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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精心设计的一大篇话竟是没什么人打理。眼见有些冷场,马夫人心中自是愠怒,却又不敢露出来,就这么一路捱到了中堂福瑞堂方才停了下来。
“郡主,曲公公,老太太毕竟病着,仓促之间还不及理妆,还请二位中堂奉茶。”
宜兴郡主看了一眼曲永,见其落后自己半步,始终是目不斜视,就淡淡地说:“我们是来看太夫人的,这奉茶之类的客套就不用了。老太太既病着,也不用整妆那些俗套,要论起辈分来,我也算是晚辈。”
人说是客随主便,但如今这两位虽不请自来,却不是寻常贵客,因而马夫人也不敢违逆,忙赔笑应了。只再往内便是内眷所在,随行的天策卫便等候在了外头,只有杨进周因今日奉了御命不得擅离宜兴郡主左右,因而一路跟到了蓼香院穿堂门口,但一看见陈澜等四姊妹全都站在那儿施礼相迎,他脚下步子就滞了一滞。
“叔全,这里毕竟是阳宁侯太夫人的居所,待会我和曲公公进去,你就在穿堂等候吧。”
杨进周正想着宜兴郡主和曲永进去方便,自己若是再随着进去,那便不是探视而是监视了,因此宜兴郡主这句话无疑是解决了**烦,他连忙答应了。而旁边的曲永却有些迟疑,正打算说什么就看到宜兴郡主看了过来。
“不打紧,这天底下不是什么地方都是危机四伏,再说我又不是弱质女流。”
马夫人没在意这些,只以为宜兴郡主是打趣而已,因而只是笑着将两人引到了穿堂。见姊妹四个都上来拜见了,她轻咳一声正打算一一介绍过来,却不料宜兴郡主径直上前扶起了陈澜,这才冲其他人笑道:“阳宁侯府和韩国公府原是姻亲,按辈分我也是你们的长辈,又不是在外头,哪那么多礼节,全都起来吧!”
当日张惠心及笄,家里那么多人,去的只有陈澜,再加上宜兴郡主几次打发赵妈妈上家里来,全都是见的陈澜,因而见宜兴郡主唯独待陈澜亲厚,马夫人和陈冰陈滟虽然都心里极其不舒服,可也只能按下这个,眼睁睁看着宜兴郡主一手拉人往里头走。更可气的是,临到正房门口,宜兴郡主拉着人进去了,那个始终落后大半步的司礼监太监突然转过身来。
“诸位夫人小姐还请留步,咱家奉旨,有话要对阳宁侯太夫人说。”
还不等马夫人赔笑答应,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公公,咱们在外头等候自是应当的,可我家三妹妹已经陪着宜兴郡主进去了。”
曲永定睛一瞧,见说话的那个少女身穿海棠红绣牡丹花的斜襟衫子,人倒是生得异常娇艳,不禁哂然一笑:“宜兴郡主既是拉着人进去,那便是听了也不打紧,至于其余人等,还是且避一避,否则误了圣命,咱家也不好交代。”
言罢他也不管外头这些人是什么表情,径直打起帘子就进去了。这时候,马夫人才狠狠地瞪了一眼刚刚贸然张口的陈冰,摆手让庶女陈滟和侄女陈汐先退下,随即冲着陈冰低声喝道:“不晓事,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那是宫中的内官第一人,万一恶了他怎么办?”
“娘,她凭什么!”
“你没听到刚刚那曲公公说的话么?就凭是宜兴郡主把人带进去的!”
陈澜自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这么一遭,把宜兴郡主引进东次间,就只见朱氏已经在先头那些时间里装扮好了。她身上的家常旧衣换成了一件蟹壳青色绣芙蓉桂花万年青的富贵万年纹样盘领右衽斜襟衫子,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髻,只用一根翡翠簪子绾起。若不是脸色极其不好,使劲扶着绿萼的手方才勉强坐着,她看上去就和平日无异。
“老太太别忙了,您是病人,歪着就歪着。”宜兴郡主放开了陈澜的手,上前亲自将朱氏服侍着照旧斜倚引枕,这才说道,“若不是那题本到了我手中,我还不知道您成了这个样子。这几日事情也确实太多了些,您的年纪也大了……所以我将题本转呈给了皇上之后,皇上也颇为嗟叹,又让曲公公随我一块来看您。”
朱氏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用尽了力气,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不由得大急。眼看着她这副情景,陈澜连忙把绿萼拖开了些,自己坐了过去,又低声说:“老太太,原本就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眼下您别急着说话,若要什么还是照之前那样子,您写在纸板上,我照着意思说就是了。”
绿萼连忙拿了纸板和炭笔上来,朱氏颤颤巍巍写了个谢字,这时候,宜兴郡主也不用陈澜说话,径直在炕沿边上坐了,这才叹道:“谢恩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回去面见皇上自然少不得这个。老太太只请放心,不说阳宁侯府昔日功劳,就凭着您和太后的情分,皇上也总会体恤。所以,这次曲公公除却带了人参燕窝等等诸多补药,后头还有一位林御医。这是得了先帝赐姓的杏林世家,比之前升了御医的刘常康医术更精湛。其实,要不是方大夫脾气古怪,我倒是想荐他的,但他还有一间医馆要照料,也只好算了。林御医人正在坤宁宫,晚些就来。”
之前才被陆太医狠狠挤兑了一回,此刻宜兴郡主一来,却是除却探视还有赐药,而且转达了天子的又一层意思——派御医到侯府来给她诊脉!一时间,朱氏只觉得心头一热,眼圈竟是立时红了,只拉着宜兴郡主的手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曲永也走上前,干巴巴地转达了天子的抚慰之意,而这会儿的朱氏已经顾不得那什么语气了,听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绿萼见机得快,急忙打了水来,等朱氏哭完,便遮了大手巾服侍洗脸,而收拾了干净的朱氏少不得又取了笔在纸板上歪歪扭扭写下了题本两个字。陈澜心里也惦记着这个,可知道就这么径直问出来不相宜,但朱氏都写了,她也只得对问道:“郡主,老太太的题本……”
“咳,瞧我这记性!”宜兴郡主爽朗地一笑,这才拉着陈澜的手说,“你这丫头,代你家老太太写的题本生恐不够齐全清楚,洋洋洒洒一大篇,竟是比那些举子考策论还长些,好在都是直白的话,只要是心里透亮的人一看就明白。其实,要说老太太和先头太后情分非常,之前那些账目都是说得清的,皇上也不会计较那一丁点小事。至于晋王府……那是小人作祟,可虑的是如今外头沸沸扬扬,所以,这两日之内便会有旨意处置平夫人。”
小人作祟,沸沸扬扬,处置平夫人!
