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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我话中之意,微微酡红了双颊,“那么奴婢便永远陪在王妃身边。”
“那我可不是造孽了么?”我见她扭捏,忍笑道,“你与绣夜,我定然是要多多费心的,好在你们是我身边的人,王爷自然也会对你们另眼相看。朝中偌多的文官武将,但得你二人合意,要觅一佳婿,又有何难?”
我只随意说着,她听到后来,面色直是潮红欲滴,一发儿地摆手道:“奴婢不要,奴婢只要守在王妃身边,奴婢谁也不嫁!”
“你……”我见她如此坚持,当下也不便再说,只在心下暗自琢磨,等适当的时机将此事与王爷商量商量,看有无合适人选,终不成真为了我耽误了她与绣夜的终身,这可大大不妥了。
“王妃,奴婢陪您散步去罢?”
我这尚且暗自揣摩,那壁厢她已肃了面色转移话题,我眼见她强自绷着脸,颊上红潮尚未褪尽,忍笑道:“好罢。”
第二十四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中)
这一日过去倒也快得很,不过缝了会子衣裳,又督促了惇儿念了会书,很快便是落日西沉。我心知他必是不回来了,与妆晨、绣夜说了会子话便睡下了。
翌日早起,我便进宫觐见皇后,接待我的正是昨日那高公公,见我来了,忙一叠声地通传去了,不一会便出来两名宫女,将我迎了进去。
皇后正在寝殿中坐着,伸着手指逗弄着铜架上一只红绿交错,极是神气的鹦鹉。见我进来,微微抬眼笑道:“来了?”
我忙裣衽下拜,“臣妾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我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响起,分明是学着我的语气重复道:“娘娘万安!娘娘万安!”
我一怔,觑眼瞧去,却见皇后伸手拍了拍那鹦鹉的脑袋,笑骂道:“你这小孽畜又贫嘴。”说罢转向我,“宓儿莫要惊怪。”
我点头笑道:“好个机灵的东西。”
皇后笑了笑,“本宫原不过是素日无聊,养着顽罢了。”她说着伸手招呼我坐下,目光掠过我右眼下一点殷红,若有所思,半晌哀哀道:“宓儿,苦了你了。”
我低低道:“臣妾得娘娘如此体惜,实在感激涕零。”
皇后轻笑了声,我抬眼瞧她,上次承天一会,由于相隔甚远瞧得并不分明,现下仔细望去,只见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衬得整个人很是高贵从容,然而终究已年过不惑,虽然极力妆容,仍掩不去眼角微皱。
她静静与我对视着,忽而幽幽道:“宓儿,本宫果真没有瞧错你,你当真是个有胆识的孩子,难怪朔儿对你如此上心。”
我不禁略略尴尬,忙笑道:“娘娘过誉了,臣妾不过处处循规蹈矩,凡事当以王爷为重,这些原是臣妾分内之事。”
她亦似有所感,颔首道:“不错,你我身为女子,自当应懂得可为与不可为,万事皆要以夫君为重,宓儿如此识得大体,本宫倒很是放心。”
我微笑不语,皇后着人奉了茶汤过来,因就着饮了。忽听殿外一阵嘈杂,内侍宫女呼喝声不断,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奇异的呜咽。我不禁讶异,“娘娘?”
皇后倒极是镇定,缓缓拨着茶汤上的浮沫,小指上紫金镶红宝石的护甲在阳光中闪着灼人的光彩。“宓儿不必惊慌,想来又是那孽畜跑来作怪了。”见我仍一脸茫然,她放下茶盏笑道,“宓儿自楚朝来,可曾见过狸奴?”
我一怔,点头道:“倒是见过,只是臣妾自幼不喜狸奴,故而从未豢养。”
皇后幽幽道:“狸奴那孽畜,叫人瞧着便不欢喜,却不知为何总有那不识分的女子偏爱与狸奴为伍。”
我恍然大悟,殿外那定是虞妃豢养的狸奴,此时失了主人,因此到处跑动作怪。我见她不快,陪笑道:“娘娘何必为此事动气,既不欢喜,逐了它也便是了。”
皇后睨了我一眼,“你们楚朝有句话,打狗尚且得看主人,本宫年纪大了,也不知说得对不对。”
我忙肃了神色,恭谨道:“娘娘博闻广识,何必妄自菲薄?”
