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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谦敛下眉眼,伸手拿过自己眼前的杯子,缓缓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完,布满硬茧的右手握着余温尚存的细滑杯身紧了紧,像是担心那温度去得太快,他圈紧了五指,用自己的掌心极力想要留住一些。 但该去的终究还是会去,就像那一年跟在陌生男子身后走远的阿迎。
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那人的身份,即便是冒着被她更为厌弃的风险,他也要将他们拆散。 他从十几岁开始守护的女子,本不该经受任何风吹雨打,但那时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做到。 阿迎的人生似乎从十二岁那一年开始,就渐渐偏离了众人预想的轨道。
他少年得志,蒙息家主赏识,执掌息家军队,他知道自己在这一方天地间的位置,所以即便大了她整整八岁,他也从不曾为此犹豫彷徨。 他觉得只要他等,她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他曾用很多个年头的时间构想过未来,每一种都必然有她的参与。
但最终这一切都只停留在他的构想,原来在他原地等待的时间,她早已走远。
他不是没有恨过,怒气磅礴,在她母亲过世后的最后一次见她。 他其实心中早有预感,端着身份质问她,只因他完全没有其它资格,只除了从小看护她长大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妄想了那么多年,最后能凭借的竟只是这个,他与她的情分竟只能是这个。
如果可以,他甚至从不愿意与她相识已久,他也想做一个让她在豆蔻年华一眼看见便能倾心的男人。
可是天意如此,他没得选择。 于是听见她的嘲讽,于是拂袖而去,再后来便是连最后一丝情分也随着息风迎的“死”而散了。
听闻那场婚礼闹剧的时候他已经在南海,那是近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南海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他的坐镇不过能让战争结束得更快一些,但是没有也是无妨的。 消息传来,他在城墙上站了一夜。
那是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自己眼见着长大的女孩儿,终有一天变成了自己也看不明白的模样。 她在自己面前那样骄傲,为了那个男人而不退一步,却将那些一直被周身呵护的人捧着的骄傲全数送到那个男人脚下践踏。 他怎能不恨?
他其实更该痛快的喝一场,从此,不管是自己的心,还是她的心,都被她自己给糟蹋了,他们的故事终于可以有了一个终结。 可是心是痛的,他怎能舍得!
再后来息家不断传来消息,她回家了,她病倒了,她久久卧病在床,她生不如死。家主的意思他懂,这样频繁地传送消息给他,其实是希望他能回去看一看的,家主从前就对他抱有期望,此时更是将他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却犹豫了。 他要回去吗?回到一个刚刚为另一个男人舍弃一切的女人身边,回到一个曾经舍弃自己多年守护的女人身边?答案一直未知,他便一直等待,等待某一天某一刻,或许他的心底潜藏的真正意愿会清楚地告诉他。
他终究等到了那一天,家主来信告知他阿迎已死,南槿出嫁的消息,他忽然想笑,他沙场拼搏近十年,从来知道犹豫就是死路,却没想过下了沙场,也是一样。
他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同时失去了得到的唯一机会。 命运之所以多诡,就在于前一刻你还为它愁肠百结、犹豫彷徨,下一刻却连为它忧愁的资格也没有了。 事情不会总按自己的预想行事,他在最该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出现,从此便再也不用了,就算他想,也不用了。
可是人心欲望怎是能自己管得住的,看着眼前仿佛轻松谈笑的女人,他根本无从放下。 于是他问:“卫瑜桓也在南离岛?”
南槿陪着他沉默了好久,此刻他一开口,她就有些招架不住。 但最终她还是加大了笑容:“对啊! 看如今模样,这场生意他抢不过我! 这样子你还会觉得我念旧?”
她的语调太过轻松,他却露出罕见的淡笑,望着她的眼睛却又露出与表情相反的内容。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说道:“阿迎,我其实更希望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就像当初忘记我一样忘记他,但显然你没有做到。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忘了才是彻底的解脱,你没有,我也不能!”
他看着她眸底脸上慢慢凝聚起来的惊讶,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阿迎,我有多后悔两年多前没有回到你身边,你可知道?”
☆、29第二十八章 掀开真相的一角
南槿其实不是没想过与荀谦之间的各种可能性,在她还是息风迎之时,只是事情总是有偏差,她对他的感觉从初见面的纯粹的崇拜,逐渐演化为尴尬,最后争吵过后的不如不见,二人从来都是越走越远。 南槿情窦初开便遇见卫瑜桓,那之后曾想过,如果她早一些开窍,是不是与荀谦也有可能?但最后她只将这种想法当做自己闲来无事的玩笑。
他之于她,从来都不曾是那样一个位置上的人。
以致如今亲口听他说来,她一时震撼得不知所措。 她以为属于息风迎的一切都已过去,但这些早该过去的往事,却被曾经参与过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记得。 她父亲是,荀谦也是。
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望着他沉默良久,最终只能说:“你是息家最倚重的将军,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就算你当时回去了,我们也不可能的!”
“你确定?”荀谦直视她,一步不让:“如果我回去了,你确定当时那种状况下,你宁愿选择一个不知根底的商人,也不会选择我?”
