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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轻,相聚难,他都知道。再一次的相聚,说来容易,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不断地重复决绝……”叶川怅然。
“……又重复幸福。”严韩与他对视,笑容真诚而煦暖,“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叶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62、后怕
黑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叶川正靠在窗台上发呆。
床头灯开着,暖暖的橘色光晕水波一般在房间里层层漾开,暖融融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曾消退的淡淡酒气。夜晚的温度早已在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霜,靠近他脸部的地方还残留着几道手印,但是被抹开的一片玻璃很快又被水雾模糊了,什么也看不见。黑六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忽然有些怀疑他其实根本就没想看清楚什么吧。
从黑六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精致的轮廓还带着几分少年般的细腻柔和,低垂的眉眼之间却流露出漠然的神色,宛如一件沉睡在夜色中的冷兵器,纹饰华丽,触手冰冷。
黑六直觉这孩子有心事,而且还是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心事。
黑六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叶川的身体猝不及防似的猛然一抖,随即便放松下来,懒洋洋的靠进他的怀里蹭了蹭,“洗完了?”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黑六这才发现窗台上还放着一支空了一半的酒瓶子。黑六看清楚那个标签,不由得吓了一跳,“乖乖,那是老徐找人给我弄来的伏特加,烈得很。就这么往下灌,你不要命啦?”
叶川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在发抖。
黑六的心骤然一痛,“怎么了?”
叶川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摇了两下,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却又无意识地收紧了。
黑六保持着这个求助一般的姿势将他抱了起来,走回了床边。手刚刚放开他的身体,叶川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八爪鱼似的,手足并用的又缠了上来。离得近,黑六甚至听到了他上下牙齿轻轻叩击的声音,就像是……快要冻僵的人。
黑六三把两把撕掉了他外面的睡袍,扯过被子将叶川裹紧了搂进自己怀里,甚至还抬起一条腿压在他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好点了?嗯?”
叶川脱了力似的缩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骇人,看着黑六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尖锐的神色,仿佛正忍受着什么灼人的疼痛。
“到底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呢?”黑六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有什么话就说啊,这不有我呢?”
叶川的眼神霍然一跳,神情却微妙的有了几分放松。
黑六不觉有些心疼,一边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放软了声音说:“川儿,你说现在咱们也是两个人了,人家不是都说人多力量大吗?你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儿,还有我啊。我办不了的,可以找人啊。对吧,实在不行还有你家的叶时峥啊。那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主儿,所以你看哈,这么多的帮手呢,你有啥事儿就直接说呗。”
叶川迟疑地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
黑六愣了一下,“又做噩梦了?”
“我只是刚刚想起一个细节。” 叶川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透出一丝茫然的神气来,“我想起了酒吧后巷里的那两个打劫的人,我当时中了刀,倒在那里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说了一句话……”
黑六被他的语气吸引,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话?”
“他在骂另外的那个人。” 叶川怕冷似的缩了一下,“他说:你别一副孬样,赶紧给老子爬起来收拾干净,真要留下啥线索让条子追到棒子哥头上,他能活剐了你……”
“棒子哥?!”黑六的眼瞳骤然一缩,“你是说……陈棒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叶川摇摇头,“我只是……”
只是害怕。
确切地说,是后怕。那是一种自危险边缘退回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才慢慢察觉到的迟缓的恐惧。严韩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那么一点儿莫名其妙的耳熟。心里想着这既然也是个混黑道的主儿,该怎么个当心提防,还是应该问问黑六再说。可是就在刚才,他明明没有分心去考虑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轰然一响,弥留之际的他未曾注意过的一个细节就这么跳了出来,速度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黑六觉得自己有些混乱。叶川说的不是梦吗?可是为什么一个梦会把这么多现实生活里的人都卷进去?
“严哥说的。”叶川回忆了一下严韩的原话,“他说季珏和陈棒子很熟。”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黑六却已经明白了。问题就是:叶川所说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不应该仅仅是个梦,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真实的元素在里面。可是那也不可能是真实的,因为那个梦中惨死在酒吧后巷里的男主角,此时此刻正魂不守舍地缩在自己怀里……
黑六摇摇头,决定把这件事的属性先放在一边。他需要先理一理被卷入其中的这几个关键人物之间存在的联系:叶川、劫匪、劫匪口中的陈棒子、和陈棒子关系交好的季珏、季珏眼中的黑六以及和黑六在一起的叶川。
这几个人物刚好穿起来一个完整的圆。
黑六飞快的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个看似完整的圆还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季珏虽然冲动,但真若是起了什么恶念,他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委托给别人去做。从黑六掌握的情况来分析,他对陈棒子的信任还远远没有到达这种程度。这等于把一个天大的把柄主动送到了别人手里。季珏虽然冲动,却并不蠢。他手底下有人,如果真的想伤害什么人的话,黑六觉得他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那么这条线上重点还是落在了陈棒子身上。
叶川不认识这个人,甚至在那个诡异的梦里,直至死前才第一次听说了这个名字。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并不认识陈棒子,或者说他和陈棒子之间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黑六基本可以认定陈棒子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了。
再往深了的事儿,就不是单凭琢磨就能真相大白的了。黑六在脑子里计划了一下接下去需要做的事儿,再低头看怀里的孩子,瞪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明显已经有了睡意,却还在那里强撑着不睡。
黑六了然,“睡不着?”