她哑然失笑,“好一张巧嘴。”
我亦含了一丝笑意,“说起狸奴,臣妾前日在府中也曾见过一只,听说是惇儿亲母从前所豢,深夜扰人,便如鬼魅一般,臣妾手臂这伤也是托它所赐。”
皇后一怔,“果真?”待得瞧见我袖下的伤处,不由啧啧道:“可怜的孩子,如此说来,这狸奴倒实在可恨。”
她目中,清楚地跳过一丝明了。我理好衣袖,切切道:“臣妾自来大漠,处处恪守妇道,从不妄言妄为,臣妾自问无愧于心,却不知为何这是非二字,却总是避无可避。”
丝丝缕缕的瑞脑香气自金兽香炉镂空处缓缓逸出,皇后深深吸了一口,轻笑道:“身处其位,自然不胜其扰。以静制动,险中求胜,宓儿不是深谙其道?”
我不由微微一震,觑眼瞧她,却见她正一脸平静地拈了一小把碎米撒在鹦鹉的食盘里, “惇儿那孩子,可叫宓儿费心了。”
我不提防她忽有此一说,忙恭谨道:“臣妾身为惇儿的嫡母,照拂惇儿,原是分内之事。”
她叹了口气,“惇儿实在是个苦命孩子,居然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亲母。本宫虽贵为后宫主位,母仪天下,可说到子嗣,到底只是寻常祖母。杳娘之事,本宫亦十分痛心,有心要将惇儿带进宫中抚育,未料朔儿却直夸你与惇儿相处极是亲厚,这倒很是难得。”
我亦恳切道:“臣妾确是真心疼惜惇儿。臣妾幼时读书,便知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惇儿非臣妾所出,而正因如此,臣妾会待惇儿更胜己出,娘娘尽管放心。”
她睨着我,笑意融融,“如此甚好。”
回府后不过过了一日,便辗转听说虞妃那只狸奴到处作怪,居然惊吓了在御花园中散步的皇后,要不是身边侍女护卫及时只怕皇后便要摔进池中。众人皆议说是虞妃暗中指使,皇帝也很是不快,任虞妃哭闹求情也不见其面,下令将那狸奴活活打死了。
妆晨喜道:“虽只是一只狸奴,可也叫人瞧着虞妃大势已去呢。”
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并没表现过多的讶异,只端详着手肘处,伤痕已渐渐开始长合,只要不用力扯动亦察觉不出疼痛了。我取了剪子将衣角处的线头剪去,“皇后能在虞妃专宠如斯之际仍稳坐后位,必也不是等闲。”
妆晨道:“若不是王妃,她要扳倒虞妃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我无声瞧了她一眼,她自觉失言,忙忙低了脸去,“奴婢知错。”
我摇头轻笑,眼见得终于缝好了那件里衣,心下欢喜,正要叫妆晨瞧瞧可有纰漏,突然静竹掀开帘子道:“王妃,穆总管求见。”
我放下衣裳,蹙眉道:“何事?”
静竹道:“说是营中有人来找王妃,奴婢已吩咐他二人在外殿候着了。”
我点点头,起身便出了寝殿。刚走进大殿,就见穆昌正垂手站着,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一身戎装,面目却被他挡住了。我正讶异会是谁,一抬眼却见那男子走上前来,开口便喊:“王妃!”
第二十四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下)
“漠歌!”
漠歌的突然到来,实在令我惊喜不已。月余不见,他倒精干了许多。
那穆昌忙道:“大胆,你小小一名兵士,怎敢平视王妃,还不依礼参拜!”
