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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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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一喜,挣扎着便要起身,“果真?”

话音未落,已听到董致远的声音伴着马蹄声远远传来。

“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降罪!”

妆晨喜形于色,立刻冲出车厢外,大声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混乱中,四名太医被杀,所幸还剩一名,闻言忙颤巍巍地携了医药箱凑近前来。

那董致远嘴里虽喊着请我降罪,脸上却无半分自觉有罪的模样。见我望着他,他这才下马跪拜,悠悠道:“公主安然无恙,实在可喜可贺。”

我冷冷一笑,懒与他言语,只招呼太医进来马车,而后吩咐继续赶路。

漠歌立在马车上,似乎很是犹豫不知是回漠国使者那里,还是继续留在车上。我冲他抬起一手,“漠歌。”

“公主。”他忙走近我身边。

那董致远见状厉声道:“大胆!公主闺车,你如何随便进得!”

漠歌闻言,略有瑟缩,正要扭头出去,我喊住了他,朗声道:“漠歌,即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

“公主?!”他瞪大了双眼,似乎很是不敢置信。

董致远闻言忙道:“公主,不可——”

我冷笑,“千军万马,危难之际亦不如一个漠歌,本宫要你们何用?”

董致远脸色不豫,却仍不甘心,“此事于礼不和,公主请三思。”

我语气愈发冰冷,高声道:“敌寇当前,你却向他们说个礼字去!”我冷哼,“若说得礼,识得礼,本宫何至遭这一重罪?总兵大人若无事,便继续赶路罢,本宫要安心治伤,莫再相扰。”

“……是。”董致远虽极不情愿,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恨恨转身道:“起驾!”

漠歌立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也不言语,只怔怔看我。我勉力微笑道:“可是欢喜地傻了?漠歌,你去为我驾车。”

“是、是、是的!”他满脸受宠若惊的憨厚模样,一连说了三个是,方喜不自胜地转身出去了。

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得放松,疲惫地躺了下去,阖眼休憩。任凭太医为我把脉,医伤,再懒言语。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感到胸口的闷疼似乎不那么重了,反倒有一种麻麻凉凉的感觉,自胸口悠悠传遍全身。我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马车厢顶壁繁复的云纹映入眼中,重叠往复,令我头晕不已,待要开口,耳边已响起一声轻唤:“小姐,您醒了?”

我轻“嗯”了声,待得眼前一切渐次清晰,这才清楚胸口的凉意因何而来。鼻端充盈着甘冽而浓重的药味,只见绣夜端着研钵,妆晨执了绢子,正细细地蘸了钵中的草药汁涂抹在我胸口受创处。我左右四顾,却见太医已出去了,于是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

“太医说小姐只是受了点撞击,不碍事的!”绣夜正要开口,妆晨却蓦地打断她,笑道:“小姐只是略略伤了筋骨,并未伤及五内,只要稍作养息,不久便可恢复如前。”

我见妆晨态度急切,实在不合她一贯的作风,不禁心下起疑,微微蹙眉,“果真如此?”

妆晨收了绢子,俯身拉好我胸口衣襟,系上带子,脸上却不露声色,仍是笑道:“奴婢有几个胆子,却敢欺瞒小姐?”

“绣夜,你说。”我见妆晨一意如此,难忍心头犹疑,便扭头问向绣夜。绣夜讷讷难言,却只偷眼看向妆晨,妆晨眉头暗蹙,瞪了她一眼,“小姐问你话,你照实说便是,却一味瞧我作甚?”