叶川摇头,“在想。”
“想什么?”黑六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曾听说过有的人会突然间拥有某种能力,比如预知。上次看的那个电影里的女主角不就是通过梦境预知了今后会发生的事情吗?叶川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呢?
黑六心里骤然间惊慌起来,“除了那个梦,你还梦见什么了?”
“没啊。”叶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以后要怎么做。”
关于恐惧的最初的浪头已经拍了过去,他开始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处于十分安稳的环境之中,身边还躺着一个让人无比安心的靠山。叶川觉得自己渐渐的回过神儿来了,也可以耐着性子冷静地想一想接下来需要他去面对的事了。
他知道这一世的自己并不会完全复制上一世的命运,很多分支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么记忆中他最为恐惧的事情也一定会有破解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不论命运安排了什么样的狗血桥段,他都不想再去被动地承受了。
黑六惊魂未定,“怎么做?”
叶川的两道英挺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一抹深思的神情,“我在想,首先我得掐断可能的隐患。比如说,我是去酒吧厮混,然后摸着后巷离开的时候出了意外。那我以后就不去酒吧了呗,对吧。防患于未然。”
黑六点头,“对。”
“然后有点儿防备心。”叶川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是真要防的话,又该怎么防?他甚至不能确定曾经发生过的事是一个单纯的意外事故,还是真的有人在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叶川叹了口气,“按时上下课,不乱跑。放了学除了去徳言就猫在家里。不去人少的地方。尽量不单独行动。这些,够了吧?”
黑六觉得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但叶川只是一个学生,或者说没有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普通人,他能够想到的应该也就是这些了。但是仅仅如此,黑六还是觉得不够放心,“我安排个人跟着你吧。”
“不至于吧?”叶川流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还带个保镖,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泡了个混黑道的?!”
“什么混黑道的。”黑六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老子是正经的生意人。”
叶川不禁莞尔,“好吧,正经的生意人。”
直到看见他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黑六的心才从莫名的不安里平复了下来。他裹着被子把怀里的男孩抱得更紧一些,“睡吧。”
“我刚想起来一件事,”烈酒的酒劲儿已经开始显露出来,叶川的声音里明显的带出了浓浓的倦意,“过几天邵凯要放假了,我能请他过来玩吗?”
“当然能。”黑六吻了吻男孩的额头,“你现在就住在这里,这里当然也是你的家。”
“好。”叶川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下巴,“晚安。”
“晚安。”
疲倦了一天的男孩在经过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之后很快就熟睡了,黑六却反而没了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有关叶川那个奇怪的梦。真实的、虚妄的、已知的、未知的,所有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都纠缠在了一起,令人本能的觉得危险,同时却又完全摸不着头脑。
黑六一直以为即使是预知到了某种危险,那也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因为叶川在叙述的时候提到了大学毕业和参加工作这样的信息。然而陈棒子的出现,却将一切潜藏着的危险微妙的摆到了显眼的位置。
黑六试着动了动胳膊,把叶川的脑袋轻轻挪到了旁边的枕头上,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悄悄走出了卧室。他必须要做一些安排,否则的话,今晚他是别想睡觉了。
电话拨过去,响了几遍才被接起来,对面的男人很不满地骂道:“你他妈的到底看没看表啊,这都几点了?你要敢说是喊我上厕所的,我非捏死你丫的。”
黑六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没这个打算的。好吧,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提一提好了。我说,你不考虑上个厕所啥的?”
电话里传来叮的一声响,对面的男人吁了口烟气,语调比刚才还要不耐烦,“我操,你到底犯啥抽了?这大半夜的,我刚睡着……”
黑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帮个忙。”
电话里的男人愣了一下,“啥忙?”
“你帮我盯着一个人吧。”黑六瞥了一眼虚掩着的卧室门,压低了声音说:“我家孩子有可能惹了点儿麻烦,我不太放心。”
电话里的男人终于变得正经了起来,“什么麻烦?”
“现在还不好说,你主要得替我提防着陈棒子的人。”黑六觉得这个事儿不是不好说,是根本就没法说。说这事儿还没发生,说他以后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谁能信啊。
电话里的男人又问:“用不用我二十四小时地看着?”
“二十四小时倒用不着。”黑六想了想,“我在嘉德花园给你租套房子。他每天晚上大概八点下班,早上八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