漠歌一怔,瞧了瞧穆昌,又瞧了瞧我,弯身行礼道:“参见王妃。”
我亲手将他扶了起身,淡淡笑道:“莫要惊慌,穆总管一向是冷面热心,他知道你如今是王爷帐下的红人,故而越发地要求于你,实实是为了怕你自矜身份,遭人话柄。”
一席话说得穆昌一张老脸红透,嗫嚅道:“王妃说笑了,这位漠、漠兄弟既然是王爷帐下的人,那小人也便放心了,小人告退。”
他说着便躬身退了出去。我见他出了大殿,这才笑道:“怪道今早眼皮子老是跳动,果然是有故人来访。上次匆匆会面,又匆匆离散,令我深以为憾,不曾想今日能再得见你,漠歌,你近来过得可好?”
他赧然一笑,仍旧是初时的习惯动作——伸手挠挠头顶,道:“挺好的。”顿了顿,又恳切道,“我能在骁骑营中任职,实在是托了王妃的福气。”
我坐下笑道:“那是因为王爷欣赏你的能力,与我可没有半点干系。”
他怔怔望我,目中忽尔浮上悲哀之色,“上次知道王妃出事,我很是担心,幸好王爷对王妃是极好的,知道王妃出事立刻便带我一起去救王妃了。”
有暖意自心头缓缓攀升,我柔娆一笑,“已经过去了,何况我安然无恙,你不必在意。”
他的目光定格在我右颊,逐渐悲凉了起来,我见他如此,忙笑道:“只是小伤而已,不必介怀。漠歌,说说你在骁骑营中的事罢,我很想听呢!”
他一怔,“那有什么好听的?每天都是操练,练习射箭、格斗,还有马术。王妃喜欢听这些?”
我见他仍是憨态可掬,赤子之心,无奈之余却也不禁欢喜,支颐道:“罢了罢了,当我没问。”忽尔想起一事,“咦,王爷不是带兵攻打犬戎了么?为什么你会回来府中?”
他道:“王爷最近很忙,不能常常回府了,王爷很担心犬戎会再派人抓走王妃,又怕有人再陷害王妃,所以派我带上一队人马驻扎在府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保护王妃。”
铁衣下从不为外人道的柔情此刻借漠歌之口缓缓道出,令我心头登时泛起丝丝甜意,“这样子啊。”再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春水般荡漾开来,一个明知胆大妄为然而却仍旧缓缓形成的念头登时浮上心头,“漠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骁骑营?”
“什么?!”漠歌闻言被吓得不轻,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王爷不会答应的。”
我一径耍赖,支颐道:“在骁骑营里你自然要听王爷的,可现下是在王府,在我面前。”我故意耷拉了眉头,愁容满面,“难道你便只听王爷的话,再也不听我的话了么……”
漠歌听了我如是一番话语,登时没了主意,嗫嚅道:“不、不是那样的……漠歌、漠歌当然听王妃的话。”
“那还犹豫什么?”我大声道,“妆晨,快去给我收拾一身换洗衣裳,即刻便出发!”
“什么什么?”妆晨亦被吓得不轻,连声道:“什么?王妃现下便要去骁骑营?”
我白了她一眼,“难道你已经七老八十,已经耳背了么?却要我再重复一遍?”
妆晨闻言忙赔笑道:“王妃心中惦念王爷,也莫要拿奴婢泄气么……奴婢这就去收拾便是。”
我被她说中心事,不由半羞半恼,“死丫头,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惦念他了?再满嘴子的胡说看我撕你嘴的!”
妆晨却不顾我羞恼,已然忍笑拉着绣夜步进寝殿为我收拾行装去了。我站起身,复又坐下,觉得不妥,再又站起身来,现下可真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坐立难安了,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问漠歌道:“此去骁骑营,约莫须得多久?”
漠歌想了想,“并不久,骑马前去不过半个时辰。”
我点头,自顾自道:“那么,若是乘车至多也便是一个时辰。”一低眼,却见漠歌神色迷茫愣愣望我,不由微怔道:“你怎么了,这样奇怪地瞧我?”
他面上一红,忙低下脸去,“我……从未见过王妃如此快活的样子。”
快活吗?我不禁心下一震,怔怔伸手抚上脸颊,微烫的触感在掌心欢悦地跳动着,一如我鼓噪不安的内心。那样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一想到他,内心便鼓胀着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