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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望不见尽头的潮水一样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野兽们,顿时吓得再也握不住手里的大刀。或是腿脚发软瘫倒在地,或是大喊着“救命”、“完了”地四散奔逃。
坂成县知县听闻消息,当即面如死灰,脱了官服化装成厨子欲从后门逃出来。被迎面杀来的乱军二话不说,一刀削掉了他半个脑袋······
莂县知县听说消息,眉头一紧,拔出墙上悬挂的佩剑,大喝着呼叫家丁差役随他迎战。却听见报信的差役磕磕巴巴地说:“大人,快逃吧,城已经破了!乱军已经攻进县······”他话音未落,县衙外登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逃命声。那差役咽了一口唾沫,改口道:“攻进府衙了!”·······
卆州知州听说消息,立即吓白了脸。一面命家丁死守府衙,一面飞奔到桌案前,颤抖地拿起毛笔,一份奏折翻了几下没有翻开,掉了四支毛笔终于把一支蘸饱了墨,哆哆嗦嗦地写道:
“臣卆州······”
一个“州”字未写完,只听外面“咚”地一声巨响,惊呼声四起,一片混乱!府里顿时更加混乱,仆役家眷全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蹿,打碎了美人细瓷瓶,打翻了鸡翅木垂花架,撕破了沐太子真迹破阵图。你你我我冲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下笔一重,奏折上落了个难看的污点,像雪缎上一块黑泥一样醒目。知州无暇顾及,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忽冷忽热的汗,下笔更快了几分。字体连做一团,甚至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杜嫣抵达的卆州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幅混乱不已的场面,尖叫,踩踏,屠杀。所有身着官服或是华美绫罗绸缎的富人都成了“义军”宣泄的对象,阶级的对立矛盾,农民起义军的无组织、无纪律性,战争的残酷血腥再一次淋漓尽致地冲击着视觉。
府衙和几处大户府院燃起熊熊的火焰,黑烟冲天。抓了一个怀里揣满从银庄里抢来的银子的人,才知道这样的混乱,已经持续了两天······
混乱。
明楚历1008年,十月初三,坂成县、莂县、卆州。日后的青衣军大元帅的刀锋,率先指向了这三处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城池。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压倒性地取得了无可置疑的胜利。
千百年后,多少史学家、军事学家、社会学家研究杜嫣生平与青衣军起义之时,无人不感叹历史的巧合。
原本在那个两极分化极端的社会背景下,小规模的农民暴动不断,大规模的起义却几乎没有。因为往往起事之初便被一级级乡兵、正规军扼杀在了摇篮里,无法相互呼应,连作一片动摇朝廷根基——在此,还是要提一下那一颗超强大脑堪比计算机的天才妘湘晴。经过码内阁长达二十几年的调查评估,她推演了明楚百年的走势,为后宁定下的七大军区五十州府军镇的防御部署,无比有效地控制了后宁腹地的稳定。哪怕当年翻云时代的大乱,也未曾动摇后宁的根基。
但是就是如此,青衣军却成功了。景裕皇后不会想到,就像她当年未曾想到他们百年之后,皇室与妘氏会反目一样。她不会想到会有人胆大到生生凿穿了琉璃山,硬生生破了天然的路界屏障。而更为巧合的是,这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却意外掌握在了一个已经“死掉”的间谍手中,掌握在熟谙朝廷派系规则的苦役起义军首领手中。
青衣军起义的成功是无法复制的,因为它有一个无法复制的领导人。杜嫣,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既常年游走于最高层的政治权力中心,掌握着央中最核心的机密,熟谙各个党派间的猫腻与朝廷行事规则;又身处最底层的苦役之中,能号召起万千贫苦的破产农民一同起义;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一条连通平南西路的要道——否则,起义之初,十万苦役必定难以突破柏渠府精锐部队的防线······
在平南西路几处州县一片混乱、浓浓的黑烟熏黑了半边天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是一片火把通明。
禁卫军挨家挨户地踹门拍窗,搜查安国公府余孽,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静。
事件起初还要回到前一天,十月初二说起。
此时,杜嫣率人再次突袭了一支央中军斥候小队,大刀等人分兵做好攻城的准备······
此时,或是消息灵通,或是得了某些人暗示的央中军驻丹阳府防御营的高层军官,正在密切关注着杭离的一举一动,有的刻意疏远、划清界限;有的小心伺候、意图逢迎站队;有的偶尔适当地排挤打压;有的刚把又一封密报通过某些隐秘渠道送出;有的似乎一切照常;而杭离依旧我行我素,不把诸位上司各种态度放在心上。杭离为人爽朗阳刚,入了军营便如鱼得水,很快与一众士兵和下级军官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安稳的似乎打算永远呆在地方军上一样。
此时,细沙从沙漏里平稳地缓缓滑落,京城皇城里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福灵长公主十五了,及笄了。她的母亲薛太后与皇嫂鄢皇后为她筹备了一场盛大的及笄之礼。
爱女长大成人,薛太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似乎安国公府的落败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仅凭安国公府在她姑母去后,转头支持七千岁这一条,便足够薛太后把他们记恨到了骨子里。七王爷,就那个安国公上不得台面的贱婢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庶女美人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子,若不是沾了她皇儿的光,如何能有这般尊贵?居然还不知足,觊觎她皇儿的皇位!欺她薛家如今男丁稀薄么!找死!
