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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娥两人走后,梅若依也不理傅晓楠的搭讪,自顾自活手里的活。
“依依,你生我的气啦?你气我不告而别?”傅晓楠垂着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搓着,一头汗水的红润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梅若依紧抿着唇,默默地摆弄花束。
傅晓楠怔怔看着她,许久后喏喏道:“依依,你不高兴看到我,那我走好了,你别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看到你,见到你平安我很高兴。梅若依很想这样说,可是喉间被什么堵住了,压在心口的大石越发重了。
傅晓楠一步一挪,他在等她喊他停下吧。梅若依咬了咬唇,忽一下转身进了里间。
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几步后又顿住,那脚步声变成往外挪动,最终零乱急促地远去。
晚膳前面有人过来传唤,让她们去膳厅用膳。
孔氏体恤着并州同来的人一路辛苦,晚膳没让她们侍候,众人进了家常膳厅吃饭,孔氏等人在另一侧宴客用的大膳厅。
吃过饭,下人们三三两两回各自院落,梅若依心事重重,走得很快,不提防雪晴挨了过来,吓了一跳。
“想什么?”雪晴问道。
“没。”梅若依摇了摇头,她的心事,连傅君悦都不能说的。
“二少爷刚才是不是去找你了?”雪晴问道。
梅若依点了点头,有些头疼,知雪晴又要诉苦了。果不其然,雪晴说傅晓楠又骂她和月影两个了。
“说我们房间弄得不好看,刚才立逼着月影冷风雪粒儿里去后园找花,月影摘来了,又嚷着说插得不好看。”
梅若依不知如何接口,脑子一转岔开话题问道:“晚膳时怎么没见李大娘?”
“去姑爷府上了。太太要使人给姑奶奶报信,我娘想念小姐,就领了这趟差事。”
“小姐?”梅若依听清了,不解地问道。
雪晴左右看了看,附到梅若依耳边低声道:“就是那府里的表小姐,其实是太太的亲闺女,这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娘在小姐出生时带过小姐,太太才没瞒着她,这事,两位少爷都不叫知道呢。”
那府里的小姐?梅若依脚步滞住,“梅儿放心,只有你是你爹的亲闺女。”娘亲的话在耳边响过。梅若依怔了一会问道:“好像那位小姐闺名凤兰?”
“正是呢!”雪晴道。
不明不白的人当着小姐,自已这个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却做着下人,梅若依心中百味莫辩,与雪晴又闲话了几句,答应雪晴再见到傅晓楠时劝劝傅晓楠,要傅晓楠别老是指责她。
梅若依回了清风阁后,命芜菁两人收拾了,以后由她俩轮流值夜。
自青霜绿翘走后,梅若依明着值夜,暗中一直是与傅君悦同床共寝的。春桃与春花有几分觉察,早晚间只要傅君悦与梅若依两人单独在房中,必有一人守在门外,芜菁翠娥两人,只在传唤时方进房收拾清洁。此时她却又突然作如此安排,春桃与春花甚是不解,不过两人想着梅若依自有主意,也不敢多言。
夜深了,梅若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的心一阵阵抽搐,痛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她已经没有考虑爹会认她吗?知道娘的死因后会报仇吗?
打老鼠忌着玉瓶儿,报仇的同时,也是让傅君悦经历一遍她经历过的,并且,她隐隐地害怕,她爹如果认她,如果念着她的娘,那傅廷所要付出的,会不会不是简单的以命换命?整个傅家,乃至傅君悦和傅晓楠会不会被牵连?
想到傅君悦这些年的小心守护,体贴周到,关怀备至,想到傅君悦对两人未来的规划和设想,想到傅君悦在为着他们的相依相守不断努力……
梅若依真希望,这天的的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美好时光。
又或者,她能把那一晚忘掉!为什么偏偏就忘不掉?母亲的死不瞑目,梅苑的冲天焰火,这些,教她怎么去忘掉?
