还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一曲唱毕,皇太后道:“唱的虽好,就是太凄凉了。”
一旁的惠妃道:“正是,大过年的该唱些喜庆的才好。”说着,把眼瞄向承办此事的德妃。
德妃忙起身道:“是媳妇的疏忽了。”
下面的沂歆见了便站起来道:“太后,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见应允,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一个读书人准备去赶考,他日夜发愁,那副怪模样弄得妻子莫名其妙。她说,瞧你那窝囊像,难道男人写文章比女人生孩子还不好受吗?读书人叹道,女人生孩子比起写文章来,总还要容易些。女人问为什么?读书人回答,女人肚子里有孩子,总是能生下来,而我腹中空空如也,怎么能写出文章来呢?”其实她这笑话许多人是听过的,却都应景的哄笑起来。
见皇太后也有了笑容,沂歆越发得意地接着又讲了一个。
“有位显贵,很有孝顺的名气。他的父母先后亡故,在居丧期间,他面容表现得很哀痛,丧礼超过了定制,用以表现他比一般人更为孝敬。他枕着土块,睡在草席之上,偷偷地将巴豆油涂在脸上,故意弄出满脸疮痕,以表示自己悲痛哭泣得非常厉害。”
她自己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注意席间众人皆变了脸色。“这就叫‘巴豆孝子’!” 沂歆语毕,正四下找水润喉,猛看到一旁站立的一行人,傻了眼。
众人起身接驾,康熙阴沉着脸率着众位皇子走进来,待向皇太后请安后,坐到上座。依次是太子夫妇,接着众位皇子也按制坐定。
康熙看着沂歆道:“好一个‘巴豆孝子’!看来这世上的孝顺儿子是不多啊!”
沂歆原就害怕,此刻已簌簌发抖,胤祯在另一桌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皇太后道:“孩子说着取乐子而已,皇上莫往心里去。”
康熙冷笑道:“许心里原就存着这个念头吧!”话一出口,皇太后也不好再说了。
百来人的大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忽听哐啷一声,众人齐忘望去,却原来是兆佳氏怀中的弘相玩着桌上的器皿,将一碟子萨其马打落在地。
胤禟霎时变了脸色,兆佳氏更是紧张的跪在地上,“是媳妇没看好弘相。是媳妇的不敬。”
康熙眯起眼刚要说话,一旁的尘芳忙起身道:“皇阿玛,媳妇也给您讲个笑话吧。”
众人皆是意外。康熙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