陈澜并不知道晋王府那两位妃妾的假孕事件究竟有什么隐情,但宜兴郡主这最后一句话点出的三个意思却让她悚然而惊,心里少不得琢磨了起来。她是如此,朱氏则更是如此,只不过朱氏最在意的还是晋王妃,此刻宜兴郡主的话让她松了一口大气。就在宜兴郡主又是百般宽慰的时候,绿萼突然瞧见外间的玉芍把门帘打开一条缝使劲给眼色,慌忙上得前去,不一会儿就转了身过来,俯下身在陈澜耳边低低言语了两句。
宜兴郡主见状便笑道:“怎么,是家里又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要是别的事情,宜兴郡主摆出这样的姿态陈澜自然求之不得,可对于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她却先看了朱氏一眼,随即才嗫嚅道:“晋王殿下派人来看老太太了。”
此话一出,宜兴郡主顿时面露讶色,就连面色始终纹丝不动的曲永也微微皱了皱眉。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宜兴郡主就笑着问道:“晋王妃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老太太也是晋王殿下的长辈,老太太病了,他原本就该派人探视。皇上有心,他也算是有意,既都做的一件事,把人请进来吧。”
陈澜看了一眼朱氏,见其面色漠然,似乎并不高兴,哪里不知道老太太已经看透了。尽管陈瑛封锁了府中内外传递消息的路子,但郑妈妈和郑管事人还在外头奔走,晋王之前怎么会不知道朱氏病倒的消息?可偏偏等到宜兴郡主和曲永两人一块来探视,他才派了一个人过来,这等先冷漠后关切的态度着实让人齿冷。
于是,她答应一声就对绿萼点了点头,绿萼连忙出了门去。没过多久,一位衣着甚是华丽,可包在绸缎衣裳中却显得极为臃肿的中年妇人便进了屋子来。大约早就知道屋子里都有谁,她满脸堆笑地一一行礼问好,这才让随行的两个小丫头放下了手中的大小盒子。
而直到宜兴郡主客气地颔首还礼,陈澜方才知道,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晋王保母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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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礼赔情,却道意味深长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礼赔情,却道意味深长
晋王林泰墉如今已经年长,乳母早年奉养在府中,后来就去世了,如今身边共有四名保母,其中尤以钱氏最受宠信,别说那些夫人侍妾,就连晋王妃也要让她三分。毕竟,论起亲近来,她才是从小带大晋王的人,情分非比寻常。钱氏名下的田地铺子宅院价值数万,可在王府中还是亲自打理晋王的起居,偶尔也承王命出门办事。
平日里就是那些公侯伯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敢倨傲,可如今她却不敢摆出王府保母的谱来。宜兴郡主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在江南时,就因为乳母一家自恃养育教导的情分作威作福,她客客气气把人礼送了出去荣养,却把他们侵占的民田全部发还受害民众,就连奶兄也送到官府法办,一顿板子外加枷号示众之后发配了南疆。因为她之后上书提过一嘴,诸公主郡主中那些胆大的纷纷“大义灭亲”,连她也很是夹着尾巴过了一阵子。
因而,此时此刻她在朱氏面前做小伏低,又是说晋王刚刚接旨主持宣府大同的互市弊案,繁忙抽不出空来,又是说王妃身体不好正在养息,所以只得自己前来探望,总之好话说尽姿态做足,就连在朱氏旁边的陈澜她也不曾放过,逢迎奉承一摞摞浑然不要钱似的奉上,到最后见宜兴郡主站起身来说话,她方才住了嘴。
“老太太但请好好养病,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人去我那里说一声。其他忙我是帮不上,往宫里捎带个讯息还是办得到的,我还等着您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来讨要一杯寿酒呢!”
朱氏在陈澜的搀扶下艰难坐直了身子,却是只得颔首微微点头。而一直惜字如金的曲永则是上前说道:“太夫人若再有题本,只管命人送去锦衣卫后街的北镇抚司,自有管事的把东西送到咱家这儿来,不用经通政司那一道手,也省得麻烦。”
一旁的钱氏竖起耳朵听着,心中惊叹,面上却丝毫不露。然而,她仿佛是主人似的跟着陈澜把宜兴郡主送到正屋门口,却不防宜兴郡主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妈妈,老太太如今都这个样子了,你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还盘桓着不走?”
如今尽管是春天,但马夫人等人不会真站在院子里等候,这会儿还没来得及从厢房中出来,因而钱妈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精彩表情自然只有陈澜这寥寥数人得以看见。陈澜看见钱氏在尴尬了一会儿之后就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心里倒是佩服人变脸快。
“郡主,小的除了奉殿下之命来探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