绣夜面色顿时垮了下来,眼眶也湿了,伸手拉住妆晨哽咽道:“妆晨姊,我——”

妆晨面色愈发难看,一排编贝般的牙齿紧咬着下唇,只不言语。我定定地看着她们,心下已略微明了,想来我这伤势定是不容乐观,妆晨一心想要瞒我,却未料绣夜这丫头终究藏不住事。我强自一笑,“到底情况如何,你但说无妨。便是伤重不治,也莫叫我做个糊涂鬼。”

妆晨闻言登时急得睁大双眼,“小姐却说哪里话来?这可不是叫奴婢听着难受么!”她说着轻轻扶我坐起身,在我背后仔细垫了块锦垫,尔后扭头向绣夜道:“你去看着那盅药,莫叫熬过时辰了。”

绣夜应着便去了。我拉着妆晨的手,望着她,仔细地在她眼中想寻一丝信息,嘴巴会说谎,眼睛终究是诚实的,我必须知道我到底怎样了,我不愿糊涂度日。

妆晨被动地回望着我,她的目光透着不可抑止的哀伤,沉郁一如太庙前那汪玉带池水,倒映着逆风摧折后的我苍白的面容。散乱了命盘,所有锦绣年华都成支离破碎的画面,再难拼凑。须臾,她微微沉淀了眼中哀伤,嘴角轻扯想极力扯出一份令我安心的笑意,然而终究掩不了沉重的苦涩,她沉声道:“奴婢便是不说,依小姐的性子,也定会去寻那太医,与其如此,不若奴婢告诉小姐罢了。”

我微微点头,她反握住我手,掌心已略略汗湿,又切切道:“身子是小姐的,小姐又一贯聪慧,奴婢原也知道瞒小姐不住……可小姐千万答应奴婢,不管情况如何也一定要放宽心,才是养伤之道。”

我再次点头。见我应允,她微微宁神,这才悠悠道来:“太医说,这段日子舟车劳顿,气候不适,小姐本已颇有体虚脉弱之相,再受那一撞,呕了血,更是伤了根本。未能及时治疗已是不妥,受伤后又多受颠簸之苦,更是加重了伤势,只怕现下已是……已是……”她嗫嚅了起来,半晌才道,“已是大损了元气……若要完全康复,非三年五载,难有所成。”

我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耳边再听不到妆晨的说话,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一口气涌将上来,我不由自主伏在榻边猛咳起来。妆晨吓得连唤数声:“小姐!小姐!”伸手便急抚我后心。绣夜听得动静,也忙跟着过来帮着妆晨扶起我来,两人很是吓的不轻,一径地俯拍我后背,助我顺气。我心口剧痛,咳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气来,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方觉疼痛渐缓,正要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适才趴伏的位置,只一眼,通身的血液便蓦地凝住了——

血。

第九章 无语问添衣(下)

绣榻边上,星星点点的殷红,如往生崖上血色的曼陀罗,逐渐在我眼中盛开,尔后汇聚成片,若燎原之火,疯狂燎烧着我的心原。满心鼓胀的委屈、悲凉几乎冲破胸腔而出,我不自觉咬紧了下唇。

“小姐、小姐!”

沉默,令人心悸,妆晨与绣夜见我俯趴着,却不起身,不由得一声声地唤着我,已然带了哭音。我心乱如麻,心口不可抑制的凉意如冰天雪地里的凌霄花悄然绽放,缓缓蔓延,脑中只反复想着妆晨那句“非三年五载,难有所成”。 我大恸,几欲捶床痛哭,深心里却不知该怨天怨地怨神灵、怨那关外的横贼,还是怨自己!紧咬的下唇几乎渗出血来,然而我终究没有流下半滴眼泪,我拉过身上的锦衾盖住染血的绣榻一角,勉力起身。我的呼吸急促,大睁着双眼,望着面前乌沉沉的窗牖。不,我绝不能就此认命!脑子里蓦地一阵激灵,我暗自咬紧了牙关,太医只说我会宿疾缠身,却并未判我死刑,我还这么年轻,我的未来尚且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的白宣,我怎该自弃?怎能自弃?不管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进退维谷,我都不能停下,因为命运已选择了我,我亦选择了命运!我只能承受,亦必须承担——

我命由我,亦不由天!宓儿,你懂是不懂!

深心里姨母的声音蓦地拔高,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几乎出了一身的冷汗。枉我自幼受教于姨母,亦觉自身不比一般寻常女子,然而临此大变,我竟也如此慌乱无主,动辄言弃,真真是白白辜负了姨母的教诲,我怎该如此心气!