我该怎么办?
迟来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仇恨,无措,惶恐,失落,悲愤……种种情绪纠缠着梅若依。泪珠一颗颗落在枕上,很轻很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嘀哒的声音,在静夜里传递着一个个悲苦的节奏。
梅若依一宿没睡,天明起床时突地想起,傅君悦这晚竟是没有过来寻她。
傅君悦当然不可能是到了并州一夕变心。
君悦哥哥出什么事了?梅若依一阵惶急,三两下套了衣裳就想奔去正房寻人。
“依依,起来了。”门外春桃估摸着时间,打了热水在门外候着呢。
“你起来了,见过大少爷没?”梅若依急问道。
“没。进屋去我跟你说。”
“早上我起床后,听芜菁说大少爷昨晚一整晚没回来,我使了我姐姐到前面打听……”
昨晚正厅吵嚷了一晚,先是争正室夫人的位份,及至正室定下来是孔氏了,又争理家大权。
“那个姨娘也不知仗着什么,寸步不让,老爷竟不敢出声……”春桃愤怒地道。
从清风来的人,自然是站在孔氏这边的,春桃说,现下不只正厅里面主子,外头下人也分了并州派和清风派,正吵得热闹呢。
“我姐她们都去帮忙了,我不放心你留了下来,依依,你赶紧梳洗了,我们过去帮忙,听说,那个新姨娘也不知是什么泼落户出身,一点规矩都没有,污言秽语,太太气得哭了好几回,全靠大少爷撑着,二少爷忙着对付那个什么混世魔王三少爷。”
春桃殷勤地服侍梅若依盥漱,来并州路上没有檀香橘红,她自觉地接了檀香橘红的差事,梅若依也惯了,由着她服侍,洗漱毕,春桃看了看梅若依身上的衣裳,道:“依依,你是咱一行人里最出挑的,换一身,把那些人统统压下去。”
昨晚竟是下了大雪,满枝头的积雪,地面的积雪也没人清扫,春桃说,都在前面干架呢。
正厅前面的空地上很热闹,这些人许是夜里雪未停时就开始吵闹了,有的人头上还有雪花,此时雪花化了,水珠一滴一滴滑下,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男人衣裳歪斜,女人发髻散乱,都十分狼狈。
并州人多,但是参差不齐,清风来的人少,但是女的俏男的壮,男的能打女的嘴利,竟也在差不多以一敌五的情况下与对方拼了平手。
如果这仅是傅廷的家人吵成这样,梅若依会很高兴,可是眼前这些人,也是傅君悦傅晓楠的家人,里面有她朝夕相伴的姐妹,有疼她爱她的李妈,她不能置身事外了。
“依依,咱们过去帮忙。”春桃捋起袖子就想往前冲。
“慢着。”梅若依拉住春桃:“你过去了,悄悄儿跟咱们的人说,嘴上吵,别太动真格儿了,关键是里面,这外面纵是吵赢了,里面输了也是输。他们人多,若拼了命打起来,咱们打不过。”
“好。”春桃点头,看梅若依往正厅而去,急忙道:“老爷发话,不让进去呢。”
梅若依摇头,道:“不碍事的。”
不让进,她偏要进,她倒想看看,傅廷如果要治她的罪,傅君悦会怎么做。
他若是不敢反抗,她或许就可以逼着自己把心中的情丝斩断。
共君沉醉
正厅里面总共有六个人,傅廷,巧月,一个小男孩,孔氏和傅君悦兄弟俩。梅若依看到傅君悦憔悴的容颜后,只恨不得一掌扇向傅廷。这个男人怎能如此没担当?他的妻儿走了几千里路,他竟连让妻儿好好休息一晚的能力都没有。
女人路上还能眯一眯眼,男人却时刻提防着,根本一刻不能放松,尤其傅君悦作为长子,唯一的男主子,更是劳心费力,在哪打尖歇息,在哪住宿,前面要注意什么?什么都要他拿主意。一行人中哪个人不舒服了,还要他把脉开方,一路上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
“依依……”傅君悦兄弟抬头见梅若依进来,同时迎了上来,傅晓楠在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默默地退了回去。