只是福灵长公主的及笄礼虽然盛大,嘉宾的人选却是令薛太后与鄢皇后好生为难了一番。
近来朝廷内外洗牌得厉害,几个皇亲国戚、名门望族,还乡的还乡,落败的落败,倒台的倒台。苏家还乡、平王入狱、柳老太傅辞官、安国公府,就不用说了。终于有个新来的岭南王府,那老王爷还是个死了侧妃又死正妃的老鳏夫,嫡子杭离被发配到了丹阳府,剩个庶子杭震在京城······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一时间,竟找不出几个或是德高望重、或是德才兼备的合适嘉宾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主持典礼。
任凭太后皇后的使者来回跑了多少趟,柳老太傅就是不松口。他本人不参加公主成人之礼也就罢了,还既不许柳老夫人为公主掌冠,也不许孙女柳逌(古同悠)为公主赞冠——柳大小姐,自幼便是福灵长公主的伴读,娴淑之名远播。
薛太后向皇帝告状,皇帝也很头疼,拿这四朝元老的倔老头没辙。只好劝太后另觅人选。
好在最终主持典礼的几位嘉宾人选到底定了下来:
金老夫人充任掌冠——北派铁党的薛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抬举当年与她斗得你死我活的几个南派后妃的娘家人的;
定国公府文家的三小姐充任赞冠——虽然她的几位兄长名声欠佳,但这位三小姐的名声还是十分贤惠的。当然,这位文三小姐已是名花有主,不久前才与杭震订了亲;
鄢皇后的嫡亲弟弟鄢霁充任提举——只能说,他占了老太师弟子、北派出身、皇后亲弟、才名远扬等几重好处。
于是乎,这嘉宾的阵容,倒也能看得过眼了。
······
当太阳偏西的时候,福灵长公主终于换了上第三套褕翟之衣,头戴九翚四凤冠。金色里泛着橘色光彩的阳光洒金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福灵长公主婷婷地端立在殿下,金色的绣线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宛如整个人沐浴在神圣高贵的光晕里。从背面看上去,当真有股皇家公主的威仪。
只是若从正面看上去,她白净小脸上的五官还没完全张开,清透俏丽的眉眼间处处透着一抹没长大的顽皮的稚气。在掌冠者冗长晦涩的祝词的时候,低着头,时不时眼光左右上下一滑,嫣红的嘴角一撇,流露出几分孩子似可爱的不耐。
“岁日具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慧。”
辞讫,乐作,金老夫人终于退下。
大殿里人人脸上都带着最真诚美好的笑容,一片典雅神圣的锦绣繁华中,表达着对皇家最尊贵的姑娘最高的祝福。
恢弘庄重的编钟声里,福灵被引到皇帝面前,乐止,福灵再拜起居,谢恩再拜。
福灵长公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天哪,没完没了了!
片刻,一身礼服的鄢霁双手端着圣旨走来,正看见福灵一双乌黑的眼睛不耐烦地四处乱瞟。鄢霁轻咳一声,福灵听见声音,眼睛一亮,似乎瞬间来了精神。
“诶,昭铭哥哥,完了么?”福灵眼睛里亮晶晶的,压低声音问道。昭铭哥哥穿礼服了耶,真英俊,果然不愧公子如玉的名声。
鄢霁微笑着轻轻摇摇头,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圣旨,示意:还有这个呢。
福灵嘴角一撇,随即讨好地巧笑,“昭铭哥哥,咱打个商量呗。这一节,直接跳过去不成么?”
鄢霁失笑,同样小声反问道:“你说呢?要我抗旨?”
福灵小嘴一嘟,大袖遮掩下的十指纠结地拧在一起。
“诶,”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福灵袖子一甩,两手交叉在背后,清亮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偏头眨眼道,“那你答应我件事儿,我就配合你完成最后一道仪式!”
“别闹了,很快的。”
鄢霁温和地笑笑,准备打开圣旨宣读——他当然知道福灵想说什么,又怎么会让她开口呢?
“哎,别急,慢着呀!”福灵一急,一边伸手去抢圣旨,一边飞快地把剩下的话说完,“成礼以后,你向我皇兄请旨娶我呗!”
······
鄢霁把手一抬,倒是没让福灵抢到圣旨。只是福灵的声音不小,一下子众人,包括台阶上的太后和帝后,也纷纷诧异地看来。
惨了······
“啊!”
福灵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哀嚎一声,一把捂住脸,宽大的衣袖垂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鄢霁也有些尴尬,白皙的面容一红。不过他向来淡定惯了,一瞬间调整好心态,打开圣旨,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似的,一本正经地宣读: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
鄢霁清澈温润的声音像高山清流一样淌过大殿,高台上的帝后相视一笑,薛太后笑道:“果然女孩子大了,就有心事了。哀家看呀,福灵是留不住了!”
“母后说的是,”皇帝也笑道,“本来以为福灵只是小孩子心性,不想她这是真动了心啊······”
薛太后点点头,和蔼地看向鄢皇后,笑道:“皇后娘家出了个好后辈,我瞧着鄢霁那孩子,当真是不可多得的才俊。也是咱们福灵有眼光呀!”
鄢皇后温婉一笑,谦恭柔声道:“母后抬爱了,臣妾家弟能得公主垂青,是家弟的福气呢。”
皇帝哈哈一笑,摆摆手道:“皇后不必过谦,朕看他们两个,倒真是般配的紧。便择日为他两个指婚吧,就交给皇后你了。”
“是,臣妾遵旨。”鄢皇后点头笑应道。
······
这边福灵公主终于低着头接了旨——不接不行呐,她今天的脸,真是全丢到姥姥家啦!
福灵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砖下面去。一睁眼,却看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