心头,如醍醐灌顶般明澈了,仿佛阴霾的天空蓦地一道惊雷,撕开无尽的暗夜。我心意已定,扭头看着妆晨,沉声道:“太医有没交代需要注意什么?”

“有、有的。”妆晨连连点头,“太医说小姐从今而后,冬需小心防寒,夏要仔细避暑,犹忌动气、伤心、郁结情绪,如此谨遵医嘱,按时用药,或许亦能早日康复。”

“……知道了。”我淡淡开口。

妆晨语音凄楚,略带哽咽,在我耳边轻道:“小姐千万放宽心……”

我不愿令她忧心,无声点头。

妆晨亦不再言语,只轻叹了口气,为我拢好腰腿处的锦衾,便依依在我脚边坐下。一时间四下皆静,只听到各自浅浅的呼吸和着药盅里药汁浓浓滚动着的声响,兼之车外哒哒不断重复的马蹄声,很是腻人。

此时一路之上已再无行馆休憩,队伍一行到了夜间,只能在林间露宿。我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旧伤未愈,又受风寒之苦,偏偏太医身边所剩的药材有限,又无处补给,我只断续喝了三天的药,便被迫断了下来。

不知不觉又行了两天,队伍已到了长白山下,只要绕过半座山去,便到达漠国。长白山这一带气候苦寒,每年约有十个月的时间都是冬季,此时行将十月,虽然尚未下雪,可气候已近严冬,我倒是有这马车能避风寒,只可怜了士兵跟随从,白日行路倒还好些,一到晚上就不得不三五一群地挤在一起睡,图个温暖。

经过那场劫掠,人员和财物都损失颇重,五百名御林军、六十名礼官、四十名随从所剩不到三分之一,漠国来使的亲兵亦折损大半,而出发时所带的财物现下总计只剩二十车不到,连临出关前添购的冬衣与食物都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大家只得宰了坐骑裹覆、剥下皮毛御寒。

这日紧赶慢赶,不知不觉已是玉盘初净。队伍停止了赶路,原地驻扎,起锅造饭,准备好好休息,明日一鼓作气赶到漠国。

车厢里,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与这酷寒天气相较、很是微薄的一点温暖。我歪斜在榻上,精神懒怠,稀薄的空气令我愈发呼吸维艰,我闭着眼,只勉力忍耐着,多次将咳意强咽下去,不愿妆晨她们担心。绣夜在我怀里、脚边各暖了一个汤婆子,此时也早已凉了,叫妆晨取了出去,重又换上新烧开的滚水,以缎子裹了塞到我的锦衾里。她鼻尖通红,两手更是冻得如红萝卜一般,口中却只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呵,在这么冷下去,可非要冻坏人不可。”

我听得她烦恼,正想安慰于她,未料甫一开口,一连串的咳嗽便溢出口中,直咳地我脸色红涨,胸口剧震,气息也喘不匀了。妆晨吓得忙在我背后轻拍数下,这才助我顺畅了那口气,她脸色苍白,口中直道:“这可如何是好!可是旧病未愈,又添新病了……小姐可舒畅些了?”

我微微宁定,忍不住微笑道:“不过是咳嗽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妆晨却紧绷着一张俏脸,手脚麻利地跟绣夜一起将她们御寒的被褥抱了来,紧紧笼盖住我的腿脚,再将我身上原已滑落到腰间的锦衾拉到我肩上,紧紧裹住我,直将我裹成作茧的蚕儿也似。我无奈摇头,“如此一来,自然是冻不着,可却要闷死了。”

妆晨却不理会我的玩笑,一本正经道:“小姐请好好安歇,再要冻着了,奴婢唯有一死了。”

正说话间,车外响起“扣扣”之声,跟着一个声音响起:“公主请用膳。”

妆晨起身打开车门,一阵寒风登时扑面而来,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将锦衾更裹紧了些。不一会,她已取了吃食回来,关好车门,便将吃食端了过来,左不过仍是些无任何佐料的热汤滚开的马肉。绣夜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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