“大少爷。”梅若依欠身行礼,傅君悦略愣了愣,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老爷说了,下人一概不准进来,你是什么人?竟敢不把老爷的话放在眼里?”巧月开始被梅若依的气派震住,不知进来的是什么人,此时见梅若依朝傅君悦行礼,一看是一个下人,忙跳起来狐假虎威。
梅若依不闻不见,恍若没有这个人般,缓缓地走到傅廷面前端端正正地屈膝行礼:“奴婢梅若依见过老爷。”
巧月目瞪口呆,梅若依又以同样庄重的礼仪向孔氏行礼。
“反啦反啦!老爷,把这个不知规矩的奴才让人拉出去毙了……”巧月大声叫嚷。
“这……”傅廷为难地搓手,梅若依刚才进来,两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的表现他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梅若依在儿子心中份量不轻。
“老爷……”巧月还要嚷嚷,梅若依走到她跟前,霎地抬手,“啪”地一声,巧月扑倒地上。梅若依心中恨极,将对傅廷的恨,对巧月为虎作胀害死她娘的恨,对巧月吵吵嚷嚷害得傅君悦不能休息的恨,都化在那一掌上,那一巴掌竟是生生将巧月两颗门牙打落了。
“你!”傅廷瞠目,站了起来却挪不了步,孔氏挡在他身前。孔三少孔修献朝梅若依扑去,傅晓楠如何会给她们打到梅若依,手一抄,将他提起狠狠地掼到地上。
“老爷,我给个奴才欺负……我不活啦……”巧月唱作俱佳,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你……你快住了声,给外面的奴才听到,成何体统……”傅廷急得来回踱步搓手,他怎么敢治梅若依的罪?本就对孔氏心怀内疚,再看两个儿子一副敢动梅若依就跟他拼命的模样,治罪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梅若依却就在这时直挺挺跪了下去,一字一字道:“梅若依替太太不平,若有冒犯老爷之处,请老爷责罚。”
“依依……”傅君悦与傅晓楠急得同时叫了出来。
巧月自为得意,收了泪叫道:“就该治罪,老爷,以下犯上,该杖毙。”
梅若依冷冷一笑,道:“原来月姨娘还知道以下犯上是要杖毙的,那么,梅若依敢问,月姨娘冒犯太太,是不是也该杖毙?”
“你胡扯。”巧月站了起来:“我……我咋就冒犯了?”
“月姨娘没冒犯太太?梅若依不明白了,听说月姨娘在跟太太争理家大权,这难道不是以下犯上吗?自来只有主母当家,没听说过姨娘做主的。”
“胡说,我……我不是姨娘,我也是正室。”巧月朝傅廷扑去:“老爷……”
“廷哥……”孔氏滴泪,凄凄地看向傅廷。
“老爷,家无规矩不宁,老爷此时到外面看看,咱傅府成什么样子了?传了出去,老爷声名何在?”梅若依朗声道。
“我……”傅廷呐呐。
梅若依抬头看他,又扫了眼孔氏与巧月,突然笑道:“老爷对太太深情,奴才们都知晓的,若是不方便处置此事,不若请老爷回避,交由太太与月姨娘两个协议如何?”
傅廷左右为难,眼前两个女人,一个虽然大了几岁,却花容月貌风韵犹胜当年,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非比寻常。一个粗俗不堪,自己这些年强忍着,只因把柄落在她手里。
巧月见傅廷对梅若依的提议似有所动心,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傅廷,傅廷若走了,她怎么与孔氏争?孔氏可是有两个成年的儿子,又有伶牙利齿的梅若依相帮,她必败无疑。
梅若依对巧月恨极,巧月也恼极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