南槿收回被他紧盯的目光,只看着自己握紧的五指,沉默点头。 却得到对方一声嗤笑。
“不可能的! 就算你不选我,家主也会选我,你何必如此安慰我!” 说罢他自嘲一笑:“我只是后悔,阿迎,明明我们都可以过得更好,为何成了如今的样子?”
南槿端起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温声道:“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
荀谦再次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像是要确认她话中有几分真实,良久,他才问道:“家主想要你回南郡,为何你执意要回抚郡?”
“那里有未完的事情,有需要我照顾的人。”南槿道。
“可是南郡也有想要照顾你的人,阿迎,你回来,从此安静地过活可好,不需要像今天这般奔波劳苦,南郡有息家,有你父亲,还有我。”
荀谦一口气说完,眸中期待毫不掩饰,却只得到南槿歉意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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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离岛铁矿一事,因南郡息家家主突然遣人送来一封密信而宣告终结,南槿最终得到了铁矿开采权。 但这些都还只是私底下的事情,明面上,所有关注各方都收到消息,铁矿已售,却并没被告知花落谁家。
这些人如果有心,当然定能查出最后是谁得了这便宜,但他们所能知道的极限便只是她一位来自抚郡的女商家,其他一切信息都好像被人刻意地封锁了。
南槿从不担心这些事情,有父亲出面,头一件事情肯定就是确保她的安全。
其实对于父亲的态度,她还是摸了个□不离十。 父亲不是不知道南离岛这么个事,但一直没想要出手,此次要不是南槿下了手,他一定仍是按兵不动。 南槿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逼着父亲的意思,但就如她此次所经历的,如果她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坐等便迟早会挨打。
只不知卫瑜桓此刻是何种心情,南槿突然觉得心内些许畅快。 这种心情一直保持到迎风来找她。
因铁矿的事情还有许多细节需商讨,南槿决定多在岛上待几日,这几日荀谦也得空,便也滞留未走,南槿正事之余,多数时间都在与荀谦胡吃海喝。 两人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沉重些,后面都还好,荀谦大概也知道无法说动她,只能尽最大可能为自己谋福利,多呆在她身边。
而这种时候,迎风都是自动躲开的,她去了哪里,南槿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每日回来,情绪都会变得疏忽不定。
南槿白日里吃好喝好了,晚上便以调侃迎风为乐,但是问了她几天,她都打死不开口,南槿就越发的来劲了。 她一度怀疑这丫头不是思春了吧,果然这一晚,迎风在她面前磨磨唧唧了半天,最后终于张嘴了:“如果有天我遇到不错的男人,我该怎么办?”
南槿心里乐开了花,八卦了这么久,果然是出状况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表面还是一派沉稳地知心姐姐状:“遇见好男人就赶紧出手啊,不然等他成了别人的,你不得脸肠子都悔青啊?”
迎风满脸飞红,呐呐道:“那我要是嫁人了,你怎么办?”
“嗨!”南槿一拍她肩膀,随意道:“我有家有口的,没了你又不会死,倒是你如今这模样,啧啧啧,不会是没了人家就活不下去了吧?你们到底好到何种程度了,都让你想到嫁人了啊?”
迎风忙拍开她的手,扭捏着否认:“哪有! 我只是觉得人家真的好,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在意我的,但是我又不敢确定。”
迎风那忐忑不安的样子,已十足十的热恋中小女人模样,南槿心道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无论她有多倚重她,她最希望的还是看到她今后拥有完美的人生。 所以这样的事情,她是求之不得的。 她又仔细问过那人的情形,迎风却又开始模糊其词,南槿只道她害羞,没再追问,只等着她的后续进展。
而在迎风而言,她所觉得的卫瑜桓心中有她,并不是凭空揣测的,因为明明铁矿的事情已经画上句号,他再无理由留在此处,但她这几日仍旧每日都能见到他,且他都会有时间陪她四处走走闲聊,对于这些,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她自己。
再加上与卫瑜桓最初的几次相遇,他的表现那么反常,定是因为自己在他眼中有些特殊之处,虽然她还没明白是什么,但至少确定都是因为自己。
虽然到目前为止,每次问题涉及到他的身份家世,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但她倒觉得无所谓,不管他是什么人,她只确定自己的心意。
南槿为了这件事耳提面命地告诉迎风,有任何事需要帮忙都只管提,同时又放了迎风的长假,在她们回抚郡之前,她都有完全的自由时间。
但南槿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然会酿成这样的恶果。 而这一切又都来得如此地猝不及防,让她连伸手拉迎风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仍旧如前几日一样,荀谦拉着南槿找了家酒楼吃饭,中途却被从南郡来的属下叫了出去,他无奈将南槿交给四名侍卫保护,自己匆匆离开。 南槿一人坐在雅座也无趣得很,于是干脆搬到大厅,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市井轶事,也颇得趣。
她只是没料到会看见迎风,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二人一路从楼上走下来。 南槿想起自己放了迎风自由活动,那如今这这里撞见,她身后那人定是她前日提起的那人。 南槿的好奇心被完全吊起,是什么样的人让迎风含糊其辞,连身份都说不得,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但一时人影交错后,她终于得以看清那人面目时,才知道事情原来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
她早该想到,迎风来南离岛,自打路上与卫瑜桓见过面之后就开始神思不定,她早该料到的,迎风